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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帝宴(壹):步步杀机-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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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泛寒,映照着秋长风苍白的脸色,深邃的一双眼。

人高马大那人脸色铁青,只感觉刀锋的锐利几乎要割破血脉,颤声道:“大爷饶命。”他蓦地发现,眼前这看似单薄的男子,比金刚还要难惹。

秦淮河上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一人抚掌笑道:“秋兄好身手。这人吃了豹子胆,敢得罪秋兄,若不宰了,那秋兄不很没面子?”

秋长风不用看,也听出是孟贤的声音,哂笑道:“我就算再有面子,又怎及孟兄的面子厚?孟兄去而复返,难道不怕相好埋怨吗?”说话间,手一挥,单刀倏然入了刀下那人的刀鞘。

人高马大那人一激灵,平日他就算插刀回鞘,看起来都没有秋长风干净利索,骇然对手的身手,吓得双腿发软,刀虽离颈,却不敢稍动。

孟贤听出秋长风嘲笑他脸皮很厚,却还安之若素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小弟见秋兄有事,哪里还管那些衣服?秋兄若不想出手,小弟效劳好了。”说话间跳到画舫上,偷偷向船舱内张望。

秋长风轻淡道:“不敢有劳孟兄了。”转望那人高马大之人道:“带我去见你家公子。”

那人骇破了胆,竟不敢违背,喏喏站起,回到来时的船上。他的两个手下也早就湿漉漉的爬上来,失魂落魄。

秋长风纵上那船,孟贤慌忙跟上,听秋长风对那丫环道:“转告媚娘,我走了。”

那丫环焦急,还待拦阻,可船儿早就去得远了。丫环着急,奔回船舱道:“姑娘,秋公子走了……”见媚娘只是漠漠地端着酒杯,一把抢下道:“姑奶奶,你在秦淮河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他。他要走,你为什么不留他呢?”

媚娘凄然一笑,缓缓地又拿起秋长风用过的酒杯道:“他能当我是朋友,我就很开心了,还能奢望什么?”

丫环不满道:“黄公子送上黄金千两,无价的珍珠在等姑娘,姑娘拒绝黄公子,只为和秋公子当个朋友。可姑娘你可知道,男人等待的心是有限的,你让黄公子一直等,只怕黄公子也会不耐烦的。你嫁人了,难道就不能和秋公子做朋友吗?”

媚娘涩然道:“我若嫁了人,就要安安分分,再要见他,只怕千难万难。”

灯光下,她的神色有着说不出的凄凉哀婉。

丫环急道:“那你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他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他想要找你谈心,你就陪他谈心,甚至不让我说出你的心思,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说出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可你所做的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媚娘笑了笑,笑容中带着难言的孤单落寞,“珠儿,你不懂的。”轻轻满了杯酒,和着苦涩、夹杂着相思咽下去,她不再多说。

因为懂的人,终究会懂,不懂的人,怎么说都不明白。

一朝春去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种心情,是那些韶华中的少男少女,很难体会的心境。

可等到有一日终于体会了,却已迟了。

第十章 汉王

河上万灯点起,灯火如星,有如那天上的银河也眷恋起红尘繁华,汇入到这秦淮河中,驱赶着千古明月的寂寞。

秋长风人在船上,突然想到,就算是六朝古都,原来也不过雨打风飘落。他带着这种思绪,上了荣公子所在的大船。

那人高马大的人早就先去找什么荣公子,秋长风静静立在船舷处,望着远方的灯火闪烁。

甲板方向行来数人,众星捧月般拥着中间的一个公子。

那公子锦衣玉带,衣着华贵,竭力做出从容淡定之色,望见秋长风时,略带谨慎道:“阁下找我?”他早听手下人说了事情的经过,心中虽怒,可知道对手敢上船来,说不定会有什么后台,不得不带分小心。

秋长风突然道:“这位想必是松江府的荣华富公子了?”

那公子一愣,脸上露出狐疑,缓缓道:“不错,我是荣华富,阁下是……”

孟贤暗自心动,不想眼前这公子竟然是荣家布庄的大公子。

原来松江府是天下产布大户,有民谣说,“买不尽的松江布,收不尽的魏塘纱。”意思就是嘉兴府的魏塘产纱无数,松江府地域织布不绝,这大明天下,眼下穿衣用纱的,有半数都是出自这两个地方。

就因为这样,松江府富户众多,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荣家布庄,甚至可说富甲天下。荣家不但富贵,就算朝廷上,听说也有他们的亲戚。

可秋长风怎么会认识荣华富?

