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有晴天-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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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忱想了想,便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父母提咱俩的事?”
何晓梦于是抱着他开始撒娇,说:“你也知道,咱俩的事,一定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说,人家也很害怕嘛!”
说到这里,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安慰他说:“你别急,我尽快。”
陆忱只能无奈地笑笑。
那天中午,陆忱刚从手术室出来,换好衣服回到办公室,护士小齐就敲门进来,说:“陆医生,院长说让你赶快去他办公室。”
陆忱有些奇怪地问:“什么事?”
小齐摇头:“院长没说,只是打电话的时候很急,叫你一出手术室就赶快过去。”
陆忱点点头,就去了院长办公室。
老远就看到院长助理小郑,正在院长办公室门口焦急地翘首以待。
陆忱的身影一出现在楼梯口,他就急忙跑了过来:“陆医生,你可算是来了。”
陆忱讶异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小郑说:“快走,院长在会客室等你——省里财政厅的何厅长要见你。”
陆忱脚下不由一顿:何厅长?那不就是何晓梦的父亲?
他心里隐隐就觉得不妙:这种事,不都是应该去家里解决的吗?晓梦她父亲,为什么会直接找到医院来呢?
“陆医生,你还愣什么啊?”小郑火急火燎地说,“何厅长和他夫人已经来了快一个小时了,院长一直陪着呢。”
还有他夫人?那就是说,晓梦的父母都来了。
陆忱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小郑轻轻敲了一下会客室的门,听里面说了“请进”之后,才把门推开一条缝,轻声说:“院长,陆医生来了。”
“哦,赶快请他进来。”院长的声音在会客室里响起。
陆忱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缓缓地推开会客室的门。
院长已经走过来,站在门口,看到他,就拍了拍他的肩说:“小陆啊,何厅长说有事要跟你谈,你要好好配合啊。”
然后,又转向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中年男子,说:“何厅长,我就不打扰了,先去处理些琐事。”
何厅长点了点头,说:“好的,李院长去忙吧。”
院长就带着小郑走了。
陆忱站在门口,这才看清楚沙发上坐着的中年夫妇。
何厅长名叫何其贤,有点中年发福,脑门略秃,猛看起来跟何晓梦长得不大像,此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夫人跟他并肩坐在沙发上,眉眼跟何晓梦如出一辙,就是稍微有点小龅牙的感觉,而且也要胖一些,再加上年龄毕竟摆在那里,所以看起来远没有何晓梦漂亮。另外,她的神情很严肃,并且带着些隐隐的怒气似的。
陆忱双手放在身前,微微躬了一□子,说:“伯父,您好!伯母,您好!”
何其贤就那样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说:“你就是陆忱?我们,好像没有什么交情吧?所以,你叫我伯父,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陆忱听着他明显不善的口气,暗暗吸了口气,说:“对不起,何厅长。”
何其贤哼了一声,对着屋角的一只方凳努了努嘴,说:“把那个凳子搬过来。”
陆忱看了一眼,走过去把那只凳子拎了过来。
何其贤指指前面,说:“就放在那里吧。”
陆忱就依他所言,把凳子放在他面前大约两三米的地方。
然后,就听何其贤说:“在凳子上坐下,我有话问你。”
陆忱心里,一下子就升起一股强烈的耻辱感。
但是,想到何晓梦,他终于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依言在那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坐下来才发觉,这个姿势这个位置,更加叫他觉得耻辱:因为,实在太像警察在审犯人的感觉了!
☆、被唤醒的噩梦
陆忱的坐姿无可挑剔,十分端正却又不显得格外拘谨:两腿并拢;双脚自然地交叠;脊背挺直,双手叠放在膝头;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对面两双眼睛;好像四只探照灯,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
陆忱一言不发地坐着,任他们打量;反正他又没比别人多长一个鼻子少长一只眼睛的;看看怎么了;又看不坏。
心里虽然仍有些紧张;但已经非常明白;今天恐怕难以善了。
但是,那又怎么办?谁叫你非要跟人家女儿谈恋爱,想跟人家攀亲戚的?特别人家又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家境!
