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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5542-穿越时空二十年,对话王朔: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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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孙一个人在那里吁吁叨叨地说,他说的,不知道大嘴有没有听进去,或者他所说的,并不在乎有一个听众在那里,他今天说起他的远方的家乡,他说:    
    他厌恶这个异地的上海,厌恶这个麻木的城市生活的困惑,厌恶这个过分物欲横流的城市,厌恶这里人与人的冷漠,厌恶没有亲情没有感情,厌恶推销电话和那些莫名奇妙的压力,厌恶太快节奏太浮躁的人流……    
    但是哪里又有像他这样异乡人的地儿呢?    
    自己没有未来,也不能拥有过去。    
    他说他的家乡快到内蒙了,半年会不下一滴雨,物质极其匮乏,身为小学老师的父亲常在旱季时爬到树上去砍树皮喂羊,所以那里的树全都是没有皮的,像裸体的干瘪雕像。但是,乡亲们都很亲,在赤贫中痛苦着也快乐着。很多年前,他相好着自己的初中女同学,他的同桌,但是自己家里穷,没有机会,他离开那地前两年,她已经嫁给了一个别乡乡长的儿子。这个故事如此庸俗,以至于他不愿提及。    
    他很喜欢读书,在县城读到高三上,家里就没有钱再支撑他读下去了,他带着所有的高中书籍回到了家里,帮父亲种田,他常常一个人躺在春天的田埂上,一遍遍翻自己以前上过的语文课本,想起上过的那些课,老师用河北土话在念高中语文第四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来,苦味的向导,绝望的领港人,现在赶快把你的厌倦于风涛的船舶向那巉岩上冲撞过去吧!为了我的爱人,我干了这一杯!    
    他在城市里,在网吧里面睡着时,常常想起自己家那片贫瘠的向日葵地,盛夏,太阳焦烤着大地,半年没有一滴雨啊,那片向日葵全部耷拉着脑袋,叶子焦黑的一片,像被吊死在路上的起义士兵。蚂蚱都没有力气蹦弹,地表蒸腾着一阵氤氲的热气,把一切都蒙上一层薄薄纱雾。父亲弓着背,失神地望着他的那亩庄稼,站在太阳下面,足足半个时辰,一动都不动。有一个晚上他爹对他说,爹把家里唯一的一头牛牵到镇上卖了,把买掉的钱塞进他的手里说,对他说,娃,你走吧,走得远点吧,永远不要回到这里了,这里太苦了。    
    他看见他老爹的眼泪就顺着眼角的皱纹滚出来了。    
    那片干涸的土地,贫瘠的土地,自己的老父亲,以及嫁给别人的初中同桌。    
    他说他永远都忘不了,初中一年级开学,他的书本被一个隔壁班的混子同学给撕掉了,他只好在上课时和那个同桌女生合看一本书,她是一个大眼睛剪着童花头的瘦弱女孩,有一天,她给他拿出一本书,他接过一看,眼泪出来了,原来,她帮他从头到尾抄了一本初中语文课本。    
    那本手抄本,他放在箱子的底部,随身带着。    
    他们俩在田埂上散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步,仅此而已。    
    后来,她早早地嫁人了,嫁人那天他也去喝了喜酒,喝得大醉。    
    如今,在这个离家万里的遥远城市,夜晚,他常常摸着那本手抄本,想着她的笑容,在空寂无人的网吧里面,特别特别的想念。    
    大嘴,大嘴,你怎么啦,睡着了吗?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三部分第56章

    他不再开手机,也没有和陶可联系。    
    像孤独的狼一样在城市里逛。    
    一个人去花园饭店吃了顿日本料理。    
    小半月后,他第一次站在她的大学门口。    
    这是一个新建的大学,学校的名字也是新起的,原来叫“某某学校”,中间段时间改了叫“某某学院”,现在则叫“某某大学”了,名字是换大牌了,但估计生源也好不到哪里去?校门比原来的中学的门宽了一倍,高出许多,因为是新涂的油漆,所以,看上去有一种令人感到说不出来的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新的瓷器总是“火气”很重。    
    大门的顶部挂着巨大的红色口号:进一步深入学习贯彻三个代表,本校师生学习掀起新高潮!    
