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系列-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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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襄目视说话的汉子,见他站在前排,看服色像个百夫长,云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转向牛彪问道:“牛将军,列队中未经将令擅自说话者,该受何罚?”
牛彪略一迟疑,讷讷道:“轻则十军棍,重则五十示众。”
云襄冷冷道:“那你还不严明军纪?”牛彪无奈,恨恨瞪了那不争气的部下一眼:“来人!拖出去重责十军棍!”
两个兵卒勉强架起那百夫长就走,百夫长瞪着云襄吼道:“姓云的!老子不怕受刑!你说蒙古万人队十息就能集合完毕,有何根据?你要说不出来,老子不服!不服!”
两个兵卒将那百夫长拖走,他却还在高声叫骂。云襄示意行刑的兵卒停步,然后对那百夫长从容道:“据《蒙古军纪》记载,万人队集合超过十息,迟到者鞭二十;超过十五息,主将加倍受罚;超过二十息,主将斩!你若不信,可查《蒙古军纪》,若发现本公子有半句不实,我愿加倍受罚!”说到这他顿了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断然挥手,“行刑!”
军棍击肉的沉闷声响,在操场上久久回荡。众兵将鸦雀无声,望向云襄的目光已有些不同。他们开始发觉,这貌似柔弱、身份不明的书生,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善良可欺。
云襄环顾众兵将,沉声道:“从即日起,凡集合超过十息者,每息十军棍!牛将军!”
“末将在!”牛彪连忙躬身听令。云襄淡淡道:“让把总以上的军官到帐中议事,其余人等继续用餐。”
牛彪立刻解散部队,并让军官们到自己帐中听令。张宇然见云襄已控制大局,连忙告辞而回,匆匆去向俞重山复命。
听完张宇然连笔带划的讲述,俞重山有些惊讶。他方才还在后悔中了公子襄的激将法,冒失地将一营的兵将交给一个从未带过兵的书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如今得知那书生已经在号令全营,他摸着颌下的短髯,若有所思地自语道:“这个公子襄,不像是没带过兵的人嘛。”
“这姓云的也太将自己当回事了,”张宇然很有些为同僚愤愤不平,“拿根鸡毛就当令箭,居然敢打将军的部下。”
“老子的佩刀是鸡毛啊!”俞重山顺手给了张宇然一巴掌,“令行禁止,此乃军人的基本素质,谁带兵不都一样?这一营也是我平日骄纵惯了,让人治治也好。”说到这他饶有兴致地抚着短髯笑了起来,“这个公子襄,我还真是小看了他。”
黄昏时分,云襄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明珠立刻心痛地迎上来,又是端茶又是送汤又是帮他揉肩。她知道,一个从未习过武的文弱书生要率军训练一天,其辛苦可想而知。
筱伯满是敬佩地队云襄竖起拇指:“公子第一天带兵就能一举立威,令人叹服!”
云襄皱起眉头:“你看见了?”
筱伯忙笑道:“照公子吩咐,老奴原本是不能跟去的,不过明珠怕你有闪失,所以要老奴暗中保护。”
明珠也道:“这事不能怪筱伯,都是我的主意。那些军汉一个个都粗鄙不堪,万一一时冲动伤到公子,可就悔之晚矣!”
“你怎么能这样说那些兵将?”云襄沉下脸来,“大明江山全靠他们在守卫,百姓安宁也靠他们来守护,一有战事,最先牺牲的是他们,怎可对他们有丝毫不敬?”
