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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复活的历史-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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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帝国的五大交通干道,皆因始皇帝的巡游出行而整备兴作。五大干道之外,始皇帝的交通建设,尚有北边道和直道,都是为用兵匈奴而修建的。始皇帝统一天下后,连接秦、赵、燕国长城构筑新的北疆防线,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绵延万里。因为施工与布防的需要,沿长城修建了贯通东西的军用交通要道,史家称为北边道。公元前215年,始皇帝第四次巡游天下,抵达碣石,回程巡视北部边防,经渔阳、上谷、代郡、雁门、九原,由上郡回到咸阳,走的就是这条道路。 
    九原郡地处蒙古草原,秦军攻击匈奴占领河套地区以后,成为帝国的边防要地,长年驻有重兵。始皇帝三十五年,也就是阿房宫修建的同一年,始皇帝命令大将蒙恬修建直道,用军用高速公路连接九原和首都咸阳。直道由咸阳北郊的甘泉宫(今陕西淳化北)起,走子午岭,穿越陕北高原,经过鄂尔多斯东部,抵达九原郡治九原县(今内蒙古包头西),全长一千五百余里。秦始皇三十七年,始皇帝病死于巡行途中沙丘,胡亥、李斯、赵高车载遗尸绕道北上,由恒山、太原、雁门、云中进入九原,最后由九原经上郡过甘泉抵达咸阳,利用的就是直道。 
                  
亡国的前兆
    始皇帝晚年的秦帝国,宛如一辆不断加速奔驰的马车,已经失去了控御;又宛若一张绷得越来越紧的弓弦,已经失去了制衡。 
    国之兴亡,必有前兆。 
    历来史家论及秦帝国的速亡,无不指出其劳民过度是首要原因。始皇帝和秦二世酷使民力,最受诟病的就是阿房宫和始皇陵,纯粹是为君王私欲之满足。直道之建设,出于国防军用,姑且不论。至于为巡行出游而修建驰道,则是公私两论皆有。公务论者说,始皇帝的巡行出游是外出镇摄四方,安定新建的帝国;私欲论者说,始皇帝的巡游外出是游山玩水,求药寻仙。这些或许都有道理。然而,家天下个人专制独裁的体制下,君王的个人行动和国家的政府行为,往往是分不清、划不开。朕就是国家,皇帝的私欲也就是王朝的意愿。阿房宫的修建,既是始皇帝的个人喜好,其取代咸阳宫以作朝议正宫的考量,也是秦王朝朝廷的迁移;始皇陵是秦始皇个人的陵园,其承接先公先王陵园的余绪,也是王朝国家祭祀的要所。不过,不管公也好,私也好,君王欲念也好,王朝意愿也好,国防军用也好,修建阿房宫始皇陵,整备驰道,建设直道,如此前所未有的庞大工程,其所消耗的巨额财力,其所征发的巨额人力,无公私之别,都是民脂民膏,都要由秦帝国的人民来承担。 
    为修建阿房宫、骊山陵,为整备驰道、直道,秦帝国总共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我们已经无法知道。司马迁说,秦帝国曾经动员七十万人,一部分用来修建阿房宫,一部分用来修建骊山陵。至于驰道、直道,没有具体的数字。根据最新的研究,从秦始皇三十五年开始修建阿房宫起,直到二世元年周文军抵达骊山陵为止的四年间,阿房宫和骊山陵的工地上,常年有七十万人劳作。七十万人,多是青壮年男子,其中一部分是服刑的犯人,他们无休止地在工地上劳作;一部分是服役者,由全国各地征发而来,一年定期轮换。秦帝国时代,劳役与兵役等同,做工者按照军队编制,七十万工人常年劳作,相当于七十万军队常年屯驻。 
    七十万人屯驻做工,七十万人生活吃饭,七十万人的粮食供应,都要从函谷关外的关东地区转运。古代社会,生产工具简陋,一切依靠人力畜力,远距离运输的效率极为低下。以运送距离六百公里计,要维持一个人的粮食供应,需要十五个人专职负责运输,效率仅为百分之六点七。关中有渭河连接黄河漕运,距离短效率高。假设以百分之二十的高效率论,要维持一个工人的粮食供应,也要五人专门负责,七十万人的粮食供应,需要动用三百五十万人作后勤转运。秦帝国时代,一个家庭大致有五口人,阿房宫、骊山陵的七十万工人,又关联到全国各地二百八十万人的生活生计。三百五十万专职运输者的劳作,又影响到一千四百万人的生活生计。当是何等巨大的数字! 
