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枪不倒-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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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丑嗅到浓烈的焦糊味道和刺鼻的血腥,胃部一阵猛烈紧缩,剧痛无比,忽然想要呕吐。
他捂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不断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王掌柜居然连算盘都没能拿起来就被人一招杀死了,还有那个年轻小伙子,袖子里永远藏着的三枚刀币都没来得及打出,生生被人轰杀。阿丑的脑海里浮现出骑马掠过的人的影子,却想不出他的模样。他想不出那个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解决掉这两个一流的江湖好手。
他大步的离开这里,没法子再看下去。
夜已深。
丹阳城这样的繁华城池,也已熄灭灯火。但黑暗中还进行着欲望碰撞,肉体交换金钱的勾当。
萧索的长街,孤单,寂寥。
孤月悬空,银辉流泻。
街边上,一个老婆婆的卤牛肉摊子还没打烊,几张老旧的桌子旁坐着三条大汉。三个大汉赤着膊,手上缠着粗糙的布条,背上背着刀,大口吃着大盘的卤牛肉,灌着杀口的烧刀子,高谈阔论。
阿丑突然就想喝酒。
大概有一年,他没有在深夜街边喝过烈酒。
因为他不在夜里杀人,也不用在夜里喝烈酒壮胆。他经常在夜里喝花酒,因为怀中有美人,身边有兄弟,或者是仰慕他的公子少年盛情相邀,摆酒相待,那都是好酒。
但这一刻,他突然就想喝酒,喝烈酒。
他不是图醉,而是想解气。
王掌柜死的太快太离奇,他觉得疑团重重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些粗豪的大汉,他一个都认不得,嗓门都很响亮,不像这青山郡温和圆润的口音,陌生的紧。
阿丑在一张空桌子边坐下,风有些冷,他紧了紧衣衫,老婆子已经走到他面前,热情道:“喝酒还是吃肉?”老婆子总是这样问,让人觉得奇怪。但凡在这个时候喝酒的人,总是要吃上一点卤牛肉的。但凡点了卤牛肉的,也总会喝一点酒。可是老婆子依旧是这样多此一举的询问,从没觉得不妥。
阿丑道:“喝酒没肉,不美;吃肉没酒,不爽。来二斤牛肉,二斤烧酒!”
老婆子步伐蹒跚,去切肉取酒。
隔着一张桌子的三个大汉之中一个黄发大汉邀请道:“小兄弟,过来一起喝,一个人多没意思!我们正有一些事情要请教。”断了一根小指的大汉招呼老婆子直接把酒和肉都拿到了他们的桌上。
阿丑笑了笑道:“三位不是本地人吧?”起身和三个大汉坐上了同一桌。
九指大汉哈哈一笑道:“我们来自大漠边陲之地,初来咋到,路过此地办一些事情。”
阿丑大口的喝酒,虚眯着眼睛瞥了一眼三个大汉的刀,刀鞘被粗麻布紧紧的裹着,上面沾满了血渍,干涸成为一块一块的。
黄发大汉沉声道:“小伙子,你听说过明月刀没有?”
阿丑点了点头,道:“听说过名头,却从来没有见过。刀光明月,不分彼此,天底下最凄美的刀。传说,看到刀光的人,都死了。”
最为沉默的独眼壮汉咕嘟灌了一碗酒,哼道:“龙渊省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黄发大汉和九指大汉都是嘿嘿一笑,一碗一碗的喝酒,好像这酒不是酒,而是白水。
忽然,一只脏兮兮的干瘦野猫簌簌的从街道上跑过,九指大汉叹息道:“可怜的猫儿!”他夹起一片牛肉,竹筷子一抖,那肉嘶一声飞了出去。正飞快跑过的黑色野猫兀地不动,嘴里正咬着那块牛肉,却迟迟没有动一下把那块肉吞下去。
阿丑瞳孔一缩。
野猫的确很可怜,因为它已死了。
九指大汉忽然道:“小兄弟,你不该在这里喝酒的,夜里很危险!”
阿丑淡然道:“夜里总是很危险的,刚刚我才看到有人被杀,尸体被火烧了。”
黄发大汉哦了一声道:“你不怕?”
阿丑奇怪道:“怕什么?”
独眼大汉道:“怕我们!”
阿丑呵呵笑道:“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九指大汉笑容诡异道:“看见修罗刀杀生的人,都死了!你看那只野猫,贪吃一块肉,是不是死了?”
阿丑道:“死定了!哦,你们是修罗刀,还让我看见了你们杀生!可是那野猫并没有贪你们的肉,天降横祸。”阿丑恍然大悟。
独眼大汉道:“所以,你死定了,大祸临头!”
