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鞭无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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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商玉琪想,果不其然,确实是他。
混元弥陀范一宽眉宇一转,侃侃而谈:“你叔父有个哥哥,名叫林天翔,江湖人称‘披头七煞’,当年也是绿林中的一代豪杰。有一次,他的手下人在关东道上误劫了震远镖局的镖银,当林天翔得知此事,专诚备了厚礼,带着自己的儿子‘穿云燕子’林一辉千里迢迢去了陕西延安府,找解承忠登门道歉,并原封未动送还镖银。按理说,解府的面子也夺回来了,以江湖道上的规矩论,也完全说得过去了。可令泰山怎么样?嘿,他的顺风篷也扯得太足了!他认为这还远远不够抵偿震远镖局受到的挫折,仗着他已经投靠上权贵豪门的地位势力,更有待无恐,他表面上把林天翔父子留在延安盘桓几天,暗地里却遍邀了延安城中的名流耆宿和关东道上响过万儿的头人,在开堂祭的仪式上,硬逼着林天翔父子对着震远的镖旗叩头上香。这且不言,解承忠还命人用香头在林天翔额头刺上‘败军之将’的字样,又要他起誓:世世代代见着震远镖旗就得顶礼膜拜。俗话说:‘光棍儿只能打九九,不能打加一。’令岳丈以势凌人,不显得太过份了吗?是可忍,孰不可忍?面对着奇耻大辱,林天翔自知本领远在‘金鞭无敌’之下,况且目下父子的生命全握在人家的掌心之中,不得不强咽满腔悲愤,忍辱负重。解承忠可是楼上造房,房上塔台,够风光了。他得意地狂笑。人要脸,树要皮,这事对林天翔太刺激了。他悲愤交加。回家后恹恹成病,竟至不起。他妻子哀伤过度,不久也死去了。林一辉未满弱冠之年,那孩子倒挺有志气的,单人独马去延安府找解承忠报父母不共戴天之仇。可怜一条小性命据说就断送在柳荫崖之手。林天翔一家落得如此悲戚的下场!解家可真是心狠手辣,斩尽杀绝呀!”
商玉琪听得睁大了眼睛。范一宽缓了一口气,接着又说:“你叔父林霄汉得知此事,理当为兄报仇。可在当时,他量了量自己的能耐,也许不能胜过解承忠。更何况,他为广交天下志士,筹创抗元基地,正在走南闯北忙于暗中串连,就搁下了此事。后来,令泰山竟放出空气,要找你叔父一试高低,其目的是为了把林家斩尽杀绝,以断后患。你叔父为了暂避锋芒,只得毁容改名远走他乡。他一方面为抗元事业继续不怠呕心沥血,一方面又不辞辛劳寻师访友,含辛茹苦地立志苦练,要为兄报仇。这回总算在风陵渡和令岳较量了一番,原拟给点儿教训即罢,谁知令岳自恃艺高,处处欲置对手于死地,最后被你叔父逼上剑劈崖,不慎坠崖毁身了。按理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叔父也完全可以把那小妞儿和柳荫崖宰了。可他老人家是个厚道长者,网开一面。他们呢?只看到人家脸上有疤,却看不到自己鼻子上沾泥。我也不知道他对你商公子是怎么恶人先告状的。当然,话说回来,按商、解至亲,自然是拳头朝外打,胳膊朝内弯。我是心直口快,这就叫话到口边留不住嘛!”
