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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通天人物-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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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种承受。

呼国庆几乎要崩溃了。他开着车在公路上跑了一夜!他一次次把车开到了市里,而后又倒回来;有一次竟开到了小谢的宿舍楼门外,如是者三……

三天后,王华欣悄悄地回到了颍平。走已是板上钉钉了,虽然市委书记李相义再三安抚他,甚至默许他担任下一任的副市长,可他对此事仍耿耿于怀。当他前去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由于心中那口恶气实在是难以下咽,他就挺着那微微凸起的大肚子去找了呼国庆。

见到呼国庆的时候,呼国庆表现得非常热情,一边让座、一边吩咐秘书倒茶,还一口一个老书记地叫他。王华欣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秘书,说:“你出去一下。”

秘书走出去后,他看了呼国庆一眼,说:“呼县长,噢,呼书记,有句话我想问问你。”

呼国庆说:“老领导,你说吧。有哪些不周到的地方,我以后一定改进。”

王华欣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怎样让市委改变决定的?我就不明白,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能使堂堂的一级组织为你出尔反尔?”

呼国庆笑了,说:“老领导,你是想听真话呢,还是想听假话?”

王华欣说:“真话。”

呼国庆说:“好,那我告诉你:不知道。”

王华欣说:“真不知道?”

呼国庆说:“我真不知道。”

王华欣说:“好,到底是年轻有为,干得漂亮!”接着,王华欣又说,“那么,我告诉你,作为刚刚到任的市信访局局长,假如颍平有人来投诉,我还是会受理的。”

呼国庆笑着说:“那好哇,有老领导坐镇信访,那对我们就是最大的支持!”

王华欣走后,呼国庆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很久,他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很疼,像针扎一样……

傍晚时分,呼国庆独自一人开着车,突然到吴广文的娘家去了。

进门时,他见屋子里几乎站满了人,那些人都是吴家的亲戚,有的还是县里的干部,显然,他们是正在商量着什么……见进来的竟然是他,人们一时全都愣了,都用十分诧异的目光望着他,谁也不说话。

呼国庆打了声招呼说:“都在呢……”说着,径直走进了堂屋,当他看见吴广文时,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广文,跟我回去吧。”

呼国庆说了这句话后,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人们就像是傻了一样!

吴广文的爹咳嗽了一声,可往下,却不知该说什么……其实,他们正在教吴广文如何写告状信呢。

呼国庆当着众人的面,又说:“唉,我想过了,不管谁对谁错,孩子没有错。为孩子考虑,回去吧。”

这时,丹丹突然扑到了呼国庆的怀里“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呼国庆叹了口气,拍拍她说:“别哭了,不要哭了。拉上你妈,咱走吧。”

就这么一句话,就像是鬼使神差一样,吴广文慢慢地站起身来,没有再吐一个字,竟然跟着他走了……(文*冇*人-冇…书-屋-W-R-S-H-U)

一屋人就那么傻傻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呼国庆把人领走了。广文娘追到门口,张口结舌地叫道:“他、他、他……”一直到他们走后,广文娘才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流着满脸喜泪说:“老天哪,他姑爷到底是回心转意了!”

又过了两天,范骡子被人秘密地叫到了县城的一家宾馆里。去叫他的人告诉他说,是上边有人要见他。然而,当他跨进218豪华套间房门时,却见一个人背对着房门在窗前站着。那人听到动静,仍未转过身来,只说:“是汉章同志吗?坐吧。”

范骡子没有坐,他听出来了,那人是呼国庆。竟是呼国庆把他叫到这里来的……

这时,呼国庆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坐下,咱俩交交心。”

范骡子不坐,范骡子就在那儿站着,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滋味是很难形容的。他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满脸都是遭过羞辱的血红!

