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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直到春天过去-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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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在邵母的搀扶下,她跛着脚从楼梯间蹭回来,邵一川主动拿过她的手袋,紧紧抱在怀里。莫靖言听到邵母打给邵声的电话,她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插翅难飞。碘伏抹在手上,凉凉的,有些微的刺痛,她忽然镇定下来。这城市虽大,但有些人的存在是你眼中心中无法忽略的事实,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既然不能永远躲避,不如落落大方坦然面对。

来到楼下,违章乱停的邵声已经吃了一张罚单。他自嘲地笑笑,折两折放在口袋里。邵母带着一川坐在后排,将副驾驶座位留给莫靖言,又问她是否要先去医院。莫靖言婉言谢绝,说脚踝伤得不重,而且学员们七点还要准时上课。她系好安全带,目光一直停留在车门外的倒后镜上。

在得知邵声婚讯的最初,莫靖言心中不是没有愤恨和怨怼,她尝试着说服自己,这是她的选择,是她故作伟大希望邵声摆脱良心的束缚和情感的枷锁。虽然她很快就后悔了,但这结果难道不是她曾经惺惺作态期许过,如今顺理成章发生了的么?她敲打挖苦着自己,希望能尽快消弭那份怨恨之气。

然而,疼痛,内心的疼痛,是无法依靠理智和逻辑来自我说服和解脱的。莫靖言想起蒋遥的话,她说心里少了一块也能活,但留着溃烂的伤口就没有活路了。但她没有告诉自己,这种剜心的疼痛如此深刻而持久,久到她曾经以为它要与自己一生相伴。

好在后来她学会了疏远和遗忘。虽然这不是药到病除的良方,但毕竟她可以假装他从来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和自己的生命里,便可以自以为是地过着正常的生活。她在这个没有邵声的世界里已经太久,久到他乍然出现时,她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你和一个自以为不存在的人物,会有怎样的对白呢?

莫靖言知道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这样的举动太不自然,有违她落落大方泰然处之的本意,然而她不知自己该看哪里,用怎样的神情,说怎样的言语。

邵声也沉默着,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只听邵一川在后面将组装玩具晃得哗哗响。小男孩拍着座椅靠背,一叠声喊着:“爸爸,爸爸,回家咱们一起装大卡车吧,还有推土机和机器人。”

邵声应了一声,儿子仍在絮絮地念着,他不禁缓声道:“川川,怎么又买玩具了?”

邵一川嗫嚅,“我本来,本来就是看看……”

邵母搂着孙子,“是我要买的,让川川练习一下动手能力,挺好的。”

邵一川知趣,不再缠着爸爸组装卡车,探身看着莫靖言,“大姐姐,等脚好了,你还去不去爬墙?”

莫靖言柔声解释,“这段时间很忙,实在抽不出空来啊。川川刚刚看到了,那么多姐姐和阿姨等着上课呢。”

邵一川失望,“我爸爸也会,他都在山上爬,爬得可高可高可高了,但他都不让我爬。”

邵母将孙子抱回怀里,“那是因为你还小,奶奶不许。等爸爸不忙了,让他带你去,咱们家一川一定会很厉害的,是不是?”

莫靖言身体一僵,脸仍然冲着窗外,左手指甲在右手手背上抠了两道小坑。

邵母要回家准备晚饭,带着邵一川在小区门前先行下车,再三嘱咐邵声将莫靖言妥善送达,最好也等着她下课,如果需要,就去医院挂个夜诊。

邵一川扬着手,“大姐姐再见。”

没有了祖孙二人热闹的对话,车中的空气一瞬间凝滞了,邵声旋开广播,电台里两位主持人口若悬河,叽叽喳喳地说笑着。

他轻咳一声,问道:“又是左脚?一会儿等你下课,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真没事,我自己有数。”莫靖言摆弄着手机,语气淡淡的。

“那就好,别是旧伤,落下病根。”

车灯的光柱中,细小的雪粒纷纷扬扬,像朝生夕死的蜉蝣。

停了片刻,邵声又说道:“今年雪挺大的,从我回来,下了好几场呢。”

“嗯,从没见过。”

“是啊,印象里北京冬天不怎么下雪,顶多一两场,也不大。”

“嗯。”

她语气平淡,态度里带着防备和疏离。这番对话便不知如何进行下去。两个人讲过那么天真甜蜜的话语,此时避重就轻地寒暄,无论如何都有些虚假。莫靖言索性不言语,抱着胳膊,继续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

