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对我撒谎-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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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国原因上撒谎,这感觉很黯然,可他不想让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再看见这黯然。郝乐意说有点可惜,马跃笑了笑,说他妈也这么说。
确实,自从马跃回国,陈安娜就崩溃得不行,只要在家,就声泪俱下地控诉个不停,好像马跃回来,中断的不是学业,而是她的命,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彻底失去了意义,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马跃被愧疚折磨得像条丧家犬,在家待不住,出门也贴墙根走,因为只要他昂首挺胸走在街上,陈安娜就会痛斥他鲜廉寡耻,不知自尊为何物。那一阵子,马跃毫不怀疑,如果陈安娜会魔术,她绝对会把他变成颗豆子或其他什么小而容易藏匿的东西,永远地揣在口袋里,以不让街坊邻居看见她嘴里那个前途
无量的马跃一事无成、而且是灰溜溜地回来了。陈安娜也曾问过,他的小玫瑰哪里去了,他说不要了。陈安娜就哼个不停,说让人家甩了吧?如果我是那个什么小玫瑰,遇上你这么没出息的主儿,我也甩!
马跃内心的疼被戳中,和陈安娜吵了个天翻地覆,如果不是马光明及时把陈安娜关进了卧室,并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话,马跃毫不怀疑自己会离家出走。
马光明说:“儿子,是男人就得让女人甩几次。”说着,瞅了卧室的门一眼,压低了嗓门,“你妈以为我一心一意等她等到了三十岁,屁!我一直没闲着,谈了好几场,要不是让人甩了,我能娶她?”
马跃错愕地看着他。
马光明又解嘲似的说:“女人嘛,都神经病,既然你妈愿意自我感觉良好,以为我是为了等她才等到三十岁的,就让她这么认为好了,反正我也没损失啥,是吧?”
马跃明白,马光明其实是想劝他别和陈安娜较真,她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又说不下一块肉来。但他也知道,陈安娜的崩溃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她经常跟人说,她的儿子是多么优秀,在拿到博士证书之前肯定不会回来,更大的可能是拿了博士证书也不回来,因为人才哪儿都需要啊,英国人又不傻,当然也会发现马跃这人才而大力留下他,说不准,马跃再出息一点,还会有个金发碧睛的姑娘把马跃从小玫瑰手里抢了去,生一群既聪明又漂亮的混血小孩,到那时候,她也该退休了,就和马光明夫妻双双去英国,帮着马跃照看孩子……这曾经是个多么让她扬眉吐气的美好蓝图啊,自打和马光明结了婚,她就没把气吐这么粗过。可是,这一切因为马跃回来全都变成了泡影,那些被她粗粗吐出去的气,也因此而变成了粗鲁而奇臭的屁,除了令人
皱眉窃笑外,也令她汗颜不已。
自觉脸面扫地的陈安娜除了上班,不再出门,也不许马跃出门,说丢人现眼。其实就算她不拦,马跃也不会找朋友们玩,因为陈安娜早已把他吹得名声在外,而现实中的他,却是如此的不堪一提。
04
既不想闷在家里又没人一起玩的马跃只能找郝乐意玩。还没找到新工作的郝乐意依然在做日工,大多是发传单。
马跃就戴着墨镜和鸭舌帽陪她一起在街上发传单,那会儿的郝乐意才二十二岁,心思单纯而快乐,因为经常在街上发传单,皮肤不像其他女孩子那么白,呈淡淡的麦黄色,非常好看,马跃看着看着就会想起小玫瑰的皮肤,刹那间心尖上掠过一丝尖锐的疼,人就愣了,眼睛也直了,直扑扑地看着郝乐意,直到把她看得面颊绯红,目光躲闪地轻轻笑着,跑到稍远些的地方发传单。
马跃就追过去,就想这辈子哪怕一事无成,能天天跟郝乐意这么快乐的姑娘在一起,也是件不错的事……想着想着,就向郝乐意求爱了,她连片刻都没犹豫就答应了。和马跃在一起,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譬如,中午太阳烈,马跃会强迫性地把她推进街边的商店,自己抱起传单在人流里穿梭;她渴了,刚一张望冷饮摊,马跃就跑去把饮料买来了。还有,他们一起逛街,马跃从来都是让她走右边,因为右边靠里,远离行车道,安全。总之,马跃无微不至的呵护像温润的手,拢住了她的心,让她认定这辈子非他不嫁了。所以,当陈安娜得知后找她咆哮,她没像胆小的童养媳一样,躲在马跃背后抹眼泪,而是不卑不亢地告诉陈安娜,马跃爱她,她也爱马跃,她尊重马跃的父母,也坚持理想的爱情。
陈安娜当即就给气抓狂了,说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她勾引马跃,如果不是马跃正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身为海归的马跃怎么可能看上她——一个少父没母谈不上有教养的幼师毕业生!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为了一口饭,居然在街上打零工,连进城的打工妹都不如!对,她还知道,郝乐意的脸皮厚,是有基因遗传的!她妈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脸皮厚的不着调女人,要不然,好好的姑娘怎么可能跟一小偷私奔?
