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奇缘-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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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目多少,都料估得出来。你就道车上却带着三五千金,只是带给老人家如何如何料理官司大事用的,不能匀出来奉送;其余随身行李,所值无多,只有这张弹弓,还值得几两银子,就把弓奉送。等他接过这弹弓去看了,不用你开口,他必先问我,那时他不但不敢收这弹弓,只怕还要备酒备饭,帮助盘缠,也不可知。只是你们都不必领他的,也不必到他山上去,说我的话,和他们借两个牲口,添上帮套拉这辆车,再拨两个老作人,一直送你们到淮安界上;我日后见面,定自面谢。那时人也够用了,牲口也够使了,你们路上也可以快走了,你们太爷的公事也可以早完了。不但这样,再有那两个人,便沿路护送,他们都是一气,不怕有一万个强盗,你们只管大摇大摆的走罢。这是我给你们打算的、万无一失的一条出路。大家只管放心前去,不必犹疑。〃 说着,便从膀子上褪下那张弹弓来,双手递给安公子。又对着张金凤等说道:〃 妹妹,妹夫,当着二位老人家在此,你我今日这番相逢,并我今日这番相救,是我天生的好事惯了,你们倒都不必在意。只有这张弹弓,是我的家传至宝,我从幼儿用到今日,刻不可离;如今因我这妹妹面上,借给妹夫,你千万不可损坏失落。你一到淮安,完了你老人家的公事之后,第一件是我妹妹的终身大事;第二件就是我这张弹弓儿了,务必专差一个妥当人送来还我,这就是你以德报德了,要紧要紧!〃 安公子听一句,应一句。
这时间,张姑娘心细,听了这话,便问十三妹道:〃 姐姐你方才苦苦的不肯说个实在姓名住处,将来给你送这弹弓来便算人人知道有个十三妹姑娘,到底向那里寻你,交代这件东西?〃 十三妹听了,低头想了想说:〃 有了。方才妹夫他不是说褚一官和他奶公姓华的是至亲吗?将来等你家华奶公赶到任上,就找他把这弓送交褚一官,转交一位邓九公。这邓九公便是我说的二十八棵红柳树住的这位老英雄,他还算我的师傅。
褚一官正是他的亲戚,你家华奶公又是褚一官的亲戚;这样一交代,断不会错。我话说尽于此。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也不往下送了。你老少四位夫妻,前途保重,我们就此作别。〃 大家热喇喇的听了〃 作别〃 二字,想到受恩深处,都不觉滴下泪来。那张金凤更哭得硬咽难言,忍泪向十三妹说道:〃 姐姐,你我此一别,不知几时再得见面!〃 十三妹道:〃 若论我,你今生见得着我也不定,见不着我也不定。但是万事都有个定数,事由天定,岂在人为?〃 说着,撒手说声:〃 你们请罢!〃 走到树跟前,解下那头驴儿,就待骑上要走,忽见安公子啊哟了一声,双手把两腿一拍,直跳起来说:〃 了不得了,这事可不好了!〃 大家吓了一跳。连十三妹也拉着驴儿问道:〃 这是为何?〃 安公子急得紫胀了脸说道:〃 姐姐且不要走,也不必细问,我们此时且急急的赶回黑风岗那座能仁寺去再讲。〃 十三妹说:〃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落了烟袋了?〃 安公子连连摇手道:〃 不是,不是。〃 张老夫妻也帮着问他,他才指手画脚的向大家说道:〃 方才这十三妹姐姐,不是在庙里墙上题那两行《北新水令》的词几吗?我因见那词儿的声调雄壮,更兼书法飞舞,又推敲' 云中相见' 这句话,不觉出了神,正在那里细看,不防姐姐催着快走,我一时大意,就随着大家出来,不想把那块砚台遗落在那庙里。这便如何是好?〃 十三妹道:〃 我只道什么大不了事,原来就为这块砚台,能值几何?也值得这等大惊小怪!〃 安公子道:〃 姐姐你有所不知:我这块砚台,非寻常砚台可比,这是祖父留下的一块宝砚;我祖父临终交付父亲,我父亲半世苦功,都在这砚台上面,临起身珍珍重重的赏给我说:' 你要好好用功,对了这砚台,就是同对着老人家一般,不可违背平日教训。' 日后到任上,还要交还老人家。
如今失落在这庙里,叫我拿什么回老人家的话。况且那砚台上的铭跋,镌着老人家的名号,现在庙里又弄了这个未完,万一被人勘破,追究起来,我当如何?走,走,走,我们快快回去。〃 大家听了,也道:〃 这桩东西失落不得。〃 都没作理会处。
