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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智枭-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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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翔拿起银锭,摆在桌上解释道:“这是龟兹,这是焉耆,中间是塔里木河。沙里虎主要是在龟兹和焉耆之间活动,这也是通往东方的必经之路。凡挂着拉贾老爷飞驼旗的商队经过这一地区,都要付我相当于所有货物价值半成的佣金,我保证货物经过这一地区的安全。”

拉贾一怔,跟着哈哈大笑:“你的胃口也实在太大了,你知道我飞驼商队每年运送的货物总价是多少?半成又是多少?”

任天翔淡淡笑道:“我相信是笔巨款,不过与你请安西都护府出兵护送的开销比起来,恐怕就微不足道了。”

拉贾盯着泰然自若的任天翔默然半晌,最后终于点头道:“你先说说你的办法,如果确实可行,那就照你开的条件,付你半成佣金。”

乐师和舞姬被拉贾挥手喝退,伺候二人饮宴的侍女也悄悄退了下去,殿中顿时静了下来。任天翔开始用银锭作为标示物,将地图摆得更详细一些,他已经将龟兹附近的地形图完全记在心中,所以很快就在桌上复原了地图上所有的关键地点。

“这片沙漠是东去西来的必经之路,尤其是塔里木河流经这一地区,是沙漠中穿行不得不依靠的水源之地,所以沙里虎将打劫的地点设在了这里。”任天翔侃侃而谈,“这一地区如此重要,就算我们剿灭了沙里虎,难保将来不会有另一股盗匪出现,就像铲掉灰灰草,又长出骆驼刺一样。因此最好的办法不是消灭沙里虎,而是与他们结盟。”

“结盟?”拉贾一脸的莫明其妙。“没错!”任天翔从容笑道,“在大多数时候,人都是在为利而动。如今由于沙里虎的出没,东西往来的商队不敢再轻易冒险,使这条商路基本中断,这不仅损害了所有商队的利益,同时也损害了以抢劫商队为生的盗匪的利益。因此恢复这条商路,不仅是商队的愿望,同时也是沙里虎的愿望。商队与盗匪之间,在某些时候其实有着共同的利益目标,这也是双方结盟的基础。”

拉贾眼里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微微颔首道:“说下去!”任天翔点头道:“如果拉贾老爷愿意从商队的利润中拿出一部分,作为买通沙里虎的赎金,我想沙里虎定愿意给予你安全的保证,当你的利益与他的利益绑在一起后,他甚至会成为你飞驼商队的护卫和保镖。”

“什么?你让我花钱将盗匪养起来?”拉贾怒道,“这样的办法就连白痴都不会接受!”任天翔微微笑道:“这办法看似荒谬,其实非常合理。抛开对盗匪的痛恨不谈,如今沙里虎在这一地区早已尾大不掉,既然无法铲除,就只有想法与之共存。他的手下那么多人也要吃饭,除了花钱买路,恐怕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办法看起来你似乎有些吃亏,不过实际上你会从中获利,甚至比你过去赚得更多。”

拉贾也是精明之辈,任天翔稍加提点他便有所领悟,立刻冷静下来,忙道:“愿闻其详。”任天翔微微一笑:“如果您老与沙里虎达成秘密协议,你的飞驼商队凡经过沙里虎的地盘,都拿出一定比例的货比如一成,作为付给盗匪的安全保证金。在沙里虎来说,商道因抢劫而中断,不符合他的利益,如果不用冒着烈日在沙漠中守候,就能拿到一成的货物作为报酬,细水长流自然比杀鸡取卵要有利得多,他当然乐得坐享其成。在拉贾老爷这边来看,虽然多花了一些路费,不过由于其他商队在沙里虎的威胁下,要么放弃这条商道,要么花钱租借您老的飞驼商队旗帜。你仅靠租借商队旗帜就可以弥补付给沙里虎的损失,这还不算东西往来的货物减少后,在长安和西域两地造成的价格上涨带来的额外收入。”

拉贾眯起三角眼,露出了沉思的神情。他也是心思敏捷的老江湖,立刻看出这办法的可取之处,不由捋须沉吟道:“这办法最关键一点,就是双方都得信守承诺。盗匪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与他们打交道,怎么能令人放心?”任天翔笑道:“我与沙里虎打过交道,就我看来,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才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如果他这次失信于拉贾老爷,那以后就不会再有人相信他。他或将面临无商可劫的窘境,或将面临安西都护府最严厉的征剿。毕竟这条商道是如此重要,一旦中断太久,必将惊动朝廷,到那时就是安西节度使也要吃罪不起。”

