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清2-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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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那里,先见见也是好的。”
见我微微点了点头,他一缩头退了回去,小桃放下了帘子,外面一片呼喝声起,马车轱辘辘地行进了起来。我就歪在车里的大靠枕上,随意地望着外面,窗外的景色片刻不留地从我眼前滑过。
今儿一早胤祥就陪着四爷还有十四爷进宫去了,这回是皇上亲自下旨给德妃贺寿,不要说是一干嫔妃贵妇,就是那些阿哥、贵戚也都是要有所表示的。所以他们这些做儿子的,自然要去招呼这些场面上的事儿。
早就有人来通报,四福晋和十四福晋带着各自的侧福晋们已经早早地进宫去伺候了,我却是因为有着德妃的特旨,“身子骨不好,不宜操劳”,而免去了这些眼面差事。
胤祥让李海儿这么跟我说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也不想再去猜测,到跟前儿自然就明白了,想必也没什么大事儿,不然带话儿的就应该是秦顺儿而不会是李海儿了。
摇摇晃晃、胡思乱想中,马车已进了城。上次给德妃请安还是中秋的时候,德妃的生日是阴历的十一月二十四,现在却已是初冬了,街上的行人少了不少,与我上次过来时熙熙攘攘的景象大不相同,不过糖炒栗子香味却隐隐地飘散过来,可我伸长了头颈也看不到卖栗子的在哪儿,心里头不禁盘算着回头让人买了热的来给我吃。
走不了多远,马车转了个弯,巍峨的紫禁城就缓缓出现在我的眼前,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又浮现在了我的心头。这皇宫进进出出也不知多少回了,可每次都会如此,一如初次进宫时所感受的冰冷,似乎从来不曾随着对它熟悉感觉的增加而减少。
还是老规矩,侍卫们仔细查验了一番才放行,到了西六宫门口,我下了马车,李海儿在前面带路,小桃她们这些从人只能留在茶水房,静候着宫中宴会的结束。狭长的甬道里不时闪过贵妇诰命们的身影,我跟她们并不熟,见了我她们也只是按规矩行礼,而我笑着点头还礼而已。
走了一会儿,长春宫近在眼前,我停住了脚,丝竹之声隐约传来。“福晋?”李海儿有所察觉地回过身来看我。我笑了笑:“你先去给娘娘回一声吧,就说等人散了些我再去请安祝寿,那么多人已经够娘娘头疼的了,这会子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说完我又往前走。
李海儿一笑:“喳,奴才这就去回禀。”说完顿了顿,“您一个人行吧?”我脚步一顿,笑瞥了他一眼:“这儿我比家还熟呢,你害怕我丢了不成?!”那小子咯咯一笑,打了个千儿,转身就走。
“喂,等等——”我叫住了他。他忙得回头,“你再跟……”我话未说完,小太监儿已经接了过去:“跟十三爷说一声是吧,奴才晓得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猴儿精,做了个扬手要打的姿势,他吐吐舌头,一溜烟地跑了。
看着前面长春宫门口门庭若市的样子,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悄没声儿地往一边的偏门走去,门口的太监自然认得我,忙得打千行礼,我挥挥手,拒绝了他们的跟随,自己一个人往揽翠阁溜达了过去。
“哈哈……”离那儿还有一段儿距离,一阵子娇笑已经传了过来,我立刻停住了脚步,年氏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夹杂在其中。自从上次的投毒事件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只是听钮祜禄氏说,她在府里依然风光,四爷对她也没什么不同,以前清清淡淡,现在还是清清淡淡。
四爷怎样清淡是他自己的事儿,我可没把握见了年氏之后也能那样的清淡,仔细想了想,转身往一旁的回廊走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冬梅、冬莲或是玉哥儿她们,然后让她们带着我去找四福晋也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我迈步往右手边儿走去,只要绕过这个偏僻安静小花园就是了,德妃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腊梅,这时候已是寒蕊初绽,暗香袭人。我忍不住放缓了脚步,细细地品味着。
有一株开得早的,已是红花满枝头,我正想伸了手去够,一阵脚步声突然传来,没等我回过身来,已是重重地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哟!”我忍不住叫了出来,只觉得肋骨被撞得生疼,那个人也是被我拌得摔倒在一旁。
