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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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陆寄风已练到上清含象功的第七层,远远地便听见烈火的足音,不禁好笑,想道:「你很机灵,知道有人靠近了,没地方躲,就躺着装死。可是你不知道,这阵子一直都有人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你现在装死,瞒得过烈火道长,瞒不过司空无。」
烈火道长一上寻真台,便是一愣,奔了过来,道:「喂,老丈,老丈!」
「老丈」慢慢「醒」了过来,呻吟道:「道长……」
烈火迅速点通了他几个冻僵了的脉,道:「好多了吗?您怎会到这儿来了?」
「老丈」道:「我……我想替母牛生的小牛多找些嫩蕨,唉,这几年,仗打得凶,只有这山上还算平静……我一路找啊找,就迷路了……」
烈火道长道:「还好我发现得早,这里向来没人经过,万一您冻死在此,可怎么好!来吧,我带您下去。」
「老丈」道:「多谢道长,明儿我叫我儿子多挑几担柴上来,不收钱的。」
陆寄风暗暗好笑,想道:「这个老丈原来是山下樵夫,你这声音如此年轻,怎会有儿子?烈火道长与他对面相见,反倒没有我这个隔着一层铁壁的人对他了解!」
那人冒充为老人,这一段时间以来,就算是四下无人也不敢撤去伪装,可见此人的个性小心之极。他刻意接近锻意炉,像是要开口,可见不是偷偷窥视而已,必有所图。陆寄风也不心急,也不猜测,反正时间到了总会知道他的目的。
他此时上清含象功练到第七层,一直无法突破,不过他对时间并不在乎,因此气定神闲,练不下去就想想别的经书,或是想想往事,偶尔也会想到云若紫。
自己在这里不知过了多少日子,五年?十年?二十年?或许自己出关之后,云若紫都已经做祖母了,这终归是一段回忆而已。只不过胸口会为之轻轻地痛一下,有几分惆怅。
某一天,陆寄风又听见司空无的声音,道:「陆寄风,你练到第几层了?」
陆寄风道:「第七。」
司空无「嗯」了一声,道:「你的进展快得令我惊讶。」
「请问真人,我在此多久了?」
司空无道:「十年而已。」
陆寄风想了一想,觉得是一瞬间之事,问道:「我还要多久才能练完上清含象功?」
司空无道:「原本我以为你至少要闭关一甲子,才能完全将天婴化入你的灵肉之中,可是依此看来,最多经过一纪,你就可以练到第八层,到时候我也无法教你什么。」
陆寄风道:「原来突破到第八层,还要十二年的工夫。」
司空无道:「上清含象功超越道门诸家,极顶之处就连我也尚在摸索之中。你练到第八层,我就会放你出去。」
陆寄风道:「不必等我修完九层吗?」
司空无道:「亢龙有悔,凡事不戒虚无,而戒盈满。第九层不能勉强为之,除非你找到更高的境界。」
陆寄风似懂非懂,第七层他就有许多不解的内容,要超越第九层更加难以想象。
司空无接着却说道:「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等你了。」
陆寄风道:「真人此言何意?」
「我劫数将至,为了应付此劫,我苦心安排布局,可是这个劫数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我得立刻让你打通第七、八两层,即刻出关。」
「什么?」陆寄风惊道。同时,他也感觉到那名护法胸口一窒,显然心情也大受震动,难为的是他竟然还是一声不吭。陆寄风在炉内,虽对炉外的动静了如指掌,偏偏对此人仍是一点都不了解,不知他的底细、年龄、修为,就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一无所知。司空无要他守护陆寄风,果然此人的谨慎大有过人之处。
司空无道:「炼神还虚,勿用知觉!」
陆寄风正要阻止,司空无的真气再度弥天而至,陆寄风连忙依言放空真气,收容下司空无传来的内力,可是心中却十分焦急,他不知道司空无这样传过真气之后,会不会死,更不知道这个劫数是什么?他要如何面对?可是他绝不能在此时乱了精神,害司空无和自己同归于尽,强抑住心焦,努力与司空无配合。
司空无的真气越传越快,有如无边无际的大海,全往这个小小的炉子里面倒,陆寄风再怎么尽力收容,也纳之不尽,溢满了周围的铜墙铁壁,让陆寄风连呼吸都困难,脑子里嗡嗡作响,整个人就像要爆炸开一般,拼命往外扩张;但外围的真气又不断地挤压着他,让他不能伸展,内推外挤,陆寄风眼前各种光影闪烁,从未感到如此痛苦难当。
就在他万分难受之时,耳朵仍异常灵敏,他感觉到有两个人悄悄接近了寻真台,一个是从石阶的方向慢慢走来,另一个却是由从没有人走过的反方向靠近,令陆寄风很讶异。
这两人都以很慢的速度,缓缓掩靠而上。陆寄风发觉不妙,待要出声,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加心急。司空无专心地传功,万一他和陆寄风两人其中之一停止吸收吐纳,不知会有什么后果?难怪司空无要叫人护法,看来他早就知道会有人趁机前来寻衅!