拉贾在心中盘算良久,终于颔首道:“一成,这是我能付给沙里虎的最高价钱。”任天翔点点头:“我会照这个底线去跟沙里虎谈,请拉贾老爷明日为我准备三匹骆驼,驮满烈酒和牛羊肉干。”

“做什么?”拉贾诧异问。“我去见沙里虎,总不能两手空空啊!”任天翔笑着摊开手,“总得先送上点见面礼,才能表明您老结盟的诚意。”

拉贾想想也在理,点头道:“没问题,我这就令人去准备。”

正事既已谈完,宾主双方尽皆开怀畅饮。任天翔虽然表面轻松从容,但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这是他在江湖上真正踏出的第一步,成功与否,将决定他今后的命运。到目前为止,这一步还仅仅成功了一小半。

任天翔牵着三匹驮满美酒和肉干的骆驼,独自踏上了龟兹往东那一望无际的大沙漠。这是一次带有赌博性质的冒险,一人三驼在沙漠中就如沧海一粟,实在微不足道,也许走上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找到沙里虎。

别人出门祈求千万不要遇上盗匪,自己却盼望着早遇匪徒。任天翔想到这就觉得有些好笑。虽然不带向导使危险倍增,但任天翔不得不去冒这个险。他必须成为沙里虎和拉贾之间唯一的联络人,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人替代,只要双方都离不开自己,他的利益才会有真正的保障。

幸亏阿普卖给他的地图足够精确,任天翔在三天后又来到了塔里木河畔,这里是上次兰州镖局遇劫的地方,也是商队取水的必经之路,他相信沙里虎的老巢离这里不会太远。

在河边水草茂盛的地方扎下帐篷,任天翔开始耐心地等待。在茫茫大漠中像没头苍蝇一样去找几百号人,不如守株待兔等侯在河边,他相信沙里虎迟早会到河边来取水。

夕阳将逝,天地昏黄,眼看一日就要过去,任天翔回到帐篷中。估计盗匪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他便想早点养精蓄锐,等待新一天的到来。

帐外风声呼啸,吹拂着沙棘沙沙作响,任天翔正将睡未睡间,突然被一阵随风飘来的驼铃声惊醒,他急忙出帐循声望去,就见昏黄如血的天地间,一队骆驼正鱼贯而行,由西向东缓缓而来。驼背上是些白巾蒙面的白衣男女,均穿着相同的服饰,看打扮不是任天翔在龟兹见过的任何一个夷族,也不像是东去的商队,驼背上并没有满载什么货物。

他们缓缓来到河边,开始停下来取水。任天翔急忙迎上前,看他们肤色似乎是波斯人,便用波斯语好心提醒道:“你们这是要往东去么?这一带有大股盗匪出没,就你们这几十号人,实在是非常危险。”

在沙漠中偶遇同类,通常人都会非常高兴,但那些人对任天翔却十分冷淡。只有一个取水的少女小声答道:“你一个人都不怕,我们怕什么?”这少女白纱蒙面,仅留双眼在外。任天翔见她眼眸碧蓝如海,心中顿生好感,嘻嘻笑道:“我一个大男人,遇到盗匪最多绑我入伙。像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遇到盗匪恐怕就只有做压寨夫人了。”

“啥叫压寨夫人?”少女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望向任天翔。“压寨夫人……就是土匪头子的老婆。”任天翔笑道。那少女想了想,问道:“比刚入伙的小喽啰地位高些吧?”

任天翔一怔:“大概是吧!”那少女莞尔一笑:“你做小喽啰都不怕,我还怕什么?”任天翔见这少女如此有趣,轻薄之心顿起,压低声音嘿嘿笑道:“其实我就是土匪头子,你想不想做我的压寨夫人?”那少女扑哧失笑,脸上的纱巾飘落下来,露出一张肌肤胜雪、美艳绝伦的小脸,看起来竟只有十五、六岁模样。任天翔一瞥惊鸿,不由看得痴了。

“艾丽达,快回来,我们要上路了。”一个老者在驼背上招呼,眼神不怒自威。少女赶紧戴上面巾,提着水囊像小鹿一样跑回了驼队中。

艾丽达!任天翔在心里默念着少女的名字,目送着驼队继续往东而行。他几次想上前与那些白衣人结识,不过对方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以及自始至终透着的神秘气息,终令他却步,他只能目送着这队来历不明的白衣人,渐渐消失在塔里木河畔那稀疏的林木之中。