我忍不住“咝咝”往回倒吸着凉气儿,一手去揉胸前,一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抬头怒目而视,“这是谁呀,走路也不……”话刚说了一半儿,那人惊慌失措地抬起了头来,我顿时噎住了,过了半晌儿:“你怎么会在这儿呀……”
寿筵
丹凤眼,鼻端颊润,肤色白皙……撞到我的竟然是那个唱戏的名角儿赵凤初,我愣愣地盯着他,那日在八福晋那儿初见时,他流光溢彩,行头俱全,见不到真容。虽说当我摔倒时,他曾拉了我一把,可那个时候我只顾着保命要紧,他的样子也只是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并未放在心上的。今儿才算瞧见了他的真面目,可我仍是认了出来,只不过心里感觉怪怪的,可也说不上到底是因为他的出现,还是因为自己居然能一眼认出他来。
思绪如电光火石般在我脑中一一划过,面前的赵凤初见了是我眼神却是一怔,脸上的神色复杂得很,仿佛存了许多难以言喻的心事。他见我怔怔的,刚想伸出手来扶我,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面带惊惶地向我身侧看去。我一怔,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向右侧方看去……什么也没有呀,正想再眯眼仔细看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快走吧”的催促,我迅速地回过头来,却看见赵凤初离我已有数步之遥,他轻巧地转过了园子的角门,又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转眼消失不见了。
我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我确定方才那声儿“快走吧”确实是出自他之口,当初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那低缓清亮的声音了。我顾不得屁股还很痛,就龇牙咧嘴地强支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手又忍不住地去揉痛处。出了什么事儿吗?潜意识里觉得那个唱戏的不会害我,我皱了眉头正想先离了这里再说,梅林后方却隐隐传来些声响儿,越来越近。我一顿,记得那边儿是个小小的穿堂儿,现在要走肯定是来不及了,虽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又是谁,但……我左右看了一下,快速地走到了墙边儿,那儿的几棵梅树长得最是粗壮,层层叠叠的,足够隐藏一个人。
我刚跑过去蹲下身子,一个男人压低的声音随着脚步声儿响了起来:“叫你别担心,这园子没人来,正门那边儿我已经让何贵守住了,那边儿又是下人房儿,现在虽给了那些个唱戏的暂用,谅那些个戏子也没胆子在宫里头乱走。”
是太子的声音,我突然感到一种疲惫袭来,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安静地蹲在树后。小春……忍不住无声地苦笑出来,我那样的明示暗示,她怎么就是不懂呢。
“爷,我真是怕得很,我……”小春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夹带了一丝惊惶几分无奈,听起来真是万分的楚楚可怜,我听着太子柔声劝慰,小春低声哽咽,心里却只想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句老话。头胀得仿佛要爆炸一样,太子的甜言蜜语,小春的柔声细气如同一记记重锤,不停地敲打着我,心中忍不住烦躁欲狂,快滚吧,要瞎搞到别处去!心中的那个我想这样大声喊叫,可现实中的我却只能如木雕泥塑般靠在树后。
又过了一会儿,小春紧着催促太子快快离去,大意是说这回是皇上命太子爷代为给德妃祝寿的,不能耽搁了云云。两个人又缠绵不舍了一会儿,太子抬脚走了,临去前却又说什么让小春忍耐,终有二人长相厮守的一天,小春依依不舍地答应了。
