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过招-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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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啊,谁都以为省委书记就可一手遮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知道省委书记脚下,也有踢不开绕不掉的石头!
周五下午五点,朱天运刚打发走一拨客人,于洋的电话到了,问他下午有没有安排?朱天运笑着说:“现在哪敢有安排,老老实实回家呗。”于洋笑说:“朱书记啥时候也学会来这套了,说过的话忘了?”
朱天运有些发愣,忽然记起那天说过的红嘴一事,马上明白过来:“哪敢忘,怕你于书记没时间。想吃了是不,我马上安排。”
于洋道:“想吃不想吃就那么回事,找个地方吧,有件事想碰碰头。”
上次朱天运说的红嘴鱼,是有典故的。海州有家著名的酒店,规模不大,但风格很独特,招牌菜就是红嘴鱼。这鱼是海州特产,产于红水湾一带。刺少,味道极鲜美,慕名而去者甚多。有次柳长锋请副省长罗玉笑去那家酒店吃红嘴鱼,骆建新等人也坐陪。吃到中间,老板娘安排了一档节目:干岸钓鱼。偌大的包厢灯光忽然一暗,朦朦胧胧中,中间那道看似是墙实则是机关的“墙壁”缓缓打开,另一间包房里,走出五个妙龄女子。五个女子皆是美人鱼打扮,光滑的肌肤上裹着薄薄的纱,下摆收得很紧,尾巴拖在地毯上。然后她们做出饥渴状,挣扎着,呻吟着,缓缓朝水中游来。音乐这时候也变了味,轻扬,却令人血脉贲涨,很有蛊惑性的那种。灯光更是变得迷离,尤如将人沉到了海底迷宫。包房里的人顿时屏住呼吸,目光像被粘上去一样吸在了不期而至的美人鱼上。五条鱼游走着,渴望着,做出挠首弄姿的一连串动作后,来到她们早已选定的目标身边。当然,来到罗玉笑身边的,自然是最美也最性感的一条,那女子肤白如玉,指头轻轻一点,就能滴出水来,眉眼更是生情,勾魂摄魄。细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高耸的双峰,浑圆结实弹性十足的臀,几乎让男人们挑不出一点刺来。没刺就是红嘴鱼。急不可待的罗玉笑一下就将她搂到了怀里,小鱼儿呻吟一声,咯咯笑着,轻轻点了下罗玉笑鼻梁,又溜走了。
“想逃?”罗玉笑那天喝了点酒,趁着酒兴,真就在包房里玩起了水下摸鱼儿的游戏。那场面真是精彩极了,一边是省长,笨手笨脚而又饿急似的想吃到那条鱼,一边是狡猾顽皮、想被吃而又故意躲着不让吃的美人鱼。其他人被鼓舞,在鱼的带动下,也都离开座位,配合似地跟鱼们斗智斗勇起来。终于,罗玉笑将鱼钓上了,狠狠在脸上嘬一口,解恨似地又狠掐一下胸,然后笑着:“这鱼好,这鱼吃起来才有味。”
五位妙龄女子都是涂着深红色唇膏的,老板娘的意思是让她们更像红嘴鱼,逼真。男人们忘乎所以,把这点没注意到,结果游戏结束,每个人都是红嘴唇,幸亏被柳长锋发现了,要不然从酒店出来,面子就失大了。就那,副省长罗玉笑还是美美出了一回丑。谁也没想到,那条最美的鱼身上带红,例假来着呢,染了罗玉笑一手。老板娘见多识广,情急关头,突然冒出一句,省长真是红啊,吉运啊,恭喜恭喜。其他人马上反应过来,齐了声地跟罗玉笑恭喜:红运高照,省长红运高照啊。
红嘴鱼在海东高层便有了另一种说法。
朱天运并没请于洋去吃红嘴鱼,玩笑而已,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妙。朱天运叫上秘书长唐国枢,直接到了芷园。跟接待处长叮咛一番,弄几条最新鲜的红嘴鱼,有首长要吃。不大功夫,于洋也到了,一看唐国枢也在,眉头微微一拧。朱天运会意,跟唐国枢递个眼色:“快去看看鱼好没,完了你陪领导,不用管我和于书记了。”唐国枢机敏地道:“有您陪于书记,我就不瞎凑热闹了,那边一桌人,今天够我忙活的。”说完溜腿走了。于洋道:“不耽误工作吧,别把你正事给影响了。”朱天运说:“正事就是陪你度周末,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么?”
