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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士为知己-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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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旦成为近身战,整个亭隧,统共才四个隧吏驻守,再加上李敢他们一行人,加起来也不过才七个,更何况子青与自己还都有伤。

思考这些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他再抬眼,便看见子青不知自何处顺手拿了一柄弓,松开长戟,挽弓搭箭,快捷无比地猫准亭隧外,接连射出两箭。

“小心,”阿曼将子青拉下,正有一箭险险自她耳边擦过,“措雍得勒这些手下的箭术都不弱。”

“我知道。”

子青拄弓往前头挪了几步,换个地方,接着又射了一箭。

坞墙另一头,李敢正把勉强还能用的两个转射机往方孔上装,装好之后便教隧吏如何将弓弩抵在转射机上,又如何转动圆轴来调整角度。大多数转射机因为被长期废弃,上面的木头己经朽坏,尚能用的己然不多。

有了转射机,隧吏胆气大增,接连用弓弩以不同角度射出好几箭,射伤射倒好几人,只听得亭隧外匈奴人怒骂连连。

子青拖着伤腿,驻着弓,半蹲在坞墙下大口大口喘着气。由于腿上的伤势,平常轻松便可做的事情,在此时变得异常吃力亡。匈奴人只有五、六十人而已,她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墨家的先辈们曾经抵御过数万人马,今日她也一定守得住这座小小亭隧。

撂倒两个试图越过深坑的匈奴人后,阿曼挪到她身旁,看着她额头上大滴大滴地黄豆般的冷汗,不用问也知道她正被何种疼痛折磨着,与此同时,他的心遭受着更甚于她十倍的折磨,却无法言语。

见他眉头深锁,子青误以为他担心战况,正欲开口,却见李敢弯着身子朝他们奔过来,担忧地望了眼子青的腿。

“你怎么上来了?”李敢问道

“不碍事!”眼下绝不是谈论伤势的时候,子青喘口气道,“咱们运气好,这些匈奴人大概从未做过攻城前锋,毫无章法可言,要守住亭隧并不难。”她这话既是对李敢说,同时也是在宽慰阿曼。

瞧她神情,李敢忽有一恍神,仿佛又看见当年秦叔助爹爹驻守边塞时的情境。

“没错,就是匈奴入再多一点,咱们也守得住!”李敢朝她一笑,他咽下所有劝服她休息的话,转身离开。

亭隧内外,箭石横飞。

诚如子青所说的,措雍得勒虽是伊稚斜身边的第一勇士,与汉军作战也颇为晓勇,但大多都是在草原大模作战,几乎未攻打过城邑。

对于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土疙瘩,被伤眼剧痛弄得怒火中烧的他初时并未放在眼里,而当马匹一次又一次止步在布满铁蒺藜的深坑前,手下被羊头石砸中,被箭射中,死的死,伤的伤,他才有些醒悟了。

折损近半后,他下令停止了进攻。

这个土疙瘩里头是有些名堂。

“他们没走,就歇在弓弩射程之外的地方。”哨岗的隧吏不时大声回报着,“像是在商谈什么事。”

李敢正在清点亭隧内所剩的羊头石和箭矢;子青驻着长戟,在兵库房里寻找一切可用之物;阿曼则在试着修理转射机,将朽坏的木块换下来,重新换上新的,然后将它固定好。

“难道他们还会再来?”一名隧吏迟疑着问。在他看来,他们已是打了一场成功的守城战,以少御多,致使匈奴人折损过半,应该会吓得匈奴人不敢再来吧。

阿曼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一定会再来!”

“可……可他们就剩下二十几人了呀?”

“因为他是措雍得勒。”

阿曼很清楚哦措雍得勒的性情,他是一个极好面子且绝不白白受挫的人。如今,他无论如何不会甘心被这个小小亭隧所阻拦,而定是会想方设法来攻下亭隧,且再对内中的人极尽暴虐屠杀,方才能解他的心头之耻。

忽得又听见哨探的声音:“有两骑离开,往西北方驰去!”

此言一出,李敢、子青、阿曼皆是背青僵住,手中的动作滞了一滞。措雍得勒的此举,正应了他们最坏的料想——匈奴人还有援兵!

援兵会有谁?他们不知道。

援兵会有多少人?他们也不知道。

子青下意识地往烽堠望去,之前燃起的那摞积薪还在燃烧,随风消散的烽烟让人忍不住要灰心。再转向日头,正是夏末,白昼仍旧也长得让人更加灰心。

她还从未如此焦切地期待着夜晚的来临。

“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送信出去?距离此处最近的亭隧有多远?”李敢问隧吏长。

隧吏长为难道:“差不多五里地左右,可这些匈奴人堵在道上,根本过不去。”

“自后头走呢?”