呼国庆缓声说:“老范,平心而论,那件事,我处理得不够妥当。我知道,这十年来,你也不容易。有些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你到我那里去,给我塞一万块钱,我真是不敢收哇。掏心窝子说,我假如说收了你的钱,又给你办不成,那我成了什么了?就是办成了,我又成了什么了?人们会怎么说我?噢,给你送钱就办,不送钱就不办?当时,我是有点蒙啊。我也不说我多高尚,我主要是怕,是心里害怕。客观上说,当时呢,我认为你是王的人。假如王真心想给你办,就不会让你去找我,他是一把手啊,你也知道,那时候,无论什么事,都得他点头才行。这件事,在处理的时候,坦白地说,我是有私心的,我担心这是王耍的手腕。王要办,是一句话的事情,他让你找我,我不能不防哇。当然,我当时脑子里乱,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你既然是王的人,就让王把事处理掉算了。我也想得简单了,我以为,王会在私下里把钱退给你,顶多骂你两句,也就算了。没想到,他转手就交给了纪委的‘二炮’……”

范骡子不吭,他一声也不吭。他心里在流泪、淌血,可他一句话也不说!

呼国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这件事,要论得失,你失得最多,脸丢尽了,成了一个买官行贿者。其次是我,我落了个里外不是人,成了个阴谋者、小人。这就是咱俩人的下场。而人家,脱得很净啊!事出来之后,当我听说,你还借了债时,我心里很难过……人,都有个三昏三迷的时候哇!”

范骡子满脸都是泪水,人已泣不成声……他心里说,人咋走到这一步哪!

呼国庆又说:“老范,今天我把你请来,就是要跟你打开窗户说亮话的。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恨不能掐死我。你要骂,就骂吧。可有一条,我得告诉你,你的的确确是给人家当枪使了……你要有脑子的话,不用我多说。”

范骡子脑子里乱哄哄的,想哭、想骂、想喊,可他的头却慢慢勾下了……

最后,呼国庆脸色一变,严肃起来了,他说:“关于个人恩怨,今天就说到这里。下边,我是以县委书记的身份,正式地跟你谈工作。你坐下吧……”

范骡子仍在那儿立着……

呼国庆沉声说:“坐下!”

范骡子一屁股墩坐在沙发上了……

呼国庆说:“关于你的工作问题,我反复考虑了。你也知道,咱县是烟叶财政,基本上是靠烟叶吃饭的。烟叶收不上来,工资都成问题。所以,我决定让你到烟草公司去,统管全县的烟叶收购,你要把全县三十八个乡的烟站给我管好……”

久久,范骡子终于抬头,喃喃地叫道:“呼书记……”

第五章 冒死救下落难领导,打开“通天”之门

月光下的白菜

那个夜晚是叫人终生难忘的。

那时,平原的夜很虚,平原的夜是由狗的叫声来支撑的。

每当夜幕降临时,那氤氲的黑气就把平原罩了,荡荡的平原,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黑气,那黑气是没有魂的,黑气在平原的上空无根无基地飘浮着,把夜织得很密,以至于三步以外就什么也瞧不见了。于是,生活在平原上的人就学会了咳嗽,凡是行夜路的,总是一边走一边咳嗽,那咳嗽声就是平原人在夜里问路的“竹竿”,那是用声音来打一个“问讯”。夜墨,让人总觉得鬼影幢幢,每当走夜路的人心惊肉跳时,倏尔,就有了狗叫,那狗叫声就是夜的通天一柱!它一下子就把夜撑起来了。那叫声唤回了行人的魂,也仿佛驱散了那沉沉的黑气,有了狗叫声,人心就定了。

然而,那个夜晚没有狗咬,只有月亮。

月亮才是夜的灵魂呀!

月光像水一样在夜空里流着,洗出了一树一树的小白钱儿,洗出了一坡一坡的蓝色雾气,洗出了一墨一墨的虫鸣,洗出了一荧一荧的鬼火,洗出了一缕一缕的带草腥味的风,也洗出了夜的温馨和柔媚。

踏着月色,呼天成来到了村东的大场里。这个场是新糙出来的,场还有一点软,带着石磙刚刚碾轧过的温热。场边上有一个新搭成的草庵,草庵里铺着厚厚的一层麦秸。光光的场,兀立着两个圆圆的石磙,边上呢,还竖着那么一个草庵子,这一切都是他在白日里安排好的。呼天成坐在其中的一个石磙上,拧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月色很淡,像纱一样的夜气一层一层地筛着月色,四周显得很朦胧。呼天成脱了鞋,两只脚平放在糙过的场地上,此刻,他就像接了地气一样,感觉非常舒服。地糙得很平,软软的、光光的,就像是在梦里坐着,很好哇。

片刻,有声音传过来了。那声音在夜气里一碎一碎地响着,很轻,也仿佛很远。倏尔,就近了,走来的是一个水墨样的人儿。那人还未踏进场里,墨色的影儿就先先到了,那影儿在地上一印一印地动着,就像是一幅泼出来的水墨画。人低低地说:“吃了?”

