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旗帜-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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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中正坚决的走过去,手中的“斜风细雨不须归”离段喻寒更近。如此近的距离,暗器一旦发射,段喻寒不会象上次那么幸运能活下来。
段喻寒依然走向司马晚晴,他不信舅舅会按下开关。
“寒儿……”
岳中正的声音带着无限悲怆,如果上天非要他在两个孩子中选一个,他只能选晚晴。
风已停,乌云越聚越厚,空气中的沉闷仿佛预示着暴雨即将来临。天色昏暗下来,“斜风细雨不须归”散发着越来越冰冷刺骨的杀气。
段喻寒停下脚步,一丝不确定窜上心头。舅舅身为烈云牧场的总管近二十年,虽然宽厚为怀,有时底下人做错事可以通融一下,但某些认定的原则,舅舅丝毫不会退让半步。他的执着,某种程度上,正是受舅舅的影响。
他困惑,他不解,他不懂舅舅何以执着的要帮他们离开。
可他知道,舅舅认定的事,一定会坚持到底。比如舅舅爱上了晚晴的母亲,就执着了一辈子。
他还是要赌一把,他始终不信舅舅会为了帮晚晴牺牲自己。
然而,他体内刚刚全力凝聚的强劲真气,溃散开来。他只是人,不是神,人体的极限他虽有所突破,还是不能战胜自然规律。他好累,他不知自己还能支撑到几时。
他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让他们知道他无法施展武功,否则,他的晴会带了他们一起离开,他将输得一败涂地。
司马晚晴瞥到他脸上的凝重,忽然有些害怕。她也感受到天下第一暗器的杀气,她知道岳叔叔不惜牺牲一切,来换取他们几个安全离开牧场。可段喻寒会怎么做?他再无情,也不会对养育他的岳中正出手吧。
“好,舅舅,我听你的。”
段喻寒忽然笑着说,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舅舅知道你会明白。”
岳中正没料到段喻寒这么爽快的答应,心中大喜。只是凭他对外甥的了解,还是存有一丝疑虑,是以碧玉匣子始终没有收起来。
“你们可以走。”
段喻寒终于对司马晚晴说,“但是,孩子要留下。”
他眼底的落寞无奈一闪即逝。只有他自己知道,做这样的决定,是何其的难受。他没有赢的筹码,但他绝不会输得一干二净。
司马晚晴不意他说出这样的话,定定的看着他,缓慢而果断的摇了摇头。
岳中正也听愣了,段喻寒所谓听他的话,原来还是要讨价还价。
“孩子在这里,我才放心你会回来。”
司马晚晴看到段喻寒的黑眸中,隐藏着深深的留恋,自己小小的身影,在秋水深处如此清晰。可他为什么要说孩子,不说“冰儿”难道他不信孩子是他的骨肉?
“冰儿不在这里,我也一定会回来。”
虽然段喻寒帮她逼毒,等于又救她一次,还是不曾改变她报仇的信念。段喻寒淡淡的笑,只要她回来,只要他可以再看到她,无论她回来做什么,他都欢迎。
“我保证,你回来的时候,孩子会过得很舒服很好。”
段喻寒自顾自的说话,好像肯定她会留下孩子。
“你?”
司马晚晴想断然拒绝他的要求,却在一瞬间,想明白一切。
“你想通了,是吗?”