明珠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行了行了,我说错话了,跟你道歉还不行吗?知道你第一天带兵,就已经爱兵如子了。”
筱伯笑道:“不过在校场上,公子带兵可凶得很呢!老奴担心那些兵将会心生怨恨,训练时给你使绊还不算什么,就怕他们暗中报复,公子可就危险了。”
云襄叹了口气:“顾不得这些了。我何尝不知带兵要刚柔并济,恩威皆施,但十天后就要和俞重山在演习中见高低,哪有时间慢慢调教?我只有以俞重山的威信和俞家军的军纪立威,而后先严后宽,使兵将们十日之内成为真正听我号令的部下。”
筱伯有些惊讶地望着云襄:“公子以前从未带过兵,从哪里得知这些领兵要诀?”云襄笑道:“熟读史书,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当年南宋名将虞允文,采石矶前仓促上阵,以文官之身第一次带兵,正是用到了先立威,后怀柔之术,短时间内便将一万多名江淮军将士收归麾下,这才有后来青史流芳的采石矶大捷。”
筱伯微微颔首:“我总算知道诸葛亮、韩信、虞允文这些兵法大家是如何来的了。原来纸上谈兵,多数人会成为赵括,不过也有少数聪明绝顶的天才,能够一步登天!我看公子就是这样的天才。”
云襄笑着摆摆手:“你别让我太过自负,那会害死我的。对了,明天我要搬到军营去住,只有和将士们生活在一起,才能真正成为他们的统帅。”
明珠一听,立刻吵着要女扮男装做个随从,被云襄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不过作为交换的条件,云襄只得答应将筱伯带去,一来负责保护云襄安全;二来也负责为明珠传递云襄的近况和消息。
京城靳无双的书房内,江浙总兵俞重山最新的奏折就摆在他的桌上。他若有所思地敲着桌子,皱眉自语道:“这个俞重山,究竟想干什么?”一旁侍立的青衫老者陪笑道:“他是想从沿海驻军中抽调精锐组成新军,作为对付倭寇的机动部队,不受统属、地域限制,一有倭寇踪迹就主动出击,以扭转对倭寇的被动局面。”
靳无双叹道:“我何尝不知一支独立的机动兵力,对平息倭患的重要性。但这样一支不受地域限制的精锐,就如一柄双刃剑,既可伤人,也可伤己。它一旦坐大,就要威胁地方乃至朝廷的安宁。这个俞重山,还真给我出了个难题。”
青衫老者沉吟道:“听说组建这支新军的主意,是来自公子襄的建议。”
“公子襄?”靳无双一怔,捻着手指上的赤玉扳指沉吟良久,“那就答应他,不过人数上要加以限制,最多不得超过六千人。”
“不超过六千人?”青衫老者有些意外,“光倭寇中最大的一支东乡部就不止万人,六千人是不是太少了点?”
“一点不少!”靳无双笑道,“公子襄既然是云啸风的弟子,凭他的才能,以六千对一万已经绰绰有余。明日就请圣上下旨,答应俞重山的要求,组建新军剿倭营,人数限制在六千人,就以俞重山为主帅,依旧兼任江浙总兵。”
隆隆的战鼓在演武场上缓缓响起,使演习多了几分实战的气氛。俞家军一营和七营已集结完毕,就等主将做演习前的最后动员。
云襄纵马从三百多名巍然伫立的彪形男儿面前驰过,最后勒马停在队伍前方,对众兵将大声道:“我知道自己领兵这十天,你们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心里对我这书呆子有很多不服。有些人说不定还对我心怀仇恨,想找机会报复。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能在今日的演习中,证明一营是俞家军精锐,证明我对你们的贬低和羞辱错了,我可以让你们痛揍一顿,让你们泄愤。不过现在,请先用行动来向我证明!”
说完云襄纵马回到指挥台上,遥听评判席那边的鼓声突然停止,那是演习开始的信号。他对一旁侍立的牛彪点点头:“擂鼓!”前进的鼓点隆隆响起,声声催人奋进。一营三百多名将士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向对手缓缓逼近。他们手中的兵刃虽然已换成了演习专用的竹刀木枪,可依然透出森森杀气。
七营的队形在行进中突变,分成左右两军,呈钳形阵向一营两翼包抄过来。云襄见状,对牛彪打了个手势,牛彪令旗一挥,鼓声顿时一急,一营应声分为两队,迎向对手。眼看对方已不足百步距离,七营队形再次突变,由钳形阵合为箭形阵,如一支利剑直切一营的心脏。于此同时,七营的兵将们已呐喊着发足狂奔,向对手发起了冲锋。
俯瞰战场的评判台上,俞重山看得连连点头,对身旁的将领讲解道:“这七营点检张文龙还真是个将才,短短三百步距离,七营两次变阵,队伍丝毫不乱,可见七营平日战术素养。”一个参军笑道:“他这变来变去的,除了好看,有啥意思?”
“这意思可大了!”俞重山一说到兵法,顿时兴致勃勃,“他就像武林高手与人对敌,先出一招试探,看你如何应付,待看清对手虚实和强弱,再寻隙出击。这说起来简单,但要将阵形随心所欲变来变去,平日不知要下多大的工夫。如果将阵形比作剑手的剑招,你出招变招比别人快一点,高下胜负就立分。张文龙现以钳阵形让一营兵力散开,再在最后关头变为箭阵形突击,这就像剑客发现对手的破绽后,突然一击击杀。这最后一击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现在一营要变阵已经迟了,我倒真想看看那姓云的如何应付?”