那身分不明的两人之中,其中之一杀气陡升,陆寄风与司空无心意一致,都察觉这股杀气,司空无更加紧传功,陆寄风被压迫得也更加难受,五脏六腑翻滚,全身血气澎湃,有如山火将爆,却被强压着,在山腹里滚扰沸腾。
陆寄风再也忍不住,一声长啸,接着轰隆巨响,冲破了锻意炉,霍然飞冲而出!
锻意炉炸成千万碎片,爆出的宏大真气,熊熊热焰,瞬间融尽整片寻真台上的积雪,寻真台上飞滚起涛涛尘沙,漫扬天地!
烟尘飞舞间,陆寄风飘然落地,足下似乎幻出一片黄云,承载着他安然落地。
陆寄风落地之后,尘烟渐散,他瞥见远处倒着一个人影,白发皓然。陆寄风猜他便是司空无,急忙要奔至他身边看看情况,陡然听见一声叱喝:
「司空无!领死!」
一道黑衫身影快若鬼魅,手中霜刃刺向司空无,司空无竟来不及起身闪躲,连忙横滚出数步,「镪」的一声,黑衣人的一剑刺在地上,硬生生刺碎了司空无的玉佩。
一见那道黑衫身影,陆寄风全身发冷,有如被雷击中。
那是眉间尺!
眉间尺不是被弱水道长杀了吗?
陆寄风身子一跃便挡在司空无与眉间尺之间,道:「住手!」
眉间尺长剑嗤地刺来,陆寄风抱住司空无跃退一大步,眉间尺喝道:「陆寄风,杀了司空无!」
陆寄风道:「不行,师父,这……」
眉间尺道:「你忘了本门规条?你不肯替祖师爷报仇雪恨?」
陆寄风道:「不,我……」
一声冷笑传自陆寄风背后,陆寄风更是心惊,方才有两人偷偷靠近,自己只注意师父,却不知另一人是敌是友。
那声冷笑道:「冒牌货,不要脸!」
陆寄风一怔,转头一看,更是讶异得张大了嘴。
在自己背后还有一个眉间尺!
陆寄风惊呆得忘记如何反应,前面那名眉间尺斥道:「你为何要冒充我?」
后面的眉间尺冷冷地说道:「是你冒充我,我岂有这么容易被杀?」
话声甫毕,后面那名眉间尺已一剑刺去,喝道:「坏我清誉,斯可忍,孰不可忍!」
当的一声,前面那名眉间尺横剑一挡,化去剑招,跃后一大步,道:「卑鄙小人,竟偷学我剑仙门剑法!」
后面那名眉间尺剑光抖动,抢攻而至,道:「这才是正统的剑仙门剑法!」
一瞬间两人便激斗了起来,一样的服装打扮,一样的剑仙门剑法,在月光下就像两道一样的黑影子,纵跃飞跳,清镪剑击中,身影快得难以看清楚。陆寄风呆立当场,不知要帮谁?