秋长风笑道:“我其实和荣公子素不相识……”

荣华富心中恼怒,暗想你这不是消遣我,才待发怒,就听秋长风道:“荣公子当然还记得顺天府的李碧儿了?”

荣华富脸色陡变,似激动、又像是畏惧,半晌才嗄声道:“你究竟是谁?”

秋长风笑道:“在下秋长风,想请荣公子以后莫要强人所难,不知荣公子可否给个薄面?”

旁边有个女子娇声道:“这面子是说给就给的吗?”那女子容颜姣好,身上珠光宝气,依偎在荣公子身边,显然是甚得荣公子宠爱,借故讨好兼有撒娇。

不想荣公子突然冷哼一声,一巴掌就打在了那女子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那女子捂着脸,却捂不住脸上的红印,吃惊道:“你……你打我?”

荣公子冷冷道:“滚下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那女子一跺脚,哭着跑进了船舱。荣公子这才拱手道:“秋兄既然开口,在下就当从未认识媚娘好了。相请不如偶遇,宴席正开,秋兄不嫌残羹冷炙,还请入席一叙。”

孟贤暗自称奇,搞不懂为何秋长风一说出李碧儿,就让这个有些傲慢的荣公子改容相对呢?

秋长风似乎早知道这种局面,客气道:“脸是别人给的,面子是自己丢的。荣公子既然赏面,在下却之不恭了。”

荣公子强笑道:“这面请。”

孟贤看直了眼睛,本以为剑拔弩张的局面,不想竟这么收场。而那面的秋长风,已走到了宴席旁。

偌大的甲板上,只摆了一桌酒宴,却有两桌的人在侍奉。

那些伺候的丫环、仆人,秦淮歌姬见到秋长风过来,都不由睁大了眼睛,搞不懂这人为何来此。

船舷处有了异常,宴席上有几人忍不住站起来,扯着脖子向这面望来。只有一白衣人端着酒杯,望着河上的风月。

秋长风到了宴席前,目光一转,就落在那白衣人的身上。毫无疑问,有些人总能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注意。

宴席众人都好奇秋长风的到来,但白衣人年纪虽轻,竟能忍住好奇,镇静自若,若没有非常的见识和心境,怎能如此?

宴席旁站着的几人都是衣锦带玉,最左手那人手摇折扇,远看风流倜傥,近看却有些獐头鼠目,见秋长风前来,愕然道:“华富兄,这位是……”

荣公子脸色阴晴不定,强笑道:“子尹兄,这位兄台姓秋……秋长风,乃在下的……朋友。”

子尹兄闻言,故作爽朗道:“华富兄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秋长风目光从白衣人身上收回,轻淡道:“荣公子的朋友,却不见得是我的朋友。”

子尹兄一怔,心中恼怒,从未想到还有人这么不识抬举。

荣公子装作没有听到,又介绍道:“兄台,这位公子是华州的雷公子,主做矿业生意。对了,那个子尹兄本姓贝,却是在景德镇做陶瓷生意。”

雷公子不像公子,反倒像个屠户,十根手指上倒带了五个金灿灿的黄金戒指,黑夜也挡不住金子的光芒。他见秋长风似乎与荣公子并不熟悉,又看到子尹兄的尴尬,因此只伸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顺便让人家看看他的戒指,略带傲慢道:“我的朋友倒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的。”

秋长风笑笑,“却不知阁下的眼中除了金子,还有没有朋友的位置呢?”不看雷公子气得蜡黄的脸,秋长风目光落在第三人身上。

那人不像公子,也不像个商人,却像个书生。满脸的书卷气息,为人极为儒雅,见秋长风望过来,主动拱手道:“秋兄,在下姓江,名迁,字南飞,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他并没有因为秋长风的傲慢而胆怯,却也没有故作亲热,说话诚恳,双眸端正,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秋长风上下看了江南飞一眼,突然道:“兄台是徽州人?”

江南飞目露讶然,向荣公子望了眼,只以为是他已介绍,荣公子明白江南飞的用意,轻轻摇摇头。

江南飞见状,不解道:“在下和兄台素不相识,兄台何以知道在下是徽州人呢?”