他做好了准备,如果何其贤夫妇说反对这段感情,他就会把自己的努力告诉他们,把两个人相爱的事实告诉他们,恳求得到他们的成全。哪怕被他们训斥,被他们呵责,他也一定毫无怨言。他想,只要他够真诚,够努力,就一定能给他们留下满意的印象,最终应该可以获得他们的认可。
可是,当何其贤终于再次开口的时候,陆忱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因为,何其贤接下来第一句话就是:“你是陆传德的儿子?”
陆忱一下子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
何其贤冷冷地盯着他,说:“你也不用在我们面前演戏,我们不是晓梦,不会被你的外表迷惑。我们是过来人,你这种人,我们见得太多了!你以为你装出一副守规矩懂礼貌的样子,就可以骗倒我们,就可以掩藏起你肮脏卑贱的出身?”
陆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那么看着他,脑子里只是一遍遍地回味他刚刚说过的那个词:肮脏卑贱的出身!
何其贤看到他的样子,冷笑中更多了一份鄙夷:“怎么,很意外?没想到,我们会知道你家里那些龌龊的丑事吧?跟你说过了,我们不是晓梦,不会被你这副假模假样所欺骗的!”
龌龊的丑事?
那一瞬间,陆忱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都冷了。
何夫人也开口了,她尖锐的声音中难掩愤怒之意:“一个被公安击毙的毒贩的儿子,也敢来招惹我何家的女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你配跟我家晓梦在一起吗?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你妈,听说不仅是个瞎子,而且还是个神经病,丈夫死了,就扔下儿子跳楼自杀了!就这样的家庭出身,还敢来追求我女儿?你不是学医的吗?都不检查一下自己基因有没有问题?也不怕下一代再生个神经病出来!”
陆忱彻底明白了,人家不是来表示反对的,人家根本就是来羞辱他的!这样的态度,即使他把自己所有的尊严全都扯碎了跪在膝盖下,也不可能换来他们的接纳和认可!
就听何其贤又接着说:“你也别做梦了,我们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你这种卑鄙下贱的势利小人做跳板,来实现你往上爬的肮脏目的!实话告诉你,我女儿跟赵副省长的公子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你别以为你出去跑一趟就等于镀了金,可以拆散我女儿美满的婚姻!垃圾永远是垃圾,有再好的包装也不可能变成金子!”
何夫人接过丈夫的话茬说:“没错,别以为你那些鬼把戏骗得了我女儿,也能骗得了我们!我警告你,你别忘了,你这边还有亲戚,如果你敢继续纠缠我女儿,我们就……”
陆忱没有再听下去,他径自站起身,转身走出了会客室,听到身后何夫人气急败坏地说:“谁让你走了?你给我回来!哎——怎么这么没有礼貌?真是!真是没教养!果然是有老子养没老子教的……”
礼貌?教养?要不是看在晓梦的面子上,我早把你俩从窗户里扔出去了!
小郑听到里面的谩骂,连忙迎上来:“陆医生,你、你怎么不把何厅长他们送走了再……”
陆忱回头看他一眼,说:“他们不稀罕我送!”
就那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脚底下,轻飘飘的,像踩着棉花。
耳边仍旧回响着刚才那些刀子一样恶毒的话语:“……被公安击毙的毒贩的儿子……瞎子……神经病……跳楼自杀……”
尘封了十二年,曾被刻意遗忘的那些记忆,就被这些刀锋般锐利的话语一一剜开,电影画面一般在脑海中争先恐后地苏生:
白布单揭开后那张狰狞到让他觉得陌生的父亲的脸。
他吐得昏天黑地,有人递过来一张纸,那是个满脸同情的女法医。
报纸上头版头条的粗体黑字:“特大贩毒案件”、“击毙毒贩”。
还有各大报纸上登载的那幅交火现场的特大号黑白照片,照片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难以辨认。
卧室窗户正对着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抓住每一个人问:“我妈呢?”“我妈呢?”“我妈呢?”