呼天成咳嗽了一声,说:“吃了。”

她又说:“狗也不叫了。”

呼天成笑了,说:“你也怕狗?”

她说:“怕。”

呼天成说:“那该给你留一只。”

她低低地说:“你不让它叫,它就不叫了。”

呼天成转了话题,说:“秀丫,听说你认得字?”

她说:“认一点点。”

呼天成说:“认多少?”

她说:“一箩筐。”

呼天成又笑了,说:“一箩筐是多少呢?”

她说:“我也不知道是多少,我只上过四年学,老师是这么说的,说识一箩筐,出门就摸不丢了。”

呼天成说:“我写个字,看你认不认识。”

她说:“你写,你写吧。”

呼天成说:“你不躺下,让我怎么写?”

她低低地说:“你……就这样……写?”

呼天成说:“我就这样写。”

于是,她顺从地脱了衣裳,在光光的场地上躺下来了。

月光很凉,月光在她身上洗出了一片一片的晕白,那白是有层次的,该凸的地方它凸了,该凹的地方它凹,那月洗得轮廓虚虚幻幻的,在地上剪出曲曲环环的弧线。那白分明是被月光釉了,月光在那乳白上洒下了一层亮亮的银粉,那银光稍稍泛一点点蓝,蓝是很出味的,蓝虚在白上,虚出了一层瓷花花的光,虚出了柔软的硬度,虚出了女人特有的神秘……真好哇,白菜!

呼天成仍坐在石磙上,一口一口地吸着烟,那烟雾把他的脸罩了,只有小火珠一明一明地闪着……他故意作出很沉稳的样子。

她低声说:“你怎么不写呢?”

呼天成说:“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等了很多日子,我得慢慢写。我想慢慢写。你就让我慢慢写吧。”

这个“写”字在平原的乡村是一种诗意的表达,也是一种文化的表达,它有着极其丰富的内涵。“写”在乡村里是一种形式的升格,是平凡事物的高级说法,是带有图腾意味的。它有“做”的含意,也有“请”的含意,还有“用”和“拿”的意味,它通常表达的是一种“严肃”和“郑重”,是大节大庆大婚大典上才用的词语,这是民间的一种大雅啊。

终于,呼天成把烟掐灭了。他弯下腰去,默默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一只脚,他把那只脚放在他的膝盖上,用心地看了一会儿,那五个脚趾白粉粉的,一嘟一嘟的肉着,小小的脚趾甲像是一个个染了色的杏蕊,钢蓝里透着一抹晕红。

他看着,默默地说:“我写了。”

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呼天成是个硬性人。他是能忍的,他等了有一个多月了,狗不再叫了,可他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等人们不再起疑心的时候,他才定下了这么一个日子。是呀,已经有了那么长久的等待,他只想把活儿做得细一些,他一生一世都没这么细致过,他是真喜欢她呀!面是揉出来的,他要好好地揉,才对得起这个等待已久的时刻。于是,他伸出小指来,用指甲在她大脚趾的指肚儿上轻轻地划了一下,只听她“呀”了一声,那一声犹如撕锦裂玉!紧接着,那只脚抖抖地缩了一寸,待呼天成划第二下时,她又“呢”了一声,划第三下时,她“咝”了……而后,她哭了,她流着泪说:“你怎么能这样呢?”

呼天成说:“我一向做活儿细。我不做是不做,做就做细。在大田里干活,你都看见了,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种粗而糙的人。”

她喃喃地说:“你要了我吧。你快点要了我吧。”

呼天成说:“我写的字你猜出来了吗?我划了三下,那是个字。”

她流着泪说:“你叫我怎么猜呢?……”

他说:“你没猜出来,我再写一个。”说着,他又用那个小指的指甲在她的第二个脚趾上划了三下。

他划的是个“丫”字。他识字也不多,这个字是他从村里的花名册上查到的,他只觉得这个“丫”很有趣,就记住了。他在她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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