“原来如此!”商王琪恍然大悟地呼了口气。范一宽这番话编得有头有尾,绘影绘声,既有情又有理,不由得玉琪不信。特别是范一宽末了“欲擒故纵”的最后那几句话,更使商玉琪无话可答。
他想,对呀!难怪两人来得如此匆忙,又始终说不出仇家真相,却原来是这么回事也许解骊珠是不知道的,她太年轻了,那你柳荫崖可是岳父最得意的门徒,必然亲自参与这桩事,怎么也来蒙混?他心中禁不住迁怒于柳荫崖了。他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若非范兄坦陈衷曲,小弟几乎误了大事。不过时下小弟方寸己乱,愿三位仁兄指点。”
史洪、李典也钦佩地看了看范一宽,难怪林老头儿往往委以重任,端的不同凡响。此次他巧搬舌簧,口吐莲花,说得天花乱坠,天衣无缝,竟将商玉琪紧紧地笼住了。范一宽却若无其事,饮酒如故,他听了商玉琪的话,并不马上接口,却装得吞吞吐吐地说:“唉,难哪!我很同情商公子进退维谷的处境,像你这样一位文能定国辞能安邦的人尚且一筹莫展,叫我,…”他装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商玉琪用央求的口气说“小弟才疏智短,况又是当局者迷。谁不知范兄是出了名的智多星,能不吝赐教,小弟没齿不忘。”
范一宽下意识地咂了咂嘴唇,沉吟半晌,才说:“蒙公子抬爱,不耻下问,我就代你策划策划吧。你一边是尊夫人,一边是叔父大人,说到底总是一家子。想林头儿是个厚道长者,令岳虽在风陵渡丧生,也是他自己不慎失足坠崖,又非你叔父亲手所害,他不忍加害解,柳两人,更显出他的仁者之心和大度。当今之计,你先得打发姓柳的走。这个人是解、林结冤的当事者之一,此人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然后你也不必张扬,我等立即回山,禀明林头儿,你随后就把解小姐弄上山来,让你叔父拿出十多年前林天翔遭辱殉命的真凭实据。想解小姐也是知书达理之辈,当她一旦弄清内中真情,更想到林头儿是商家的恩人,定能幡然醒悟,改变初衷。到那时候,冤家宜解不宜结,两家和好,你商公子也干了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传作千古佳话。这是我管窥蠡测的皮相之见,凡事得由你自己斟酌定夺。”
商玉琪拍案而起,“着哇!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弟茅塞顿开。范兄真是妙计安天下!佩服!佩服!”
范一宽又说:“商公子若以为此策可行,我等不便在此久留,即刻告辞!”商玉琪逊谢不迭,也不挽留。这三人在回山途中,遇见了邢燕飞等四人,说了情由,上官彤才能在“清风阁”听到了有关太湖商家的片断谈话。
第二天,商玉琪来花厅看柳荫崖,荫崖尚未觉察出玉琪感情上的变异,问起了玉琪派人打探仇家的下文,玉琪不冷不热地回答了句:“柳兄真是古道热肠,重情重义,小弟虽为解门子婿,也深愧不及。不过依小弟之见,岳父之仇理当得报,但结仇之原委,总也须弄清吧?”
这话说得突兀,柳荫崖愣了半晌,才说:“商贤弟此话何意?愚兄实是不解。”商玉琪受惑于范一宽,对柳荫崖有了成见,说话口气就不自然了:“此间有句俗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柳兄应当是明白这结仇的根由的,怎么反会说出不解二字呢?”
听了这句话,气得柳荫崖手足发冷,他本想当面问个究竟,但转念一想,使不得,使不得!此间是师妹婆家,此人又是师妹丈夫,自己终究是个局外人。虽然商玉琪这一日之间冷热变化,内中定有蹊跷,自己却也不便去刨根问底,否则伤情破面,愧对师父泉下之灵,对师妹也是不利的。“不合则散”,反正自己早想离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强作欢笑说:“商贤弟,也许愚兄报师仇心切,言语间开罪了贤弟,请勿见责,想愚兄在此间空挨日月也无益,就此告辞了!”商玉琪也故作姿态:“想小弟本拟留兄在寒舍多盘桓数日,既然兄长无久留之意,小弟也不便强留,明日当为兄饯行!”当晚,柳荫崖苦思达旦。明天,应不应该把这番谈话向师妹抖抖明白呢?但他又想到,师妹处境与自己不同,师妹的身份与自己不同,师妹和商家的关系和自己不同,自己何必去增添师妹的重重疑虑,给师妹的心灵上留个伤痕呢?他决定隐忍一时,来日方长,事情不会蒙住一辈子的。
所以,当第二天商玉琪把盏和柳荫崖话别时,荫崖只对一旁作陪的师妹讲了语重心长的言外之音:“师妹平安抵达商府,实现了师尊遗愿。商贤弟是人中翘楚,幸甚幸甚!
但愿师尊在天之灵保佑,愚兄此去能访问真情,手刃仇顽,定当再来太湖。师妹善自珍摄!
解骊珠自然是舍不得和这位师哥分手,但聚散离合,本有定份,师兄也确不便在此长居,于是洒泪言别。商玉琪赠送银两,荫崖于情难却,只得收下。他又去吻别了那头梅花小驴,可爱的小牲畜似通人情似地摇头蹬蹄,表示惜别。商玉琪亲自备舟送走柳荫崖。骊珠立于山头,望着远去的风帆渐渐隐没在蓝天碧波之中,依恋之情有如飘拂的柳丝。唉!千丝万缕难系舟揖住,心中无限惘然!