阿丑一下闭了嘴,低头喝酒。
三个大汉一脸杀气,独眼正要拔刀。
砰!
老婆子一声惊叫,案子上一大坛还没开封的酒被她大意之下碰翻了,酒洒了一地。老婆子摆摊夜里卖酒卖肉,从来没有打翻过酒坛子,今晚却出了意外。老婆子一下惊慌失措起来,大叫道:“我的酒,我的酒……老头子要骂死我了,骂死我……”她在原地打转,急疯了,忽然捉起了案子上切牛肉的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砍,大叫道:“我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黄发大汉冷眼旁观道:“这老婆子疯了,家里的老头子一定是个凶历无比的吝啬鬼!可怜,可怜……”
九指大汉则喝道:“老婆子,我们还没付账,你便死了,你家老头子怕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老婆子闻声骤然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睛看过来,嘶声道:“你们快些结账,把钱给我……啊,我还是死定了!”
独眼大汉捻着一块碎银子,走到老婆子面前道:“老婆子,把钱收好。收了钱,我送你上路!”
老婆子奇怪道:“我明天晚上还要摆摊,上路去哪里?”
独眼大汉道:“当然是成全你去死!”
他一只手已握在了刀上。
咔嚓!
一声脆响。
独眼大汉的头突然飞了起来,还有一截刀柄和一只手。
老婆子惊叫一声:“啊,你的头和手怎么跑了?见鬼了……”声音沙哑而凄厉,惊恐已极。
黄发大汉和九指大汉面色急变,一把掀开桌子,站立起来。
独眼的手,还有头骨碌碌落地,身体却兀自不倒,喷出大片的血雾。
阿丑还端着一碗酒,看见了一截红色的刀。独眼想要拔刀,却突然死了,血色修罗刀只拔出了一小截。
杀他的人,出手太快了,神鬼莫测。
黄发大汉狂叫一声:“疯婆子,你敢杀我兄弟?”
老婆子惊慌道:“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她浑身都吓得颤抖,顿时双脚不稳跌坐在地。
黄发大汉暴喝一声:“去死!”
血光一闪,他的刀已经出鞘,血色之刀当头劈向老婆子,刀影如血一般腥红惨烈。
阿丑低头喝酒。
黄发大汉的双腿忽然又飞了起来,他的上半身一下跌落在地,鲜血狂喷,痛苦的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晕厥过去。
剩下一个九指大汉脸色急变,吓破了胆。他大概的看到那老婆子出刀,快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自己深谙刀法,根本看不出那老婆子出手过。他从未见过有这么快的刀。
他心中一阵恶寒,身形猛然蹿出,抓起地上的黄发大汉,比那野猫还要快十倍,沿着空寂的街道飞奔。
老婆子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地上打翻的牛肉,可惜道:“他们的肉还没吃完,却跑了。年轻人腿脚利索,你帮老婆子送去!”
阿丑喝完了酒,苦笑道:“我太胖了,累死也跑不过那壮汉的。”
老婆子开始收摊,一边把东西装上板车,一边含混的叹息道:“宰牛宰了六十年,这人啊,还是和牛有些不同……”
阿丑忽然道:“这是大解体刀法?”
老婆子嗤笑道:“这是杀畜生的刀法!萧家的小娃娃,快些走吧,丹阳府的兵卒就要来了……”
阿丑神色肃穆,行礼道:“多谢婆婆搭救之恩,晚辈告辞了!”
老婆婆道:“作乱的畜生,杀了也好,不然老百姓怎么个活……夜深了,天黑走路,莫被影子绊倒……”
阿丑若有所思,转身离开。
他却忘了付账。
老婆婆也似乎忘了,缓缓推着板车,沿着长街的另一头渐渐远去。
夜很冷,月很圆,阿丑的影子很长!
影子怎么能够绊倒人?!阿丑想不明白,他脑子里开始想一些事情,从刘堂英和刘老突然出现在村头开始。
忽然,他一个踉跄,就摔倒了。
阿丑一惊,觉得膝盖一阵疼痛,已擦破了皮,街道地面的石板太糙了。他略显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呼吸一下都停止了。他只看见一道黑影鬼魂一般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无声无息,似在飘荡。
夜风阴冷的吓人。
这是鬼?!
阿丑一口气喘过来,沉声问道:“你是鬼影?”
鬼影发出阴恻恻的低沉声音道:“死了兄弟的鬼影。”
阿丑道:“那你一定就是鬼影了,鬼手在我手底下成了真正的鬼,你终于要来给他报仇了?”