于洋呵呵笑出了声。
他们俩个,要说密,也还没到什么都畅开了说的地步。但绝不会生分,这点他们都相信。常委跟常委之间,能到他们这程度已经很不容易。官场里的密是有特定条件的,不是志同道合就能密起来。一要看背景,背景相同的人才有可能走向密。二要看渊源,不是同一条线上的人很难走到一起,更别说密切。三嘛,还要看是否有共同的利益牵制着双方。官场是个讲利益的地方,没有什么比利益更能维系双方,这个利益往往又是不可告人的,必须私下里暗谋。这一暗一谋,不亲密的都亲密了。
朱天运跟于洋的关系跟上面三点都靠不上边,既没一块共过事,也没合谋过什么,更不是谁一手提携了他们。两人最初的亲近完全是能谈得来,话能说一起事能想一起。你在高处居久了,发现这一点其实很难,身边尽管左呼右拥,人多得跟唱戏一样,可真要找个说话的,却又那么难。当然,铭森书记从中也起了很关键的作用,于洋刚来海东时,铭森书记请他吃过几顿饭,每次都让朱天运坐陪。朱天运到省委汇报工作,铭森书记也乐意把于洋叫来,一块听汇报。这种暗示的作用很强,到现在,他们都不用怀疑在赵铭森这里的位置,更不用怀疑谁会把谁出卖掉。因为赵铭森是镜子,从赵铭森这里,他们就能掂出对方分量,更能掂出对方的忠诚度。
寒喧几句,于洋拿出两封信,跟朱天运说:“两颗炸弹,送给你鉴定一下。”朱天运接过信说:“要真是炸弹,你敢往出拿,顶多也就是两桶汽油。”目光已在信上急促地扫起来,不大工夫,看完了,表情有些震撼。两封信一封是跟铭森书记汇报过的,一封没。于洋判断得没错,跟铭森书记汇报完第三天,他自己又接到一封神秘来信。这封信同样是骆建新亲笔写的,但寄信地址却在海州市区。骆建新在这封信里称,如果纪委胆敢在他走后采取任何行动,给他施加压力,他将毫不客气地把相关内幕曝出来,让纪委还有海东省委无法收拾残局。骆建新还说,他将链上的所有人以及所有事制作成秘密文件,留在一位女同志手里,希望于洋慎重对待他的同时,也对这位女同志予以关照,大家都别把事做太绝。
于洋带着两个目的来,一是信中这个链字刺激了他,这条链到底有多长,链进去的人究竟有多少,他心里尚不十分有底,需要从朱天运这里找点底。还有骆建新说的女同志到底是谁,于洋猜不到,但他相信朱天运知道这女人。二来,从最近专案组调查情况看,骆建新一案,牵扯到不少海州的人和事,这个他得提前跟朱天运透透气,免得到时朱天运骂娘。不添砖净撤瓦,搞得人家内部分崩离析,人人自危,让海州变成一盘散沙。
“女同志?”朱天运已经看完信,困惑地拧起了眉头。
“是啊,他给我出了一道难题,解不开,所以请教你来了。”于洋很诚恳地说。
“还真算是一枚炸弹,炸伤力够可以的啊。”朱天运起身,在包房里来回踱步。踱着踱着,突然停下:“你说这女人是谁?”
于洋道:“我要是知道,干嘛还要让你看,这是绝密,你懂不,铭森书记还不知道第二封信呢。”于洋说的是实话,收到第二封信后,他思考了一晚上,决定先不汇报到赵铭森那里,怕赵铭森被这封信打乱步子。
现在步子不能乱啊,一乱就不可收拾!
“操蛋,他干嘛要交给一个女人呢,这小子到底玩哪套?”朱天运显然被骆建新两封信惑住了,惑住好,于洋要的就这效果。
“会是谢觉萍?”朱天运再次停下烦燥的脚步,目光跳了几跳。于洋摇头:“不可能是她,前些天我们找过谢觉萍,她对骆建新出逃一无所知。”
“不大可能!”朱天运丢下这句,继续踱步,走几步又道:“没听说骆建新还有其他女人啊,他在女人问题上相对还算收敛。”
“谢觉萍也不能算他骆建新的女人吧?”于洋反驳道。
“是不能算,但谢觉萍这女人很复杂,你能说她是谁的女人吧?”