秋长风道:“兄台衣着朴素,举止文雅,看起来倒不像个商人。不过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大明华州的冶炼、景德镇的治瓷、松江府的布匹都是扬名天下,荣家、贝家、宁家亦是各地的望族,赫赫有名……”

雷公子等人听秋长风竟对他们的身份、行业颇为熟悉,自豪中也带分讶然,荣公子却是神色不安,隐带惧意。

秋长风根本不看荣公子三人,只望江南飞道:“而兄台身在其中,衣着寒酸,不显局促,自有风骨,身家应该不会比这三位要差。我看兄台的鞋子是徽州出产,虽是破旧,但并不更换,想必是虽千里之行,却是心恋故土。如此重乡情、懂礼数,温文尔雅而又节俭之人,正是徽商特征,因此在下妄自推断,兄台乃是徽州人。”

江南飞越听越是惊讶,闻言钦佩道:“兄台这番推断,实在让在下大开眼界。”

孟贤见了,却是奇怪,暗想徽商最近虽是渐成气候,但这个江南飞也不见得是什么大户,为何秋长风独对此人很是客气呢?

眼珠一转,孟贤笑道:“秋兄的推断能力,小弟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不解秋兄为何对他是徽州人这么有兴趣呢?”

秋长风目光如锥,盯在江南飞身上,缓缓道:“孟兄有所不知,徽州江姓,很值得我们有些兴趣。还不知江兄可认识个叫江元的徽商吗?”

江南飞肃然起敬道:“家祖名讳不敢擅提,难道兄台认识家祖?”他这么一说,无疑承认是江元的孙子。

秋长风微笑道:“认识倒称不上,但大名久仰。想太祖当年发兵入皖,急缺粮饷,江元举全族之力,筹备饷银十万两捐献,太祖龙颜大悦,特赐徽州江家‘忠义无双’四字,在下听闻往事,也是钦佩不已。”

江南飞谦逊道:“家祖临去时,曾嘱家父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道’字,在下亦不敢忘。”

秋长风哈哈一笑,斜睨了雷公子等人一眼,沉声道:“好一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凭这八个字,当浮一大白。可若不知这八字,就算富贵敌国,不过是个暴发户,终究会有败落之时。”说罢顺手拎起酒坛子,荣公子早让人取了碗筷,秋长风只是满了两碗酒,对江南飞道:“我敬你一碗,不为荣华,只为君子二字。”

江南飞忙举起酒碗道:“君子二字不敢担当,多谢兄台。”他本不擅饮,但见秋长风豪情勃发,也不由勾起壮士豪情,将那碗酒一饮而尽。

荣公子、雷公子等人听秋长风突然提及太祖,更是心中凛然,暗中琢磨着秋长风的来头。

秋长风端着酒碗,却已在看着座位上身着白衣的那个人。

众人应酬,那人仍旧旁若无人的端坐,这刻方才抬起头来,微笑道:“阁下推断锐利,实乃在下生平仅见,还不知道……阁下是否看出在下的来历呢?”

那人一抬头,目光如电,神色却显得散漫不羁,嘴角带分不屑,态度可说是倨傲。他鼻骨高耸,显得整个脸型颇为硬朗,双眉浓重,又如两把刀斜插在发髻之下。

乍一看,那人容颜古怪,再一看,就会发现那人无论气度、样貌都是颇为张狂硬朗,但又让人感觉,他神色慵懒,似乎没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就算秋长风突兀而现,也引发不了他的兴致。

可那人还很年轻。

他的性格、容貌、慵懒和年轻好像截然不成比例。

秋长风凝望那人半晌,才道:“我看不出来。”

那人皱了下眉头,反倒有些奇怪的样子,“阁下看不出来?”

秋长风笑道:“我只能听出阁下是北方口音……”

荣公子圆场道:“兄台不但眼力好,听力也是不差,这位叶公子……是长白山人士,主做皮草、药材生意,这一次是初到江南。”

秋长风目光闪烁,喃喃道:“长白山的叶公子……”终究还是摇摇头道:“在下倒没有听说过。”

那叶公子哈哈一笑,双眉扬起,神色不羁道:“人生如萍聚萍散,听说与否,有何关系?及时行乐,方是紧要。兄台,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呢?”

秋长风凝望叶公子半晌,这才点头道:“对,很对。可不知兄台要怎么行乐才算及时呢?”

叶公子手握酒杯,却已搂个美艳的歌姬在怀,曼声吟道:“醉卧美人膝,醒有酒相伴,不求连城璧,只求心无憾。”

秋长风缓缓坐下来,嘴角也带了分笑容,“说得好,说得妙。公子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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