十三妹沉吟了半晌,说:〃 这桩东西,诚然不可失落;但是眼下我们这一群人,断断没个回去的理,这件事你也交给我。我此番回家得了空儿,本也要探听探听那庙里和地方上的动静;如今我就立刻绕道先到那庙里,从庙里进去,把你这块砚台取了,拿到我家,给你好好的收着,断不至于失损。等你将来专人给我送弹弓来,就把那弹弓算个凭据,取这砚台;我这里见了弹弓,交还砚台。那时两件东西,各归本主,岂不是一桩大好事么?〃 安公子还在那里犹豫。张金凤听了这句话,正好在心坎儿下,连忙说道:〃 姐姐说的有理,就是这等一言为定,不可再改。〃 说着,倒催着十三妹快走。十三妹便一手带过那头驴儿,踏镫扳鞍,飞身上去,助上一鞭,回头向大家说声:〃 请了!〃 霎时间电掣星驰,不见踪迹。这正是:神龙破壁腾空去,妖娆云中没处寻。
至于后事如何?下回书交代。
第十一回 胡县官糊涂销巨案 安公子安稳上长淮
上回书讲的是雕弓宝砚自合而分,十三妹同安龙媒、张金凤,并张老夫妻,柳林话别,是这书的开场紧要关头。
那十三妹别后,安公子一行人直望到望不见了,也就大家上了车辆牲口,投奔河南大路而去。这且不提。折回来再讲那黑风岗的能仁寺。
能仁寺原是一座败落古庙,向来有两个游僧在内栖身抄化,自从这个凶僧赤面虎占了这地面,把两个游僧赶出庙去,借着卖茶卖饭为名,藉此劫夺来往客人,那倒运的被他害了,也不止一个。如今天理昭彰,惹着了这位杀人如戏的十三妹,杀了个寸草不留,自在逍遥的走了,临走又把庙门从里头关了个铁桶相似。这条道本是条背道,附近又等闲无人来拜佛烧香,就连本地的乡保地保,也住得甚远,因此庙里尽管闹得那等马仰人翻,外人竟一点消息也不得知道。自来〃 无巧不成话〃 ,不想这荏平县的西北乡,偏偏出了一案,地保报到县里。这县官姓胡,原是个卖面茶的出身,到了正月节,带卖卖元宵,不知怎的无意中发了一注横财,忽然的官星发动,就捐了一个知县,选在荏平地方,人都叫他糊太爷。这胡知县接了地保的禀报,问了问这西乡离县衙有三十多里,便传了次日下乡。那县衙一班官役,巴不得地方上有事,好去吃地保,又可向事主勒索几文。
到了次日,那些刑书、招房、仵作、捕快人等,一窝蜂的都跟了去,及至到了乡下,只见不过是两人口角,彼此揪扭,因伤致死的一桩寻常命案。照例相验,填了尸格回来。那地保规矩,送县官过了他管的地界,才敢回去。这能仁寺正在他的地界上,来回都从庙前经过,恰巧走到离庙不远,这位县官因早起着了些凉,忽然犯了疝气,要找个地方歇歇,弄口姜汤喝。
跟班的便吩咐衙役,叫地保预备地方。地保想了想,这一带都是旷野荒山,那有人家去寻热水,便想到这座能仁寺,回说:〃 前面不远,有所古庙,就请太老爷的驾到那里将就落座罢!〃 便飞跑的赶到庙前。那正中山门,本是用乱砖从外面砌严了的;看了看左右两个角门儿,也关得结实。只得走到马圈门前叫门,一直叫了半日,也不听得有个人答应。正在叫不开,那些三班衙役,也有赶到前头来的,大家一顿乱推带踹,把个门插管儿弄折了,门才得开。地保忙着推门,同了众人进去,叫和尚出来接太老爷。但见空落院子里,静悄无人,只有马棚里拴着四头骡子,饿得在那里打晃儿;当院里两条大狗因抢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在那里打架,大家喝开了狗一看,原来是个和尚脑袋,吓了一跳。地保说:〃 不好!这不又出了案子吗?〃 连忙把这颗头抢在手里,奔了那三间正房来找和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半老的和尚躺在地上,叫了一声,不见答应,敢是死了。
这个当儿,听见喝道的声音,县官轿子早已到门,众人连忙跑出去,把上项事禀明。县官听了,打轿进门,下轿一看,心里纳闷说:〃 这可罢了我了,这一个和尚的脑袋,好端端的在腔儿上;那个脑袋可是那里来的呢?〃 旁边一个捕快班头跪倒回话说:〃 回太老爷的话,这得拿凶手。〃 县官问道:〃 凶手是谁?〃 众人一齐说道:〃 在庙里搜一搜,就知道了。〃 县官说:〃 那么着,咱们就撞哇。〃 众人答应一声,便顺着那带灰棚搜去。搜到南头那间,见关着扇门,大家趴着窗户瞧了瞧,早瞧见草堆边露着两只脚,说:〃 得了,尸身有了。〃 连忙踹门进去一看,又是两个尸身,肝花五脏,都被人掏了去了!却都有脑袋不算外,脑袋上还带着条辫子。大家又来禀过县官。
县官说:〃 这事更糟了,怎么和尚脑袋上会长出辫子来呢?这不是野岔儿吗?〃 当下乱了一阵,使出了马圈门,从大殿配殿一路查去,只见都是些破落空房。
一直乱着查到东院,进了角门,将转过拐角墙一看,但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一地和尚。也有脑袋的,也有没脑袋的,也有囫囵的,也有两截儿的,里头还有没脸的,却是个妇人。众人发声喊说:〃 了不得了!〃 把个县官吓得目瞪口呆,脸上青黄不定,疝气也吓回去了,口中只说:〃 这是为什么事?〃 那马步快手,一个个乱着,腰间抽出铁尺,便去把住正房厨房院门,要想拿人。内中又有几个壮着胆子,闯将进去,屋外屋里,甚至地窨子里,搜了个遍,那有个凶手的影儿?