近到那么诡异的蓝天白云和旋转的世界。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甚至,连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楚。
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只是刻意地将它们埋在记忆的某个角落,等着它们腐化成泥。
他以为,白天不去想起,晚上不去做梦,就可以将它们全都丢掉,不必去承受它们带来的恐惧和悲痛。
十二年,他就这样忘记了它们,以为自己可以活得和一个正常人一样。
然而,今天,它们突然全都被挖了出来,彻底刨去上面掩埋的泥土,毫无保留地被暴露于天日之下,露出它们本来的面目,竟然清晰得好像昨天才发生过,甚至,连那些恐惧和悲痛都一如昨日般真切与深刻!
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少年承受不起,他选择了掩埋。
今天,这个二十七岁的男人突然发觉,他仍旧承受不起,只是,却已找不到可以掩埋的地方。
它们,已经被抖落出来,再也掩埋不了,而他,只能生生地承受。
身旁,有人说:“大哥,行行好,娃儿到现在还没吃饭,可怜可怜吧?”
他茫然地回头,看到身边一个满脸脏污的女乞丐,身旁拖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把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到他面前。
他低下头,机械地掏出钱夹,把里面所有的钱全都掏出来,放进那只手里。
女乞丐乞怜的眼神立即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恐惧,看他的眼光,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神经病?遗传基因!
耳边又响起那些刺痛他每一根神经的词语:“……肮脏卑贱的出身……卑鄙下贱的势利小人……垃圾……”
是啊,像我这样的人,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耻辱地活着?
他茫然地想着,回过脸来,这才看到自己站在一处天桥上,桥下是四通八达的柏油马路,马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
天桥很高。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摔死?
即使摔不死,也会被来不及刹车的过往车辆碾成一堆模糊的血肉吧?
他闭上了眼睛。
眼前,是雪片般飞来的报纸。每张报纸上都印着一张特大号的黑白图片。
渐渐的,图片有了颜色,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好像一滩新鲜的血迹。
有人在轻轻扯着他的衣袖。
陆忱重又睁开眼睛,茫然地回头看,还是刚才那个女乞丐。
“大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
陆忱没有说话,就那么茫然地看着她。
“大兄弟,你这么年轻,人长得这么好,穿得这么体面,何必想不开呢?”女乞丐扯了扯自己身旁的孩子,说,“我过得这么不容易,都没想过走那条路,你难道还不如我?”
然后,她递过来一张五十元钱,说:“谢谢你,这个,你留着坐车回去吧?啊!”
他突然觉得很可悲,连一个女乞丐都来可怜自己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他掏出来,看到是实习医生小梁打来的,他被院里安排给自己做助手。
按下接听,小梁的声音传过听筒:“陆医生,你在哪里?今天早晨做了手术的十七床和二十三床,你当时只下了口头医嘱,后面怎么用药和护理,都还没给我们交代呢。”
十七床的那个病人,术后需要加强护理,没有正式医嘱,怎么可以?
他挂了电话,这才看到那个女乞丐还拿着那五十元钱看着他。
陆忱接过那五十元钱,说:“谢谢你,我想开了。”
八卦可能还没传过来,大家看到他的时候,似乎并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或者,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大家都是什么神情。
他回到办公室,若无其事地做完手头的工作,下班回家。
只是不知为什么,租住的小屋里,那天格外的冷。他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还是抑制不住地一阵阵发抖。
还不到十一月,还没有立冬,天为什么就这么冷了呢?是不是因为从中午起就没吃东西的缘故,可为什么一点胃口也没有?
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晓梦”。
按下接听,何晓梦的声音传过听筒,向来娇柔糯软的声音竟是那样喑哑:“陆忱,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他茫然地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爸爸竟然是个毒贩?你打算骗我骗到什么时候?要不是爸爸他们调查了你的经历告诉我,恐怕我到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父母真正的死因?我恨你!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