    远远传来校园广播,校园的大喇叭好像在放F4的歌,是人人耳熟的《流星花园》中的名曲。大嘴知道,这是目前最流行的超人气组合,一个姓周,一个姓言,另外两个就不知道了。偶像剧像狂风一样袭击了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少女和少妇们都为之疯狂,有人已经到了“食无味” 、“夜不眠”的精神病状态。    
    他正听着,想着,看见陶可从校园里面走了出来,白色的上衣,牛崽裙,背着个双肩包。渐渐走近,他发现,两周不见,虽然脸上仍有些许羞涩的腼腆,但她的头发长了,细细的头发被风吹起来,看上去有大学生的样子了,他还感到她单薄的身体已经不完全单薄,这和她苍白的嘴唇,让人容易产生一种归依感,像自己回到了大学年代的那种清醇。    
    他仿佛看到,在月亮底下,风吹过那些梧桐树,他们在学校外面紧紧拥抱在一起。    
    但是此刻,她看到大嘴,并没有欢快地像只小鹿,却只皱着眉头,不怎么言语,快步走在大嘴前面,大嘴不安地跟着。    
    许久她都不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绕着学校附近的马路转,大嘴也烦了,本来自己就有心事,看到她这个样子,不免毛了,说,你不高兴,我先走了,等你高兴点我再来看你。    
    陶可突然站在那里,为什么打你电话,总是关机或不接?    
    或许我睡着了。大嘴敷衍道。    
    你就不知道我心里多着急吗?    
    大嘴说,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多,乱,心烦着呢。    
    那我在你心中就不重要了,是不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可以丢丢摔摔的。陶可说得很急促。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嘛!孩子气这么重。大嘴没有耐心,说了一句随口话。    
    好啊,你终于在今天暴露了。陶可跳了起来,大嘴从来没有看到她像今天这个样子跳了起来。纯净的脸上红晕生长着。    
    你一定是嫌弃我了,开始讨厌我了,是不是?说,你说呀。    
    没有的事啊,大嘴搪塞着。    
    那干吗晚上也不接我电话,连续十多个晚上了。我觉得我和你交往,为什么总是我付出的多一些,你知道的我的母亲和周边的人都怎么看我吗?为了你我和父母都吵翻了,当然,这没有什么,只是你这样待我你觉得公平吗?我还那么小。    
    大嘴觉得有一丝愧疚,但是还是嘴上却是死硬:不好的话,我们就散吧。    
    陶可突然停在原处,一动不动,大嘴发现她停的地方是过马路的横道线当中,说,你疯了?    
    陶可说,你还说我疯了?我倒要疯给你看一把。    
    过路的汽车司机喇叭狂按,其中两个还把脑袋探出车窗,赤那赤那,沪骂不断。但是陶可在路当中就是不动,那些车只好绕行。    
    大嘴说,我这两天心烦,你也来烦我,要死一起去死。    
    陶可哇地哭出来,头剧烈地晃动着,说是你说的,是你说的。    
    大嘴觉得这样不妥,就伸手去拉她,一碰到她的手,她猛地把他的手甩开,一跺脚;晃着小辫子向对面的人行道跑去。    
    大嘴伸手去拉她;但是却没有拉住她,她一下子就跑远了。    
    一辆汽车的急刹车声。    
    他心烦意乱地扭头一看,路上居然已经有了围观的人。    
    他朝陶可跑远的方向眺望,那个纤细的身影蓦地浸渍到人流中去了,一上来还在那里跳动,但很快就消失了,他心里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透不过气来。    
    他沮丧地走着,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心里一团糟。旁边一群看热闹的,其中有两个毛头小伙子不紧不慢跟着。这两个纠缠者明显也是无事寻事,哈哈,妞跑了吧,哥们。大嘴心里的烦躁到了极点,全部的耐心都在丧失,他二话不说,慢慢地侧过头去,问,小子,你说啥。    
    那人说,你说啥?    