    驰道、直道之修筑,想来主要由经行的各地负责,长途转运之苦,或许不及骊山陵、阿房宫,但大规模的财力投入和人力动员,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司马迁实有所感,他说:“我到北疆考察,由直道归还长安,沿途观看蒙恬所修筑的长城亭障,断山填谷所开通的直道通途,痛感秦之酷使民力。”舍此感慨不论,与修建阿房宫骊山陵、整修驰道直道并行,始皇帝派遣大军攻击匈奴,连接长城,三十万戍卒常年屯驻北边,又派遣大军攻击南越,五十万戍卒常年镇守岭南。分布在帝国南北两疆的八十万军队,后勤供应要由内郡远距离转运,动员的人力,按照高效率计,要四百万人专门负责。八十万军人,涉及三百二十万家属;四百万转运劳工,涉及一千六百万家属,又是何等巨大的数字!秦帝国的人口,估计在四千万左右,根据上述的计算,仅阿房宫、骊山陵、长城、南越两疆的人力动员,数量已在九百万,连累家属,已经超过四千万,几乎牵动帝国的全部人口。 
    草草如此算计,仅由此极不周全的数字,已经可以勾画出一幅秦帝国因为酷使人力物力而面临崩溃的图景。二千二百年前的中华大地上,南到北越五岭,北到长城沙漠,西到陇西临洮,东到黄海东海,四千万芸芸众生,宛若劳蚁工蜂,往来不停地奔走在纵横交错的道路上,劳作死斗于星罗棋布的据点中。关中咸阳的阿房前殿高台上,皇帝高高举旗,指挥宛若蜘蛛网般密布全土的官僚机器,操纵着帝国臣民的一举一动。皇帝挥旗往西,千万人西去,皇帝挥旗往北,千万人北行,皇帝挥旗往南,千万人南下。皇帝旗帜的挥动越来越频繁,四千万人的运动越来越剧烈,移动距离越来越拖长,道路交通拥塞,守备空虚失衡,民人疲惫不堪。官吏驱赶吆喝的威压,引来庶民躲避逃亡;政府执法刑戮的镇摄,引来民众反感抗拒。 
    始皇帝晚年的秦帝国,宛如一辆不断加速奔驰的马车,已经失去了控御;又宛若一张绷得越来越紧的弓弦,已经失去了制衡。至于马车何时坠毁,弓弦何时断裂,只是时间的早晚和机会的引发而已。 
                  
陈胜吴广反了
    贫困游民,最容易搅乱稳定,破坏既存的组织秩序。他们一旦武装起来,往往成为叛乱、造反和革命的力量。 
    秦二世元年七月(秦以十月为岁首,下文时间据此),一支前往北方边境的部队困驻在泗水郡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州市东南)。夏秋之交,大雨滂沱不止,河道涨水,湖泊沼泽泛滥,土筑的道路泥泞不堪,阻断不通。 
    这支部队约有九百人,是从帝国中南部各郡征调的戍卒,受命前往帝国的北部边郡渔阳(今北京密云一带)驻防屯守。这支部队,由两名军官统领,他们被称为将尉,是相当于县尉一级的武官,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类似于县武装部长。按照帝国的军制,军队由什伍制编成,士兵五人编为一伍,设置伍长一人统领;两个伍编为一什,设置什长一人统领;五个什约五十余人编为一个屯,设置屯长一人统领;两个屯约百人编为一个百人队,设置百人长一人统领;五个百人队约五百人编为一个五百人队,设置五百人长一人统领;两个五百人队约一千人编为一个千人队,设置千人长统领。这支九百人的队伍,大约相当于两个五百人队;两位将尉,相当于两个五百人长。在他们手下,约有近十名百人长和近二十名屯长。陈胜和吴广,是这支部队中的两名屯长。 
    大泽乡陈胜是南阳郡阳城县(今河南方城)人,吴广是陈郡阳夏县(今河南太康)人,都是家境贫穷的农民。他们被征入伍,实在是有些异常。帝国以武力立国,军队是国家的根本,从军立功是帝国国民人生出路的主要途径,与个人的土地财产、地位荣誉等直接相关。从军是光荣的事情,帝国的兵士主要从家境小康的中等人家中选拔征发。有恒产者有恒心,中产阶级有稳妥的进取心,对于家庭和国家责任心强,最利于组织的健全和稳定;另一方面,帝国士兵的武器盔甲等装备由政府提供,一般的生活用品则要由服兵役者自己负担,因此没有一定资产的家庭,从军会有相当的困难。多年以来,帝国以军队建设为中心,形成了一套完整而严密的制度,培育了一个数量庞大的拥有土地财产、有爵位有尊严的中产阶层,确保了军队有稳定而优秀的兵源,这是帝国之所以强大无敌的极为重要的原因。也正因为此,无产的贫穷人家,一般不在帝国征兵的对象当中。 