鬼影道:“没错。鬼手死的好惨,萧家阿丑,你死定了,会死的比鬼手还惨一百倍!”
嗖!
鬼影消失了,留下阴森的恐惧和死亡的阴影。
他喜欢欣赏猎物的恐惧,而且会在猎物最恐惧的时候割裂其脖子。那样,他能感觉到快乐。
阿丑却理也不理他,迈开步子往街道的尽头走去。
长街尽头,百丈之外便是他落脚的客栈,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是再明显不过的标志。
第五章:明月刀
咻!
鬼影忽然又出现在阿丑的面前,阴冷道:“原来,你没有内力,成了废物。桀桀,可怜的小绵羊……”
鬼影是夜里的幽灵,诡异的嗜血幽灵。他的手中有两把剃刀,黑色的剃刀,刃口只有一线雪亮,闪烁着犀利的寒光。他最喜欢的,便是一点点割破猎物的血管,看着他们流血,疯狂逃窜。他会从最小的血管开始,一步一步来,遵循严格的步骤,直到猎物失血过多奄奄一息,那时也是恐惧到达极点的时候,他才会割断猎物的咽喉,彻底将之了结。
剃刀轻轻一拉,悦耳的音乐响起,一个沾满自己鲜血、恐惧颤栗的生命就湮灭,多么美妙的过程?!
鬼影的手中,两把剃刀有节奏的翻动起来,寒光乱闪。
突然,他又消失了。
阿丑感觉到自己的左右腰际一道凉意闪过,然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流淌出来。
夜风里,出现了腥味,血腥味。
阿丑冷笑道:“鬼影,你就这么一点把戏?知道鬼手怎么死的?我足足捅了他一百八十枪,一气呵成。”
鬼影幽冷的声音响起:“你开始害怕了,我能感觉到。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还不肯放弃。桀桀,你和其他人,其实没有一点区别……”鬼影的声音就像从阴风之中吹来,冰冷却无所不在。
阿丑的脚步不急不缓,坚韧而稳定。
他已走过了十丈。
玉芙能够救他,他必须要让玉芙警觉,前提是在玉芙出手之前,鬼影不能杀死他。所以,他要尽量靠近客栈一些。
每一步,都要付出代价,血的代价。
归来客栈的屋脊之后,诡异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玉芙,脸色苍白,被人挟持。另一个戴着黑色的面罩,男女莫辩,扼住了玉芙的脉门。两人都是远远的看着阿丑。蒙面人眼神深邃清冷,玉芙急的都要哭出来。可是玉芙连动一下都不能,被人按住脉门,提不起一丝力气。
鬼影时隐时现,再一次出刀,阿丑的背上,皮肉被切割开,血流如注。
阿丑身体一阵晃动,还在走。他的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晃动,眼睛眯在了一起,成为一条细线。
鬼影阴冷道:“你能走一百丈,我就放过你!”
阿丑笑道:“一言为定!”
鬼影幽冷的笑,又不见了,阴魂不散。
他会严格按照既定的步骤来杀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阿丑已走出三十丈。
玉芙眼中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无声的悲哀落泪。她哭过,却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凄凉无助。以前她哭,是因为委屈,只要阿丑拉着她的手温言安慰,她就会笑。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阿丑被人折磨而无动于衷?
可是她动不了,还被点了哑穴。
现实往往如此残酷,不得不看着想要保护的东西在自己面前走向毁灭。软弱,只是因为有一只手,捉住了你,被迫冷漠到无动于衷的你永远没法子做那个真正的自己,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蒙面人转头瞥了一眼玉芙,眼神一闪,含混而沙哑道:“我不会让鬼影割开他的喉咙的。”
玉芙努力的摇头,眼中充满仇怨。
蒙面人道:“死心吧,我不会放开你。这是他应得的……”
玉芙的眼睛会说话,冷冷的眨动。
蒙面人道:“阿丑会告诉你我是谁的。我不会告诉你!”
阿丑已走出六十丈。
他看到了如归客栈楼顶上的玉芙和蒙面人,心中一痛。
玉芙无论在哪里,他总能够感觉到。他心痛,是因为玉芙心痛,很简单。他并不想玉芙痛苦。所以,他笑了,很认真的笑。
一个失血过多的人无论怎么笑,总是不好看的。
玉芙流下更多的眼泪,咬着嘴唇,流出了血。
他的手腕已被割开。
他终于走出了八十丈。
鬼影一闪,阿丑的脚踝动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