司空无道:「先……先离开,这两人都要杀我……」
陆寄风不及多想,便往高崖上一跃,在半空中便将真气灌充于足底,幻出了一大片云光,乘载着他和司空无安然而落。
他已有了排空御气的功力,当世之中再无敌手。
远方传出杂乱的喧哗,有人叫道:「寻真台爆炸了,快去看看!」「快禀告真人!」
料想不久就会有大批人马奔上寻真台,陆寄风不敢再御气而行,免得发出光芒,被人发现。他和司空无藏身在乱草丛中,低头一看,司空无唇边滑下一道血流,皓白的头发蓬乱,清癯消瘦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十分憔悴,乍看之下,只是一个清瘦的老人,并无出奇之处。
也许是他猛然传了太多真气给自己,所以才老态毕现。陆寄风试了试他的气息,还算平稳,略微放下心。
司空无气息微弱,道:「先勿出声,躲一阵子。」
「是。」陆寄风对他早已万分敬爱,只想保护好这位不世的前辈,便静静地藏身在草丛里,等待风波稍止。不久,通明宫的道士们赶来的更多了,有几人由寻真台冲下来,道:「烈火师祖,锻意炉不见了,寻真台上不知出了什么事。」
烈火惊愕地说道:「我去看看!」
一队人与烈火一同再度赶上寻真台,陆寄风想道:「两个师父都不见了吧?他们到底谁是真的?搞不好两个都是假的!」
不久又有人奔来,道:「惊雷师祖,不好了……」
惊雷道:「什么不好了?」
那人道:「真人不见了!」
「什么?」惊雷又问了一遍:「真人不见了?」
「是,青阳君师伯已经整队在殿内待命,请师祖示下!」
惊雷急道:「这……这可糟了!」
草堆中的司空无摇着头,轻轻叹气,似对弟子这样手足无措感到很失望。
烈火道长由寻真台赶了下来,脸色凝重,道:「大事不好,先回殿请师父指示吧……」
惊雷道:「师父不见了。」
烈火一愣,道:「你说什么?」
惊雷苦笑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先回天尊殿再说。」
烈火点头同意,命几个人继续在此巡视搜查,才带众人离开。
足音渐杳,陆寄风望向司空无,道:「真人无恙乎?」
司空无叹了口气,道:「你还是不肯叫我师父?」
陆寄风咬了咬唇,道:「真人再造之恩,陆寄风终身不敢忘。可是既已入了剑仙门,便不能有亏于师道。」
司空无道:「就算是我最后遗愿,你也不肯?」
陆寄风惊道:「最后遗愿?」
司空无不答,道:「你先带我到一线谷。」
陆寄风强抑不安之情,心中虽有千万个疑惑,也来不及发问,抱起司空无,往山下赶去。
这一路御气疾行,有如在草面上凌空而飞,轻盈得令他自己颇为惊讶。
来到云烟滚滚的一线谷,陆寄风才放下司空无,担心地望着他。
司空无端正地打坐调息,脸色一阵红一阵紫,约一盏茶的时间,方收功而起,声音平稳,道:「天命有常,吾这几百年来的修行,或许便是为了这一刻。」
陆寄风不安地问:「为了什么?」
司空无道:「将真气全传给你。」
「传给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寄风惶恐不安地问。
司空无道:「寄风,这是天命所归。自从汉末以来,天地变化,道消魔长,至今二百余年。我观天象,能知未来,这片地上还要再乱两百年,其间虽然会有盛世,却都不长,且盛世之后,为乱更甚!」
陆寄风道:「真人您在灵虚山修道,不问俗事,为何要关心这些纷扰?」
司空无苦笑道:「我也曾这么想过,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邪气早已侵入灵虚山,吾一味逃避,绝非化劫之道。」
陆寄风问道:「邪气侵入了灵虚山?是谁?」
司空无道:「我不能道破天机,此人之能,我亦防不胜防,再说我有几分实力,对方也已一清二楚,因此我必须将功力传授予你,由你来竟我未完之志。」
陆寄风道:「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
司空无道:「你服过天婴、由我收入锻意炉中,学我极术,此事已经天下皆知,就算你不去寻魔,魔也会来寻你。你不必特意去知道什么。」
陆寄风茫无头绪,道:「我……我不能加入通明宫……」
司空无笑道:「为了除此魔物,就算是毁去通明宫也不足为惜。」
陆寄风一怔,司空无道:「我将羽化,但是不能让任何人找到我的尸体。邪魔不能肯定我的生死,才会有几分忌惮。此后,通明宫在明,而你在暗,你明白了吗?」
陆寄风点头道:「我明白了。」
司空无道:「此后你要记着:最亲近的人就是最危险的人。」
说完,司空无纵身一跃,跃下了无底的深谷之中!
陆寄风大叫一声,扑上前去,抓住司空无的衣袖一角,嗤的一声,只握住了一片碎布,司空无已经消失在云海之中了。
陆寄风呆呆地望着无边的云海,胸口空空荡荡地,不知是惊愕、是悲恸,还是沉重!
陆寄风望着手中的碎布,发了许久的呆,缓缓地起了身,天地如此宽阔辽远,大得让他无所适从。
这十年来,一只鼎炉便是他的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