俞重山虽然自重身份,不屑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比试,但对这一战还是极为看重。他虽在评判台观战,但心中已将自己投入到战场,想象着自己率领七营发起最后冲锋的情形。
一营的鼓声突然停了,突兀得令人诧异。七营的战鼓顿时气势更盛,七营兵将越发斗志昂扬,呐喊声铺天盖地,立刻将对手的气势完全压制。
鼓声一停,一营的呐喊突然停止,跟着队形立散,尚未与对手交锋,三百多兵将就纷纷四下逃散,不成队形,不战自溃!“一营输了!”俞重山身边的参军兴奋地叫起来,正要让传令兵中止演习,俞重山忙抬手阻止:“等等!一营未损一兵一卒,怎么算输?”
一营一散,七营气势如虹的突击和冲锋,一下子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就如剑手必杀的一剑刺在了空处,其难受可想而知。七营的兵将不由停下脚步,停止呐喊,但依旧保持着完整的队形。只见一营的兵勇散在四方,对他们大声嘲笑叫骂。
七营的兵将气得两眼冒火,但恪于战术纪律,不能散开阵形去追打一营那些王八蛋。如果保持阵形去追那些散兵,就像用拳头打蚊子,一点用没有。单兵的逃逸速度,肯定比一支队伍的追击速度要快得多。
评判台上,众将你看我我看你,议论纷纷:“怎么回事?一营在搞什么玄虚?”也有将领拍案大骂:“胡闹,真是胡闹!好好一场演习,让那姓云的家伙给搅黄了。”只有俞重山严肃地望着演习场,见众将都将目光望向自己,他涩声道:“这是倭寇的战法,七营恐怕要糟。”
话音刚落,七营的鼓声突变,跟着就见七营散开队形,向一营的兵将追杀过去。显然七营主将已憋不住,下令兵将们自由出击。就在这时,突听一营鼓声乍起,震得人热血沸腾。跟着就见那些原本游兵散勇般的一营兵将,以快得令人咋舌的速度,集合成数十支小队,将分散开来的七营兵将打得落荒而逃。七营主将看见场中情形,连忙擂鼓集合队伍,可集结速度比一营将士慢得太多,根本无法扭转战局。跟着又听一营鼓声突变,那数十支分散的小队,片刻间就集合成三支百人队,向七营的战场主将发起了反冲锋。七营队形已散,仅有中军一个百人队还保持着防御阵形,怎敌得过三支百人队的强大冲击,转眼间便被冲乱阵形,指挥战场的将领虽然悍勇,却依旧被七营兵将生擒活捉。一营将士们押着擒获的七营战场主将,也就是七营的副点检来到评判台前,那副点检对俞重山高声叫道:“一营违反演习规则,老子不服!”
此时七营的主将赵文虎也纵马来到评判台前,俞重山望着面前这剑眉朗目、儒雅沉定的爱将问道:“赵文虎,你服不服?”
赵文虎翻身下马,拱手拜道:“七营战场主将被擒,兵将损失惨重,输得心服口服。”在一营兵将的欢呼声中,云襄捧着俞重山的佩刀来到评判台前,将佩刀交给俞重山的爱将,对俞重山拱手道:“十日之期已到,小生交还俞将军佩刀。”俞重山点点头,接过副将递过来的佩刀,高声宣布:“今日演习,一营大获全胜!”
一营将士爆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兴奋地向云襄涌来。筱伯想起云襄演习前的承诺,正要挺身保护,可三百多将士潮水般涌来,怎容得他阻拦?只见众兵将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将云襄抓起来,高高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跟着再抛,再接……人人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兴奋和喜悦。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化解了这十日来的愤懑和仇怨,他们现在对云襄的不满和仇恨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由衷的敬服。
牛彪挤入人丛,伸手将云襄接住,然后稳稳放下,跟着倒头便拜:“云公子,我牛彪以前多有冒犯,请公子恕罪!”云襄连忙扶起牛彪:“牛将军请起,是你平日带出了一帮精兵强将,才有今日之大胜。”
牛彪连连摆手:“咱们跟七营交手多次,通常都是难分胜负,像这回生擒对手主将的大胜,以前从未有过,可见云公子用兵,比我老牛高了不是一点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