段喻寒自始至终是算无遗策的。他太善于分析形势,权衡利弊。他太善于把劣势转化为平分秋色。他更知道以司马晚晴的性格,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刚才,促使整个形势扭转的是岳中正。
若段喻寒坚持留下司马晚晴等人,岳中正会不会发射暗器,她不能确定。虽然杀气很骇人,她还是偏向于相信岳叔叔不会动手。
如果岳中正不发暗器,那么看段喻寒刚才的武功,他和裴慕白很可能两败俱伤,只怕他的胜算还大些。到时候,司马晚晴、飞飞、巴摩克、孩子,都不可能离开牧场,而裴慕白,更可能死。
现在,段喻寒好不容易妥协让步,只要她答应把孩子留下,他们就可以全身而退。孩子,有他的承诺,在牧场也会过得很好。
司马晚晴,虽然舍不得离开孩子,却绝对不会拿裴慕白他们的命来做赌注。所以,她只能选择答应他的要求,把孩子给他。
她这样预测情势发展,合情合理。可惜,她算错了两点。
第一,她不知道,岳中正的心目中,她比段喻寒还重要。
第二,她不知道,段喻寒刚才妄动真气,在他已是精气神消耗到极限。他如今的罢手,看上去是对岳中正的妥协,是慑于天下第一暗器,其实是没有力量再动武。
“冰儿……”
司马晚晴从飞飞那里抱过孩子,满心不舍。司马冰乌溜溜的大眼睛,和母亲对视,小手抓着母亲的手指不放,好像也舍不得母亲一般。
“你若舍不得,就早些回来。”
他的语气十分温厚,好像殷殷叮咛远行妻子的丈夫。
“寒儿,你又何必……”
岳中正想出言劝解,却被段喻寒打断。
“舅舅,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段喻寒毫无惧色的直视那碧绿匣子,一副心意已定,无须多说的模样。他的意思很清楚,如果晚晴不留下孩子,就算第一暗器真的发射,他拼着一死,也不会放过晚晴他们。
他固执如昔,岳中正也只能轻叹一声。他在拿出第一暗器时,下了很大决心,可他并不想段喻寒死。
段喻寒慢慢走近司马晚晴,伸手过去,想抱孩子。
“等等,”
岳中正突然出声,他有些怀疑段喻寒是缓兵之计,想借机靠近司马晚晴,趁机制住她。
司马晚晴也暗自惊心,她差点又上了他的当?连忙倒退两步,和他保持距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平素见识了他太多的心计,无论是岳中正,还是司马晚晴,都对他十二分的戒备。
段喻寒苦笑,他们躲着他防着他。自己真是这么可怕可恶吗?
墨黑如子夜的双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司马晚晴。她的模样,他要完完全全印在脑海中。恐怕有好一段日子,他只能在回忆中见到她。
司马晚晴只是望着孩子,小小的身躯和她紧密相贴,体温温暖着她。孩子嘻嘻笑着,拨弄她腕上的禁泉之镯。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裂痕越来越大。她眼睁睁的看着它,从腕上滑落,“当”的一声掉在地上,跌成不规则的数块碎片。
传说中贯注至诚爱意的魔法镯子,不是坚固不摧的。它可以俘虏、禁锢爱人的心,都只是传说罢了。
一刹那,当日段喻寒把镯子扣在她腕上的情景历历在目。
她一抬头,恰恰和段喻寒的目光对个正着。陡然间,曾经的柔情蜜意如潮水般汹涌流至心田。眼前的他,深情如昔,精致绝伦的容颜比早上憔悴了许多,全然是为救她的缘故呀。恍惚着,她怔怔的伸出手去,仿佛想抚平他眉间的伤感。然而,司马烈的血飞溅在她衣裙上形成点点红梅,那触目惊心的画面顿时让她心寒如冰。
“冰儿给你,我一定会回来。”
她收回手,避开他的目光,一咬牙,把孩子放在地下,随即转向岳中正,“岳叔叔,你多保重。”
岳叔叔对她的高情厚义,她会铭记于心。
说完这些,她再无停留,一行四人头也不回的迅速离去。
“晴儿,你也诸事小心。”
岳中正目送司马晚晴离去,眼中一片慈爱。他今日做的,都是为了她和段喻寒好。
司马晚晴一走,让段喻寒苦苦支撑到现在的力量猛的消失,排山倒海的疲惫几乎要把他冲垮。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渺小,段喻寒转身一笑,“舅舅”笑容尚未完全展开,口中的鲜血止不住的直喷出来,殷色的血珠“扑”的狂洒在空中,宛如新婚之夜绽放在夜空的焰火般夺目,渐渐的,凄艳的消散开去,在地上泼下大片的腥红。
两年前,他不惜一切逼她走,现在,她不惜一切从他身边逃开。世事就是这样,曾经拥有的珍贵,失去时,加倍的痛彻心肺。如果从来不曾拥有,是否反而不会如此伤痛?
“你们睁开眼睛,扶他回去休息。”
岳中正抱起地上的司马冰,吩咐着,胡天等人这才睁眼。刚才的事,众人听了个云山雾里,稀里糊涂,只知道夫人和那几个人走了。到底主上最后怎么舍得放人,没人猜得明白。
段喻寒昏迷了三天,一直高烧不退。
三天后,他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他看岳中正的眼神恍如负伤的野兽,痛楚、冷冽、气愤。
他有太多的疑问。为什么你会有“斜风细雨不须归”为什么要拿天下第一暗器对着我?为什么要用那样沉重决然的杀气威胁我?为什么最终帮着外人?