“这话有理,这话有理啊。”于洋爽朗地笑出了声,关于谢觉萍,于洋听到过不少传闻,这女人后面站着不少男人,都是些重量级人物,可具体想把她归给谁,又难。
“书记找谢觉萍什么事,她不是还在里面吗?”朱天运忽然问。
于洋犹豫一下,还是说:“两千亩土地,她把问题都揽了起来,当时稀里糊涂就让她进去了,现在想想,有点不负责任。”
于洋说了实话,海州市海宁区两千亩土地特大腐败案发生后,震惊全国,舆论更是将海东方方面面逼进死胡同,中央责令海东严查,当时于洋刚到海东,各方面情况吃得都不透。查案当中,此案当事人、海东大洋集团董事长、大地产商阎三平第一时间供出了时任住建厅重点项目办公室主任谢觉萍,经查,谢觉萍仅在这一项目上,就从大洋旗下的地产公司手中收受贿赂两千四百六十二万,外加一辆豪华车、两套别墅。谢觉萍本人对此也供认不讳。案件本来还可以继续查下去,但当时有人发话,要求尽快结案,于是纪委这边就将责任全部归结到谢觉萍一个人身上。这事成了于洋心中一个负担,总觉得此案办得荒唐,办得没有人性。谢觉萍有那么大能耐,一个重点项目办主任就能把两千亩土地低价出让掉?于洋一直想找机会补救,正好这次查骆建新案,谢觉萍那边又办了保外救医,目前住在北山医院,所以就……
“你于书记手下也有冤案啊,现在后悔了?”朱天运进一步问。
“后悔倒未必,不管怎么,她是贪了,做了不该做的事,进去是应该的。只是……”
“只是什么?”朱天运逼得很紧,因为这时候他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谢觉萍身上。朱天运跟谢觉萍是有过一些接触的,两千亩土地案对他震动更大,当时怎么也没想到谢觉萍会搅进去,至于后来谢觉萍一个人把问题扛起来,对他来说就不只是震惊,而是十分难受。
官场中总是有一些悲剧性人物,他们有活跃的时候,但他们的活跃是为了别人更活跃,他们到官场中来的目的,就是充当伴舞,充当配角,自己永远成不了主角,一旦需要他们做出某种牺牲,他们就别无选择地去堵枪眼,或成为炮灰。朱天运暗自感慨一会,又道:“她说什么了,不会良心发现了吧?”
于洋摇头。那天他跟谢觉萍谈过,谢觉萍还是最初受审查时的样子,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对他这个纪委书记多了一份仇恨。听完他一席话,谢觉萍态度生硬地呛他道:“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想送我进去吗,我进去了,书记您难道还不满意?”
这女人,太有个性了。个性即命运,尤其官场中人,不该太有个性啊。于洋也替谢觉萍发感慨,进而又想自己,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天找谢觉萍,并不是询问骆建新是否把东西交给了她,当时还没收到骆建信这封信呢。谢觉萍将一份重要文件藏了起来,那份文件很重要,关系到两千亩土地案能否最终查实。这案子本来已经过去了,草草审查,草草结案,可最近中纪委又有新指示,要求重新查,怕是这一次……
于洋一时有些思想抛锚。
“这就奇怪,除了她,姓骆的还能把东西给谁?”朱天运还在那里苦想,似乎他的兴趣比于洋还大。
“他会不会还有别的女人,很隐秘的那种。”于洋收回心思,刚才抛锚抛得有些厉害。
“这个你得去问骆厅长,可惜人家现在到了国外。对了,他有下落了没?”
于洋摇头。时至今日,他们还没准确地掌握到骆建新在国外的具体位置。外交方面是努力了,但没有结果。为此事他已挨了上面的批,办事不力啊,他现在压力很大。
两人又扯一会,最终也没扯出个所以然。朱天运说:“算了,这问题太头痛,说点轻松的吧。”
于洋苦笑着脸道:“这问题交给你,抓紧想,有答案马上告诉我,我现在是里外交困啊。”
于洋一句话,忽然触动了朱天运心思。于洋哪里算是里外交困,真正里外所困的是他朱天运!
有些事一直埋在朱天运心里,折磨着他也难为着他。朱天运在海州的地位很是尴尬,表面看,他是省委常委、海州市委书记,高高在上的人,按别人的说法,海州是他的地盘他的天下,他在海州可以无所不能。实际中却远不是,现实复杂得很呐。他跟柳长锋的关系跟所有的书记跟市长的关系一样,是在斗争中求平衡,妥协中谋发展,表面友好暗中藏刀,磕磕绊绊往前走的关系。柳长锋看似对他毕恭毕敬,尊重加热爱,客气带恭维,内心里则巴不得他早点离开海州,滚一边去。人家瞅这位子瞅很久了啊,这年头,有谁心甘情愿被你压着?可朱天运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