邵声驾着车一路自东向西穿行,沿着前门东西大街驶过那些残存的城垣和孤立的大门,甚至是一些仅存于街道名称中的称谓,比如崇文,比如宣武。指示牌上熟悉的“宣武”二字重复出现,它作为汽车和地铁站名时曾经带着家的气息,听起来甜蜜温暖。邵声握紧方向盘,余光瞥向莫靖言。她依旧侧身看着窗外,静静地发呆出神。不一会儿她的电话响了,莫靖言接起来,语气亲昵地聊了两句,撒娇一般和对方说:“我知道你应酬多,可今天我摔了一跤,你得来接我……嗯,正好你也别喝酒了……晚点没关系。”

对方又说了些什么,莫靖言报上培训的地址,微笑着收了线,依旧侧着头看向窗外。

车到银行楼下,邵声问:“要不要我等你?”

莫靖言摇头,“不必了,一会儿我男朋友来接我。”

邵声“哦”地应了一声,莫靖言解开安全带,手放在车门把手上,似乎想起什么,又坐正身体,定了定神,轻声问道:“你回来之后,见到昭阳哥了?”

邵声摇头,“还没,不过见到楚羚两次。”

“楚师姐也不容易,之前三四年的复健都是她陪着昭阳哥。中间有段时间他行动不便,话也说不清楚,脾气变得很暴躁,楚师姐比谁都有耐心。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他们去年生了个小女孩,思睿和何仕上次回北京时去看过,说她家安安很漂亮,还说昭阳哥和楚师姐打算在家里修一个小孩子用的抱石墙。”莫靖言难得说了一长串话,转过来看着邵声,微微一笑,“其实,昭阳哥能够康复,每个人都幸福快乐,当初大家最想实现的愿望,就已经实现了,不是么?”她顿了顿,神色平和恬静,“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邵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点了点头,目送她推开车门缓步离去。

电话响了两次,宴客的主人再次邀约,说:“有什么急事,可以办完再过来啦,我们还没有正式开席呢。”

邵声婉言谢绝,“家里小孩子病了,要去医院。”

“哦,这样啊,难怪,难怪。”

他挂断电话,仰着头靠在座椅上,耳边是电台的点歌时段,男女主持人你一言我一语读着听众发来的短信。

男主持人念道:“这位听众的来信很感人,他要点一首歌送给自己的初恋,‘虽然我们分隔已久,被时光改变了彼此的容颜,但茫茫人海中曾经相遇相知,还是感谢你曾陪我风雨兼程,知道你即将远赴他乡,祝福你平安如意。’”

女主持人感叹:“这位听众蛮有诗意的,其实很多年少的情侣一时意气分开了,就算之后不联系,心底也会像惦记老朋友一样惦记对方。”

“说的没错,这位听众点播的歌曲也是满沧桑蛮能引起共鸣的,孟庭苇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引起共鸣?”女主持咯咯地笑,“这好像是一首九十年代的老歌了,不知不觉你又暴露年龄了。”

“因为它后来一直经久传唱啊。其实我对这首歌的印象大多来自电台广播,记得上中学时还没有电脑,mp3一类的……”

“没错,其实现在想想,听收音机很有感觉,那种沙沙的电波声很有质感。”

“对,是一种怀旧的氛围。不知现在再听这首老歌时,大家心里会想起谁呢?”

在二人琐碎的絮语中,前奏音乐已经响起,孟庭苇纯净的声线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清冷。

我们已走得太远,已没有话题

只好对你说

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邵声仰着头,闭上眼,广播中偶尔传来的沙沙声果真能穿越时间,十多年前他还躺在岩壁的大屋檐下,忽然耳边的音乐声大了起来,睁开眼,莫靖言站在近前,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俯看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乌黑水亮,身形被远处的射灯勾勒出一圈淡白的光晕,背后衬着蓝幽幽的夜空。

那时他们听着LeonardCohen的《FamousBlueRaincoat》,主持人舒缓地介绍着:“歌声似乎将我们带入好莱坞经典黑白电影中的场景,呼啸而去的列车,漂泊不羁的游子,三个人,两段情,最终天各一方,爱恨情仇随时间一同流逝,在淡淡的缅怀中轻声说,我已经原谅。”

此时此刻他回味着莫靖言下车前的那番话,她应该是幸福快乐的,如果不去扰乱她的生活,她也将继续忘记过去,如此幸福快乐下去吧。想要再见她一面,再说一句话的愿望已经达成。她也微笑着告诉自己,再次见面,她很开心。自己理应和她一同感到释然了吧。

那又为什么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想着“会不会有人喝多了然后不能接她回去”一类的蹩脚理由,定定地等在这儿,看着她刚刚离开的方向呢?