结盟

待那帮白衣人走远后,任天翔突然想到,这帮人目标更大,肯定比他更容易遇到沙里虎!这样一想,他立刻收起帐篷向那帮白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天色渐暗,留在地上的骆驼脚印越来越模糊,任天翔追着脚印越走越远,直到彻底在丛林中迷路。塔里木河畔的原始丛林,借着河水的浇灌沿河畔而生,虽然不及南方的原始丛林茂盛浓密,不过黑夜之中,也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颓然在丛林中停步,任天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为难间,突听前方隐约传来羯鼓之声,像是来自地底一般的低沉哑闷。他循着鼓声的方向慢慢摸去,不知走了多久,就见前方丛林中透出隐约的火光,羯鼓声正是从那里传来,除了鼓声,还有无数人隐约的吟唱。

任天翔将骆驼系到一棵沙棘树下,往火光传来的地方悄悄摸去。此时已是深夜,无论是羯鼓还是吟唱,都透着一种见不得人的诡异和神秘。

慢慢爬到一丛灌木后,任天翔透过灌木的缝隙,只见空旷的河畔呈品字形点着三堆篝火,几十个人正匍匐在篝火前,跟随一名老者在低声吟诵,老者边吟边敲打着羯鼓,那鼓点就像是在为众人的吟诵伴奏。

任天翔听不懂他们的吟诵,那不是波斯语也不是龟兹语,不过听起来发音与波斯语有些相似。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不过也知道定是在举行某种仪式。江湖上有颇多禁忌,未经允许偷窥别人的仪式,后果可大可小,任天翔好歹也是在义安堂长大,也知道这个规矩,正想悄悄退回,就听鼓声陡然一变,变得急促高亢起来。随着鼓声的变化,匍匐的众人也开始兴奋起来。

一个白衣男子缓步来到篝火中央,慢慢脱去身上的衣衫,直到浑身彻底赤裸。两名蒙面少女从河中提来河水,为他清洗净身,他张开双臂任由她们施为,脸上并无任何羞涩或尴尬,只有兴奋和虔诚的微笑。

两名少女清洗完毕,又有两个女子捧着陶罐,将罐子中的液体涂抹到那男子赤裸而健美的身躯上,仔细涂满全身。微风将浓郁的香味带到任天翔鼻端,那是一种油脂的味道。一名白衣男子在三堆篝火中央,挖了个浅坑,那赤裸男子站进坑中,面向东方双臂平展,开始大声吟诵起来。挖坑的男子将土埋在他的脚上,最后将他膝盖以下都埋了起来。

击鼓的老者开始加快鼓点,就见众人纷纷抱薪上前,往篝火中添加柴禾。篝火越烧越旺,烤得那男子全身通红,他却依旧站在原地大声吟诵,脸上洋溢着虔诚而狂热的笑容。终于,篝火的热度点燃了他身上的油脂,他的身体立刻像支浸满香油的火把燃了起来,他全身肌肉在火苗舔舐下不断在颤抖,但他依旧勉力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双手握拳平举,下颌高高抬起,努力望向上方,就像一座燃烧的十字架。

众人的吟诵渐渐进入疯狂。直到那燃烧的男子停止呻吟,变成一具黑黢黢的残骸,击鼓的老者才停止,面向那具黑黢黢的十字架残骸跪倒,众人尽皆匍匐于地,场中一片静默。篝火也已燃尽,只剩下三堆灰烬。

东方渐白,朝阳开始在地平线缓缓升起,一干人骑上骆驼,继续往东而行。直到他们再看不见踪影,任天翔才胆战心惊地从藏身处出来,小心翼翼地来到场中。若非那具残骸还立在原地,他差点要怀疑自己昨晚只是做了个噩梦。他无法想象一个正常人,在没有任何胁迫和强制之下,能让人将自己活活烧死,并且在烈火的焚烧中不挣扎,不惨叫,甚至被烧死之后,身体还屹立不倒,这该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忍耐力?就算义安堂不乏视死如归的硬汉,恐怕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打量着那具黑黢黢人体十字架,任天翔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白日里也感到心底发凉。他别开头,强迫自己将昨晚看到的一切忘掉,努力压下心底的好奇,尽快离开这诡异的地方。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惊动了任天翔,他转头望去,就见几个灰衣汉子正缓步纵马过来。任天翔一见之下大喜过望,他从服饰上认出他们就是沙里虎的手下,正欲上前拜见,就见几个汉子用惊恐的目光盯着任天翔身后那具烧焦的残骸。不等任天翔上前,他们已掉转马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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