现下匈奴人未围住亭隧,李敢想将人偷偷自后头送出去,应该是可行的。

隧吏长愣了下,答道:“自后头,除非能翻过这山,再绕到道上。可没有马,又是山路,须费时颇久。”

李敢望了眼天色,距离黄昏还有一个多时辰,“你们当中有役有人善行山路,我需要他往邻近亭隧送信。”

一名还长着娃娃脸的隧吏站出来:“我,我以前是在家放羊的,满山跑惯了。”

李敢打量他一番,见他黑黑瘦瘦手长脚长,命他卸了身上的恺甲,再将赤白囊叠好放入怀中。

“路上千万小心,务必将此物送至邻近亭隧。”

“诺!”

娃娃脸的隧吏扎好腰带,诸人用绳索将他自后头放下坞墙,看着他手脚利落地隐入山野树林之中。

子青转头望向阿曼,还未开口,便见阿曼朝她摇了摇头。

“你不必说,我不会走!”阿曼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顿了一顿,深看着她,复道,“绝不!”

被他一噎,子青一时说不出话来,也知再劝无用,只点了点头。

李敢大步行过来,望着子青,也不多废话,直接道:“阿原,你腿上有伤,留在此处无益,我用绳索把你放下去,你在山中暂避。”

子青半靠着长戟,微微一笑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今日亭隧之中,众人皆可离开,独我绝不能走。即使擅离半步,我也无颜面对爹爹。只是,李家哥哥,你大哥二哥皆已不在,你须得替你娘想想。”

李敢看她片刻,不得不感慨阿原的确懂得他的诸多牵挂,何时该搬出爹爹,何时该搬出娘亲,她一清二楚。只是不知她究竟可否明白,她在他心目中所占的位置?

“家中父母,他们也都有。”李敢望向剩下的三名隧吏,涩然笑道,“难道独我一人么?莫再说了,既然你们都不肯走,那么此座亭隧,咱们非得守住不可!”

闻言,子青务实,目前尚不知措雍得勒究竟会有多少援兵,要守住亭隧,就须得做好一切准备。

“我看过东边的兵器库,里头还有些废弃的长戟长矛可用;两箱生了锈的铁蒺藜,可用;栓木门上的铁链子也取下来,可用……”

墨家书简中对于守城时城上守备器具、人员以及建筑均有具体的配置,诸如:一步一卒;两步,一长斧、一长锥、一木弩等等。但亭隧简陋,单从人员来说,只有寥寥六人。兵刃器具也十分紧缺,子青脑筋飞快地转着,尽可能地就地取材。

除去哨探,剩下五人有条不紊地忙着,将废弃的长戟长矛搬至坞墙之上;同时在坞墙上架起一口大鼎,将所有找得到的油尽数倒进去,下面的柴禾旁边还堆着铁链子;吊门被封死,两箱铁蒺藜搬到吊门附近……

日头在一点一点微不可见地西移,能备下的器具皆已准备停当。

阿曼拿了水囊和两块面饼,朝坐在墙角阴凉处的子青走去,她才刚刚削完最后一根木撅子。

“吃点东西吧。”他在她身旁坐下,将面饼递过去。

双手在衣袍上蹭了蹭,子青接过面饼,虽无甚胃口,但为了存储气力,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吞嚼。

阿曼也吃了几口,喝水时转头看子青口中虽嚼着面饼,但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处,似在出神,遂用肩膀轻撞她一下,问道:“想什么呢,当心噎着。

“没什么。”

子青口中虽如此道,收回的目光却带着明显的怅然之意。

“想起后悔的事了?”阿曼佯作不在意地笑道。

被他一语道破,子青不好意思地低首笑了笑,道:“我只是在想,将军回府之后见我未等他,不守承诺,定然恼怒得很。”后面还有一句,她未说出来,霍去病见了她的信犊,得知她原是女儿家,想来定是更加恼怒。

“既想着他,你真该回去的。”阿曼轻轻道。

子青还未回答,骤然间,只听哨探发出一声惊呼:“匈奴人的援兵来了!”

“多少人?”

李敢仰头飞快问道。

墙角下,子青、阿曼未仰头,仅静静等待着哨探的回答。

哨探似乎在清点人数,顿了片刻,嗓子有点发哑道:“将近一百五十人!”