乱了一阵,大家只得请县官进屋里坐下。
再说这位县官一进门,就看见正面墙上,写着碗口来大的两行字。看了看,倒有一大半字不认得,只得叫过个书办来念了一遍,他听了听,也猜不透怎么个意思。为难了一会,说:〃 有了,好在咱们带着仵作呢,且相验相验就明白了。〃 只见那书办使了个眼色,暗暗的和他摇手。
原来这书办,是本衙门刑房的一堂案的老吏,平日无论有什么疑难大事,到他手里,没有完不了的案;这案里头也没有作不出来的弊。当下县官见他如此,便回避了众人,问他道:〃 方才我要叫仵作相验,你却摇手,这是怎么个意思?〃 那书办道:〃 这一案断乎办不得。律上杀死一家之人命,拿不着凶手,本官就是偌大处分;如今倒闹了十几条命,倘然办出去,一时拿不着人,太老爷的前程,如何保住?〃 县官道:〃 呸!你这么个人,难道连个'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也不知道吗?咱们只要多派几个人儿,再重重的悬上赏,还有个拿不住人的?〃 书办摇着头说道:〃 太老爷要拿这个人,只怕比海底捞针还难。据书办的风闻,这起子和尚,平日本就不是善男信女;至于这个杀人的,看起来,也不是图财害命,也不是挟仇故杀,竟是一个奇才异能之辈,路见不平作出来的。〃 县官道:〃 这你又从那里瞧出来的?〃 书办说:〃 太老爷只看他这两行字,就知道了。头两句说:' 贪嗔痴爱四重关,这阇梨重重都犯'。这分明是这班和尚,平日劫人钱财,占人妇女,害人性命,伤天害理,无所不为。底下八句道:' 他杀人污佛地,我仗剑下云端,铲恶锄奸。' 这几句,分明说他路见不平,替民除害,劈空而来,如同从云端里下来的一般,把这起子和尚屠了。末了一句道:〃'觅我时,和你云中相见。' 这个' 你' 字是谁?他分明指的是太老爷的骂,见得他虽然在地方上杀了许多人,却不是畏罪而逃。你们要来找,我就在云中等着见你们。看这光景,就近太老爷悬千金的赏,靠我们衙门这班捕役,怎么能够到云端里拿人去?况且,看这几句的口气,这人的胆量智谋,也就非同小可;就便见了他,又如何敢动呢?那个时候,怎么结这个案?所以书办以为这个案办不得。〃 县官道:〃 照你这样说起来,这一案敢只算糟透了膛了。你还有个什么透鲜的主意没有?〃 书办道:〃 据书办的主意,这一堆尸身,只好拣出三个来,一个是那胖大和尚,一个是那带发头陀,那一个就是没脸的妇人。请太老爷吩咐地保,递上一张报单,就报说本庙僧人,窝留妇女,彼此妒奸,那头陀一时气忿,把妇人用刀砍死,胖大和尚见砍了妇人,两下争竟,用棍将头陀额门打伤,致命气绝;他自己畏罪,情急自戕。这等一办,把太老爷失察一家杀死三命的处分,也躲开了,凶手也不用拿了。其余的尸身,讲不起费些事刨个坑儿,把他们一埋。眼前都是太老爷的牙爪,谁敢不遵?便是那地保,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