郝乐意的脸涨得通红,泪水也把眼睛涨得锃亮,可她使劲儿仰着头,好像在看天空那轮燃烧的太阳。她说阿姨您可以不喜欢我,但请您不要往我父母身上泼脏水,我爸不是小偷,中国有千千万万的勤劳朴实妇女,我妈是其中之一,我很崇拜她,作为他们的女儿,我给不了他们任何幸福,但是我不能因为我的爱情,就让他们蒙受羞辱。
陈安娜承认,郝乐意的这番话让她很受触动,但她不能心软,是的,她是老师,人脉广泛,想打听个人很简单,在得知马跃和郝乐意恋爱的第三天,就曲折迂回地打听出了郝乐意的身世。是的,她无比坚定地认为郝坚强就是个小偷,而宋小燕的行径,在那个年代,基本上相当于一女流氓,而她的儿子居然要娶小偷和流氓生的女儿,苍天啊,这对陈安娜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如果她要应了这桩婚姻,简直就是往马跃头上插了一枚劣质男人的标签。所以,这桩婚姻想要得到她的允许,除非从她尸体上跨过去。对马跃和郝乐意说这番话,是在一个周末的黄昏,她坐在郝乐意家的窗台上,逼她答应离开马跃,否则,她就跳下去,郝乐意真害怕了。一边答应一边说好话,然后打电话叫来了马跃。
马跃来了,二话不说就上了楼顶,大喊陈安娜别跳了,三楼太矮,摔不死人摔伤了还疼得要死要活的,如果她一定要他和郝乐意分手,那就他跳吧,五楼,他一脑袋扎下去,摔死应该没问题。
陈安娜愣了片刻就噌地从窗户上弹了下来,好像屁股上装了个弹性极好的弹簧。当然,她是英雄的陈安娜,面对马跃的威胁,她并没作出投降的承诺,而是抹着愤怒的泪水,摔门而去。后来,她又找过郝乐意多次,还找到过郝多钱家,每一次都软硬兼施,目的只有一个,让郝乐意别缠着马跃,话说得极难听,连贾秋芬这个对谁都轻易不端冷脸的人都恼了,冷着一张脸,看郝多钱攥着一把烤肉的竹扦子,啪啪地抽着另一只手掌,步步紧逼地往陈安娜跟前去,逼得陈安娜大张着嘴巴,一步步退了出去。
被郝多钱抽打着烤肉扦子撵出来的陈安娜,站在日光朗朗的街上,怒火万丈,在手机里跟马光明咆哮,让他这就找人,在阁楼的防盗门外再加装一道铁栅栏门,她要把马跃锁在里面。
马光明问为什么。
陈安娜咆哮:“我宁肯把他当宠物养一辈子也绝不便宜了郝乐意!”
马光明说好,他坚决和陈安娜站在同一战壕里,其实是撒谎,因为只有他最清楚,一直心高气傲的陈安娜,因为马跃的偷偷回国,是多么的掉面子多么的幻灭,这是种什么样的幻灭感呢?就是不仅陈安娜还有但凡认识她陈安娜的人,都知道她儿子是货真价实的、千载难得一见的、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汗血宝马,她陈安娜能不骄傲吗?正骄傲着,她亲爱的儿子突然一副蔫相出现了,用吐血的真相告诉她,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前程远大的汗血宝马,充其量是卖相出众的普通马匹而已,她还没来得及说服自己接受这一残酷现实呢,宝贝儿子又搭上了郝乐意!郝乐意算什么?要背景,连家都没有!要学历,连高中都没读!哎!也就是说,她的宝贝儿子用爱上郝乐意这个不争的事实,声音嘹亮地向所有人证明了,他不仅不是一匹汗血宝马,连匹普通马也不是,只是头普通草驴!这简直是往陈安娜胸口上捅了致命的一刀,她不疯掉才怪呢!