园子里安静了起来,我越发地小心呼吸起来,小春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唉……”“她低低地叹了口气,那种无奈绝望的气息,就是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感受得到那种僵直,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脚步声响起,小春缓缓地离了这里,我却还是一动不动地靠在树后,悄无声息,又过了一会儿,我缓缓地站了起来,咝——腿好麻,我一下子咬住嘴唇,手心也很痛,放开了拳头低下头去看,这才发现方才不知不觉中,攥得太紧,指甲都陷进了肉去,手心留下了一片红痕。悄悄伸出头看了看,园中寂静一如无人来过,我慢慢地走了出来,嘴里苦得好像吃了肥皂一样,张望了一下四周,依然是红梅绿竹,可这里的空气却隐含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让我觉得无法呼吸。我转身向角门那边走去,刚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身回来,从一个较低矮的树上折了一支开得正艳的红梅下来,小心地拿好,转身大踏步地离开着是非之地,我想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浑浑噩噩地往长春宫的侧厅走去,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几个小太监,见是我,忙得上来请安,我随意地点点头,正想离开,“福晋。”一个小太监跟上来。我站住脚:“怎么了?”一开口声音嘶哑无比,那小太监一愣,可见我面色沉郁,又忙得低头说:“方才奴才碰到冬梅姑娘,她说她们那边的房子暂给那些个戏子们用了,怕您过去找她们,让奴才找到您跟您回禀一声儿,免得被那些人吓着了。”我一顿,一股暖意浮上了心头,冬梅的关心微微抚平了我心里那些因小春而起的疙瘩,刚想笑笑,听到“戏子”两字又不禁然想起了赵凤初,我忍不住又微微皱了眉头:“我知道了,你去吧,告诉冬梅我这就过去娘娘那里。”我轻轻挥了挥手。那小太监见我一脸的阴晴不定,哪敢再多留,打了个千儿就去了。我仔细想了想,回身往翠阁那边走去,虽然现在心里乱得很,可时辰不等人,耽误了贺寿可不是玩的。
边走边忍不住地想,小春的事儿暂且放在一边儿,可那个赵凤初怎么办,看他惶恐惧怕的样子,定然是见到了太子的苟且之事,最要命的是他还碰到了我。如果他够聪明,自然会只字不提,让这件事儿烂在他肚子里,可如果他不聪明……太子的下场如何暂且不说,那我岂不是也被牵扯了进去,成了知情不报?太子与小春可是名义的母子关系,这种宫闱丑闻,谁牵涉了进去都没有好下场,满人作风本就比较开放,已被某些文人明嘲暗讽,要是这件事儿捂在了宫内也就罢了,可要是从宫外传进了宫内……额头上的冷汗不禁滑了下来。要不要告诉胤祥……难道要把那个赵凤初灭……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使劲摇摇头把那个可怕的词汇从我脑海中赶走。
“呼……”我站住了脚步,做了几个深呼吸,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眼前德妃的寿筵是正经事,不能乱了自己的方寸,那样的话,就是没事儿也会被那些个人精看出了事儿来。“咳咳”我清了清嗓子,端正了一下面容,迈步向前走去,转过了一个月亮门,揽翠阁已近在眼前,正想进去,突然想起了手中的梅花。我之所以折了一支,就是怕万一有人看见我去了梅园不好解释,而且这前前后后的已耽误了不少时间。德妃深爱梅花,我可以说是想折了这梅花儿拿去给她献寿,这样前后就都说得通了,至于会不会让人说我是拍马屁,那也顾不得了,反正来这儿的都是阿谀奉承的,多我一个也不多,真心祝寿的恐怕只有她那几个儿子吧。老娘荣宠不衰,儿子才能得了枕头风的便宜不是吗?我嘴角儿忍不住扭曲了起来,没有比皇宫内院更功利的亲情了。想到这儿,我看了看手里的梅花,想着怎么也得找个花瓶才像样,扭头看看,旁边就是东房,我记得那屋里的几架上放了一个很漂亮的美人瓠,正好拿来装梅花儿。
脚步一转,我往左手走去,走近了才看见门口守着不少太监近侍,心思烦乱之下也没往心里去,只想赶紧拿了东西走人,省得一会儿见了四福晋她们还得解释东解释西的。
太监们见我过来都是一愣,又忙得给我打千儿行礼,我强忍着不耐烦:“都起来吧。”边说边快步往屋里走去,正要推门,一个太监在我身后惶急地叫道:“福晋,那里边……”我一皱眉头,这里边又怎么了,手里已是把门推开了。
正要迈步进门,抬头一看……脚就停在了半空中,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前大贝勒、三爷、四爷、八爷那一群儿,胤祥、十四阿哥,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小阿哥,正围坐在一起喝茶、聊着什么。见我进来,人人都调转了目光盯着我,一时间心思各异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了我似的,十爷的牛眼更是一翻一翻地打量我,胤祥也张大了口看着我,我愣了半晌儿,才回过味儿来,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做个笑容,干笑了一声:“对不住,我走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