    大嘴对着那个走在前面一点的人“呼”地就是一拳,那拳的发力从脚尖到小腿,传到大腿到腰部,带着腰部的旋转,最后呼地出去,嘭地正中那人颧骨,那纠缠者吭都没啃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另外一个纠缠者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哥们儿,你也忒狠了吧。    
    完事,他再去追,越来越快,在街头加速,加速,去找陶可的身影,但是,哪里还有呢?傍晚混乱的街景,芜杂得没有一点道理,他心里的倾颓到了顶点。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三部分第57章

    他打电话给陶可,传来的提示说对方已关机。    
    他独自坐在自己的小屋子,打开电视,新闻里面说全国少数地方正在发生“非典”,而且有慢慢席卷全国的迹象,许多学校都建立的非常机制,不让学生进出,他想陶可的学校不知道如何了。    
    从电视里面看到,北京火车站一半以上的人都戴着口罩,连拿小喇叭的导游都没落下。据说,街上警报声一起,街上的人就慌了,一时间谣言四起“逮住了一个,逮住了一个疑似非典”,看来还是幸灾乐祸的人多。中央电视台的人说,各级政府都建立了严防死守体系,号召大家坚壁清野,发动一场“勤洗手勤通风勤运动”全民爱国卫生运动。    
    人民的大喇叭在声嘶力竭:清洁卫生从我做起!    
    但是大嘴从厕所小便出来,还是忘记了去洗手这挡子事。他想是不是该给陶克再打一个电话。    
    新闻里面说,所有的楼道都用消毒药水洒了一遍。哪幢楼如果出了个疑似非典,便是全楼人隔离。据说非典多少天不发作就没有问题了,所以被隔离的人一旦过了多少天,被放出来的时候,那个欢呼,那个雀跃,好像“四人帮”被打倒了一样的。    
    花边新闻里面,一个当医生的小伙子,向来不被丈人家看好,自从非典来临后,他给女方家里所有的人都发了一打当时的最紧俏货——口罩,于是他在女方家庭中的地位一下子擢升,俨然给扶正了。    
    都什么人啊?!    
    他不在乎这个非典,他关掉电视,打开录音机,听他最爱听的曲子,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他想,她纤细的小小的身影,正在哪里呢?    
    到了晚上七点多了,他听到敲门声,他心里涌起希望,可能是陶可,他带着一线幻想小跑着过去开门,却是隔壁邻居来抄火表。    
    此时,娜娜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来了个电话,说她在他家附近的钱柜唱歌,问他有空吗?    
    大嘴就跑过去唱歌。    
    K房里面是娜娜和她的几个小姐妹,多数都没有见过,他去了就成了“洪常青”,她们鼓掌起哄他,说女色娘子军要听歌,他说,那我唱给你们听,拿着麦克风就用苏北意大利语吼了一曲,今夜无人入眠! 然后就忘掉一切了。    
    她们叫了很多酒,一屋子的人心情好像都很郁闷。    
    酒过三旬,娜娜倒在他的怀里,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    
    凌晨两点多,娜娜彻底醉去了,她站在沙发上跳起了舞蹈,扭腰,提臀,其他两个人拉也拉不动她。    
    大嘴也去厕所吐了两次,他的视线开始扭曲,发现厕所的门变得好窄,像缝一样,他嚷了一句,我怎么出的去啊?而且他怎么拉门也不开了,正好有人要进来,对方一拉,门开了,原来他竟然一直在反向用力。    
    后来是怎么回的家,已经不清楚了。他搂着娜娜,娜娜也搂着他。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也许都不知道对方是谁,相拥着,回到大嘴的小屋,在大嘴的那张小床上翻滚了一夜。还吐了一地。    
    他的脑袋胀痛得像要爆裂一样,而听觉却是出奇的好,连出租车司机的问话,马路上的电车声,娜娜的喘息声,都被放大了很多倍。世界旋转,并且翻滚。    
    次日上午,时辰不清楚。    
    他渐渐醒来,那一刻,他好像隐约听到门铃声。    
    他推开娜娜,翻了一下身,嘟囔了一下。    
    门铃又响了两下。在寂静的小房间里面显得特别刺耳。    
    他去开门前,还特地上了下厕所,照了下镜子,发现自己的脸色惨白。    
    等他费力地打开门,他的脸变得更加惨白惨白。    
    他看到陶可背朝着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好像已经坐了好久。    
    他说,你怎么来了?    
    陶可不说话,扭过头来,抬着下巴瞥着他。    
    娜娜听到门口的动静,好像也醒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柔声道,亲爱的,谁啊?    
    大嘴惊呆了,一切语塞,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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