在马光明看来,未必是马跃多令人失望,而陈安娜把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就是不折不扣的自私,有虚荣心自我成全,谁都没权利拿别人的人生当花戴,是吧?马跃是你亲儿子也不成,他没这义务。
道理马光明都明白,但还是要伪装成陈安娜的战友,因为知道她心里有拗不过弯的苦,如果他也站到马跃阵营里去,就等于是又往她心窝上踹了一脚。安栅栏门的事他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打电话把陈安娜出卖了,让马跃赶紧想办法。
马跃一听就慌了,忙问该怎么办。马光明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看你妈是铁了心了。”马跃说他也铁心了。马光明说既然都是王八吃秤砣,这几天你就先别回家了。戗伤了和气无所谓,他怕把陈安娜气出病来。
马跃嗯了一声,知道陈安娜肯定会气得要命,逮谁冲谁疯,叮嘱马光明多担待着点儿。马光明说知道,让他有了落脚的地方,记得来个电话。其实,马跃到哪儿落脚,没什么好担心的,既然为爱情和当妈的闹翻了脸,就肯定是去找他的爱情了,但他是长辈,话不能挑在明处。
怕郝乐意有压力,马跃没敢说陈安娜要把他锁起来的事,而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嘴脸撒谎说被他妈赶出来了,见郝乐意不信,又扮可怜说:“如果你也不收留我,我只好流落街头了……”
郝乐意就收留了他,房间里有只折叠沙发,打开铺上毛巾被,又去夜市买了一套枕头和被子,一张看上去很舒适的小床,就搭好了。
本来,郝乐意想她睡沙发的,可没抢过马跃。
夜里,黑了灯,两人在黑暗中一来一往地说着话,说着明天。生平第一次单独和男人睡一个房间,郝乐意一说话就磕巴。马跃知道她紧张,想坐到小床上,握着她的手说话,可他也看出来了,郝乐意以前没谈过恋爱,怕自己唐突了会吓着她,就忍住了,隐约中听见郝乐意低低地打了个哈欠,就说睡吧,明天还要去应聘呢。
郝乐意说好,很快,幽蓝的夜里,就传来了郝乐意均匀而轻盈的呼吸,而历经过男女之事的马跃,根本就睡不着。他悄悄起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郝乐意床前,蹲在那儿,专注地看她,看夜色在她明媚的脸上蛰伏、掺杂在空气中在她身体里进出。蹲得腿麻了,他悄悄拿过一把小凳子,坐在郝乐意床前,两手托着下巴,看她,微笑,笑着笑着,就困了,脑袋一歪,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次日清晨,郝乐意被一缕穿窗而过的晨光唤醒,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先是让趴在床沿睡着的马跃吓了一跳,而后是酸酸软软的感动。她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在他额上印下了一个轻柔温暖的吻,把马跃给吻醒了。这一吻是如此的柔软而甜蜜,让他不忍睁眼,直到感觉郝乐意的唇即将离去,才猛地伸手揽住了郝乐意的肩,热烈地回吻着她,拥抱着她青春的、散发着浓烈女性气息的身体。郝乐意边羞涩回应着他的热烈边说今天还要去应聘呢。马跃恋恋地松开了她,其实他想说,去他的应聘,此时此刻,除了郝乐意,他什么也不想要。
可郝乐意已经下床,端着盆子去公用卫生间打水洗脸,因为害羞而步态慌乱,跌落般的惆怅在马跃胸口涌起,然后,他把手机开机,短信就铺天盖地地来了,不是陈安娜就是中国电信提醒有未接来电,未接来电还是陈安娜的。[小说网·。。]想象着陈安娜打不通电话的抓狂样子,马跃就一脑袋嗡嗡声,他和陈安娜不可能永远不见面,一想到再见迎接他的可能是暴风骤雨,就要癫狂了,他像急于切断来自恐怖世界的信息源一样,飞快地关了手机。
这天上午,他和郝乐意在人才市场挤挤挨挨了一上午,郝乐意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马跃仗着海归身份,几家公司收了他的简历。中午,两人买了些礼物去了郝多钱家,因为郝乐意没父母,索性让马跃把郝多钱夫妻当成准岳父母拜见。
郝多钱平时对郝乐意不是很热乎,可这时候审慎得很,因为哥嫂没了,他得代哥嫂把好准岳父审女婿这一关,否则,他这兄弟当得就不称职。
郝多钱用眼白多眼黑少的眼神看着马跃,表情也冷冷的,贾秋芬悄悄踢他一脚跺他一下,跺得郝多钱都快跟她急了。郝乐意知道被陈安娜气了一顿的郝多钱是想在马跃跟前端起娘家人的威严,而贾秋芬觉得这威严端过了,怕伤了马跃的面子,就悄悄跟马跃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