    帝国的法律和制度,确实合理而且公平,有效地维系着秦帝国这架巨大的机器,使之有条不紊地运转。不过,到了始皇帝的晚年,这架机器的运转,已经过于急促,频繁不断的徭役和军务的征发使国民困苦不堪,国家和人民共同陷于超负荷的泥潭。二世皇帝即位以后,曾经一时停止了过重的劳民征调;然而,短短不到半年,旧事重开,其势头比先帝晚年有过之而无不及。遵循二世皇帝的旨意,先帝的旧业不但不能停止怠慢,还得加强加紧,骊山陵要快快收尾,阿房宫要大干快上,匈奴要严防,长城要完备,南方远征军的兵源粮草要补充,皇帝出巡的道路要修筑,无不需要大规模的人力征调。中等人家的征调,几乎已经穷尽,无奈之下,下等贫家的征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的贫穷人户,被称为“闾左”。古时以富强为右,贫弱为左。所谓“闾左”,居闾里之左也,用今天的话来说,相当于贫民区。 
    闾左当中,夹杂有不少流窜的游民。陈胜、吴广所在的这支九百人的队伍,就是来自闾左。大规模征发闾左从军入伍,实属罕见异常,相当于置帝国国民于全面动员的紧急状态。以帝国的实态常情而论,不能自立的穷人,难以承担从军的经济负担;被强征编入军队以后,自己困苦,军队也不安稳。大规模地征兵,不循正道的浪人、不安分的游民就大量流入军队。贫困游民,最容易搅乱稳定,破坏既存的组织秩序。他们一旦武装起来,往往成为叛乱、造反和革命的力量。 
    陈胜其人,关于他起兵以前的往事,记载很少,只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受雇为人耕田,对于贫穷有切肤的痛感,当是无田的雇农,不在征发之列的无产贫户。陈胜既不能殖产,也不能出仕,在为人耕田休息的时候,常常怅恨感慨。他曾经对一起种田的穷哥们儿说,将来如果发达富贵了,不要互相忘记啊。种田人多是安分的人,大家笑话他说,为人耕田取佣,吃饭活命而已,谈什么发达富贵。同是种田人,心志迥然不同。陈胜叹息道:“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陈胜是不满于现实的人,他的志向,是想要改变现状。吴广,其个性与陈胜不同,但在贫穷而不安分上,与陈胜是一脉相通的。不安分的人聚会到一起,往往容易生事。 
    陈胜一行抵达渔阳的日期,是比照征调军队的规定预先指定的。根据帝国的法律,军队不能按照预定时间抵达指定地点,将受到军法“失期罪”的指控。如果指控成立,犯失期罪者将被斩首处死。大雨不止,道路泥泞不可通行,日期一天天逼近,大家越来越不安。陈胜和吴广不是顺天安命的人,他们私下商量对策认为,预期抵达渔阳已经无望,为了求生只有逃亡。不过,弃军逃亡也是死罪。与其逃亡死,不如干脆举事造反。死是同样的死,与其死于逃亡受刑,不如死于大事国事。走投无路之下,陈胜和吴广决定起兵反秦。 
    陈胜对吴广说:“天下长久苦于秦政的苛暴。我听说二世是小儿子,不应当立为皇帝,皇位的继承者是公子扶苏。扶苏因为多次劝谏的原故,始皇帝让他到边疆监军将兵。现在有人听说扶苏无罪而被二世诛杀了。大多数老百姓都知道他很贤明,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项燕是楚国的大将,军功卓著,爱抚士卒,楚国人怀念他。有人以为他已经战死,也有人以为他逃亡在外。如果我们利用扶苏和项燕的名义号召天下,一定会得到广泛的响应。”吴广深为赞同,遂决定以秦公子扶苏和楚将项燕的名义举事。 
    凡举事,须有名目。举大事国事,须有大义名分。陈胜,虽说是出身下层贫民,但从他为举事所策划的大义名分来看,他不但对当时的政治局势有密切的关注,而且有相当的政治头脑。始皇帝以暴力灭亡六国,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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