他要知道为什么。
“晴儿是我的女儿。”
岳中正终于解释了,答案让他震惊。
蓦然,许多往事唰的浮现在眼前,他曾经略感疑惑的事全部变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他初到司马家,舅舅叫他不要拒绝晚晴的好意,却没有鼓励他和司马旭、司马晖一起玩。
为什么司马家三个孩子中,舅舅最喜欢教晚晴读书、写字、下棋。
为什么那夜,为保护晚晴和孩子,舅舅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替晚晴挡司马烈一掌。
为什么他和晚晴成婚之时,舅舅写喜联时,甚至比司马烈还高兴。
为什么舅舅总是说,他和晚晴是舅舅最疼爱的两个孩子。
为什么秦妈妈、陆敬桥那样正直的人,一经威胁,轻易的就指证晚晴不是司马烈的女儿。因为他们没有说谎,他们说的都是事实。他们唯一的软弱,就是屈服于胡天的武力威胁,把真相说出来。
他一直以为是晚晴酷似她母亲,舅舅才对她关心备至,疼爱有加。他曾经以为是舅舅爱屋及乌,所以才时常帮着晚晴。原来他错了。
晚晴是舅舅的女儿,她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表妹。他和她的身体里流着至亲至近的血。
可是,以舅舅对司马烈夫人的敬重爱恋,断然不会做出污辱她的行为。秦妈妈又怎会说晚晴的母亲被强奸?
岳中正好像明白段喻寒的疑惑,“我没有逼她。她那天在万佛寺,哭得很伤心。老爷说是被困雪山所以没回来过年,其实在外面留恋另一个女子。我去只是想宽慰她,没想到发生了那件事。”
他的语声带着春日和煦的气息,当日的旖旎风光记忆犹新。
“秦琴来敲门,她立刻就后悔了。”
是的,因为她不爱他,她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所以她对秦琴说被别人污辱了,所以她想方设法不要孩子。
“晴儿出生的时候,她求我永远不要说出真相,我答应了。只要她高兴,晴儿也活得幸福,就够了。”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她。只要她幸福,自己也会幸福。这就是岳中正爱的信念。
这一点,段喻寒却不明白。他不懂,爱一个女子,又怎能容忍她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情意绵绵,婉转承欢。
“那次你被‘斜风细雨不须归’所伤,我就知道,阻止你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拥有它。所以我暗地搜寻了来。”
岳中正当初无法阻止段喻寒复仇,已铸成大错,如今,他必须阻止段喻寒再错下去。为了晚晴的快乐幸福,他必须掌握克制段喻寒的方法。
“这个秘密本来应该永远埋葬起来。告诉你,只希望你答应我,不论晴儿怎么做,你都要放过她。即使……”
岳中正的话突然打住,他不想说出那种令段喻寒最伤心失意的情形。
“即使她选择了另一个男人,即使她决心和别人白头偕老,你也要放过她。因为她是你的表妹,是你的亲人,不论她做什么,你都不可以伤害她。”
段喻寒的脑袋有点昏昏沉沉,舅舅没说完的话,他想了一下,终于明白。如果他是岳中正,他也会为自己的女儿这么做,也会这么说吧。
突然而来的真相,他要慢慢接受。或许,这真相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从此以后,晚晴和他之间的仇恨少了许多。杀父之仇,夺家之恨,都不复存在。他欠她的,是她同母异父两个哥哥的命。
他不知道,再见她时,对她坦诚一切,她会不会原谅他。
她会不会因为司马冰,因为岳中正,因为彼此身体里流淌着至亲的血,而放弃心中的怨恨?
没有人知道是否可以,因为他们都不是司马晚晴。
(上部完)
下部
第01章:锦帐密约
初春的杭州之夜,依然寒意料峭,室内却是红烛影动,暖意融融。
暗香阁里,涂金缕花薰球悬垂在画梁下,不停的喷芳吐麝。繁丽精致的花纹在明亮的烛光下金辉银烁,袭袭香氲在锦帐绣屏间弥荡萦纡。
窗外,夜风似乎越刮越猛,窗棂在风的侵袭下发出“咯咯”之声。司马晚晴略推开窗,稀薄的空气夹带着飞舞的雪花倏地扑面而来。点点冰凉细碎的打在她白皙剔透的脸上,久违的喜悦溜上心头。
虽然在杭州过了近三年,她依然不喜欢这里温吞吞的冬天。没有凛冽的寒风,没有刺骨的冰水,没有铺天盖地的素色,没有天地间纯一的银装,又怎能算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