送走柳荫崖回来,商玉琪估量到解骊珠可能也会在花园里见到过范一宽他们,要解除她的疑虑,不然自己的下一步棋就无法走了。于是他若无其事似乎是向未婚妻介绍商家的发家史,以及父亲商子和的为人,侃侃而谈,然后渐渐入港:“想家父在世之时,喜爱结交江湖上三教九流的朋友,数十年如一日,特别是为他执着追求的事业从不惜疏财,也有些人困于路途或遇有什么困难,慕商家之名前来太湖,他老人家总是毫不吝惜地尽力周济。骊珠你看,想我商家虽有偌大家财,但每年也不过将就敷衍。先父归天之时,尚叮咛玉琪必须继承他的遗志和家风。就以刚才前来的三位说,也是江湖义士,他们一不愿投靠官府,二不愿去巴结富豪劣绅,为他们看家护院,却浪迹人世间行侠作义,并聚会志同道合之士,为铲平暴政,使神州大地重光而不惜捐躯。这些人只知急人之急,不为自己留隔宿之粮,按他们的所学所能,拾青紫如草芥,取钱帛似探囊,但他们却鄙视之,宁愿为事业清贫守节拼搏献身。先父去世以后,这些人还常常前来照看玉琪。古话说:‘留财于子孙,不如积德于子孙’玉琪承仰祖荫,受惠非浅也!”这一席话说得解骊珠疑团顿消。那天在风陵渡暮色苍茫,来者又都蒙面。身材相仿,兵刃相似的人多得是。况且此语又出于未婚夫之口,自然深信不疑。
商玉琪见第一着棋成功,就按范一宽之计行第二步了。
一晃数日,这天,他对解骊珠说:“岳父之仇家,至今下落不明,柳兄己走,难道我玉琪真的在此守株待兔不成?自家份内之事岂能完全仰仗他人!所以我想请珠妹在家静候,玉琪要离开洞庭了。”这话说得慷慨激昂,骊珠十分感动,也正中下怀。但让他一人前去,自己委实放心不下,想到自己和他虽未成亲,但总是夫妇,干脆一同前去。玉琪故作姿态地再三劝阻,骊珠主意已决。他们整顿行装,择一晴朗天气,双双离开洞庭。按玉琪的提议,先去造访一位商子和的金兰兄弟,是当代数一数二的高人,手下能人颇多,且交游广阔。如果他出于义愤,肯伸出援助之手,对此事极为有利。现在骊珠连做梦也觉得商玉琪是一心扑在解家的事儿上的,对玉琪的每一句话都感到贴心。在这种种情况下,商玉琪才能把骊珠引到了上天峰。
上天峰在江西新建县,距洪都府八十里,主峰为大石头,内有石床、石室、石巷等胜景。峰峦攒列,气势雄伟,雾遮云罩,蔚为壮观。如今这里是虎踞龙盘之地,关卡重重,处处设防,岗哨林立,步步为营。山峰的每一层石台,都有许多人员把守。但只要商玉琪报了自己的姓名,他们都哈腰连称“商公子”,并一站一站地护送上山。逶迤曲折地绕了几里山路,才来到上天峰正门。商玉琪把自己的坐骑和解骊珠的梅花小驴系于槐树下,将兵器也置于马鞍上,关照骊珠在门前稍候,自己先进内拜禀,骊珠颔首答应。但玉琪进去足足有半个时辰了,也不见出来,骊珠不由得焦急起来。那进进出出的人是频繁的,也没有一人和她答话。
骊珠正纳闷之际,正门内急步走出一个人来,到骊珠跟前欠身打了个恭说:“这位小姐是随太湖商公子来的吧?”解骊珠点点头。
那人客气地说:“真对不起,让你久候了,里面请。”解骊珠跟着他跨进大门,又穿花径走廊房地兜抄曲折,见到一个正厅,外明里暗,望不清楚,只觉厅内人影幢幢,但却鸦雀无声。领路的人站定了脚步,用手朝前一指:“就是这里。解小姐恕我不便相陪,你自个儿请吧!”说罢,又打了一恭,径自走了。
骊珠是个有教养懂礼节的人,她想,据玉琪说,此间是公公的金兰兄弟,是长辈,于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移步进内。她的头低着,所以看到的只是青方砖的地面和人的下半身。走了一段,估计已近上座,她本想跪下行礼,只是不知该用什么称呼?玉琪究属年轻,或许出手害臊吧,怎么不上来打个招呼?正在这时,猛听得上面一阵大笑。
奇怪,这笑声竟是那么耳熟!曾经听到过,确是听见过。
不待她思索,笑声又起。啊哟,这笑声勾起她难言的风陵渡之战,重揭她创痛的心,使她毛骨悚然。她再也忍不住了,刷地抬起头来。她惊呆了,完完全全地惊呆了。这难道是眼下自己唯一的亲人商玉琪领来之处吗?她心绪纷杂,不知是真是梦,怎么也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