烈日炎炎,亭隧内一片死般寂静。

半晌,子青缓缓地吐出口气,朗声道:“说不定赤白囊已经送到,况且就快要黄昏了,只要我们撑一撑,撑到汉军来援,就成。”

说罢,她低头接着嚼面饼,比先前专注,也比先前快,三口两口吞咽下去,然后拄着长戟撑起身子,一拐一拐地往坞墙上行去。

亭隧中仅有六人,面对人数远远超过他们的匈奴人,这将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死守,她很明白。

伤腿传来一阵阵的疼痛,行走在夯土墙阶上,将军的面容不期然又出现在她脑海中,她深闭下眼,甩甩头,警告自己大敌当前,须得心无旁鹜。

其他人皆己守在其位,严阵以待。

火石一打,火星四溅。

伴随着匈奴人的马蹄声,架在大锅下的柴禾被点燃,火光熊熊。

杀声震天。

措雍得勒是个有仇必报的急脾气,他将负责在塞外接应的人马全部召来,便是决意要在黄昏之前,将这座亭隧连同里头的每一个人,一连皮带骨拆分干净。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认为就足以泻他的心头之恨。

故而,匈奴人的攻势很猛。

李敢、子青与阿曼的箭法皆不弱,但由于匈奴人众,即使射得极准,也很难将他们阻隔得住。四、五轮箭矢之后,匈奴人便己冲到了坞墙之下,一用欲越过深坑往上爬者,也有径直奔向吊门,刀砍斧劈,想将吊门砍到。

好在吊门己自里头用木条密密封死,一时半会儿他们也冲不进来。倒是在吊门外的人,被子青一箭一个,撂倒了四、五个。

而坞墙下,深坑内垫了好些匈奴人的尸首,进攻者踩着同伴往上攻。

十几根拇指粗的绳索被系在弩矢上,弩矢射入,牢牢钉在墙上或地上,匈奴人拉着绳索攀爬上坞墙……

阿曼手中的弯刀亮如寒雪,旋转得飞快,接连砍断七、八根绳索,爬到中途的匈奴人复落下。

还有几人被李敢射中,栽落到坞墙下的深坑。

另还有三名匈奴人己爬至顶头,口中尚咬着马刀,子青与李敢同时回身,抄起旁边废弃的长矛用力投掷出去,中矛者掉落。

另一人被阿曼弯刀割喉,血飞溅出来,倒在墙内。

连让他们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一瞬眼的功夫,又飞上来二十多根系着绳索的弩矢,子青探头往坞墙下望去,尽是密密麻麻地匈奴人在往上爬。

大鼎之下,摆在柴禾旁边铁链,已被烧得赤红。

爬至中途的匈奴人骤然发现一条赤红如蛇的铁链自坞墙上荡下,所到之处,衣物被灼烧,肌肤严重烫伤,疼痛难以忍受。

被赤链碰到的匈奴人大多纷纷掉落,还有些顽固者仍旧坚持着往上爬。

忽又有滚油从天而降。

紧接着,火把自坞墙上被扔下来。

油见火即着,坞墙之下,一片火海,匈奴人挣扎着脱去衣袍向外逃。

看着匈奴人受挫之后,暂时停止进攻,亭隧内的众人都暂松了口气。这轮进玫下来,各自身上皆挂了彩,好在都伤得不重。

天边,夕阳的余晖分外美丽。

烽堠中,两摞积薪被点燃,火光冲天。

亭隧外,措雍得勒折损六十多人,正在休整残部,随即会再攻来。

坞墙之上,清点过所余箭支,仅剩下二十七支,火油也已用尽,众人默默无言,各自磨亮刀戟,心中都明白,措雍得勒若再次攻来,他们已无招架之力,只能是近身肉搏。

而汉军援兵尚不知何时能到。

墙外,马蹄声又起,重重踏在人心坎上般。

愣了一瞬,觉马蹄声似有异常,子青往坞墙外望去,远处正有一队人马朝此处驰骋而来,余晖之中,看得分明,正是汉军装扮。

这队汉军,仅用目测草估,足有千人。

“援军!是援军!援军来了!”

刚刚才到黄昏时分,措雍得勒似也未料到汉军来得如此之快,欲仓皇撤走,却被几百汉军团团围住。

直至汉军到了亭隧近处,子青方才看清骑在玄马上的领兵那人。

仿佛远得如三生九世般的人。

他也正仰头望过来。

城上,城下。

四目交投。

141第一章离别苦(七)

战局己毫无悬念,近百匈奴人被数倍于己的汉军裹着打,即便措雍得勒是匈奴第一勇士,死战到底,终毙命在数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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