那是心底小小的贪念,这么多年来还一如最初,越是见到她,越不知餍足。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临时有事,来不及通知,最新更新时间请以新浪微博为准。http://weibo.com/mingqianyuhou/在重逢的最初,是一定要走上狗血小言之路的……周六、周日哪天更不一定,以微博为准吧。

第二十六章在劫难逃

排练结束已经八点多,女孩子们开心地讨论着过两天表演时要梳什么样的发型,超短裙要搭配哪款长袜,最好是不透明的,抬腿时才不会走光。莫靖言和她们聊了一会儿,她刚才一直在指导走位,话说多了,房间里暖风又给的足,嗓子干得发痒。黄骏还没来,发消息说酒桌上商谈正欢,他再坐一会儿就马上出门。莫靖言从银行大厦出来,旁边的写字楼一层有一家咖啡店,她进去点了一壶水果茶,从报刊架上随便抽了一本杂志,在落地窗旁的沙发椅上坐下。

如今的杂志习惯于归类列表,比如“一生中必去的10个小镇”,说得多了,如同“本季必须拥有的18件搭配圣品”一般,像个热闹的展示橱窗。莫靖言只翻了翻图片,也没有心情仔细阅读一段段介绍的文字。水果茶盛在小玻璃壶里,下面架着酒精灯。火苗晃了晃,她想起自己春节出行的计划尚未提出,黄骏就一脸紧张的神色,自嘲地撇了撇嘴。

她其实一点都不责怪黄骏没有及时赶来。在两个人交往的最初,好友夏小橘已经旁敲侧击提醒过她几次,这不是一个轻易安定的人。夏小橘是黄骏的老同学,知晓他那些变化莫测的情感经历。莫靖言当时反问道:“如果他像你说的一肚子花花肠子,为什么你这么多年还都和他做朋友?”

夏小橘一愣,“做朋友和做男女朋友是两回事儿啊。他这人,简单,热情,对朋友真是讲义气,但朋友可以有一堆,这思路总不能也套在女朋友身上啊。”

简单,热情,不想被束缚,但同样也不会束缚对方,这些对莫靖言而言已经足够。她和他都不会处心积虑地讨好对方,要求的不多,计较的也不多,反而就比别人走得长久一些。就像此刻,她坐在咖啡店里等黄骏一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没有他,自己便要跛着脚站到路边,在寒风四起的雪夜里瑟瑟地等出租;或者是迟缓地挪动到公交和地铁站台,加入拥挤的人潮里。所以在这昏黄温暖的台灯下等上片刻,翻一本印刷精美的杂志,喝一杯带着清香柑橘气息的水果茶,真算不得一件坏事。

只是,她托着腮,目光穿过透明的杯盏,落到一个虚无的角落里,要当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她屏住呼吸克制心跳,对着邵声不疾不徐说出的那番话,每个字都不像自己嘴里吐出来的。刚刚翻阅过的那些漂亮的风景图片都是哪儿来着?她脑海里没有一点印象,眼前晃动的都是邵声车门外那支倒后镜,落上雪粒,一点点的斑驳。她甚至没看清邵声的脸。

“也没有那个必要了。”莫靖言想。要说的话都说过了,求仁得仁,自己选的路就得自己走下去。她端起小巧的玻璃盏,柑橘的芬芳后掩着一缕果皮的苦涩。

邵声坐在车里,电台已经换了一档节目,播着不同风格的圣诞歌曲。他看到莫靖言从银行大厦出来,没在道边上车,而是踅进旁边一幢写字楼里,片刻后出现在咖啡厅的落地窗旁。她懒懒地坐在沙发椅中,磨砂玻璃挡到扶手处,她探身取茶时身影就模糊了那么一阵。在柔和的灯光中,她好像是一幅雅致的油画小品。

隔了一条街和两层玻璃窗,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看着她。在傅昭阳昏迷不醒之际,他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的人,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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