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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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时,飞掷而出的长戟,少年惊人且彪悍的气力;
荒冢前,少年紧扣着木牌,指节微微泛白;
天际黑雕盘旋,少年隐在青黄枯草间的一动不动的瘦削身影;
暴雨如注,少年手腕轻抖,铩尖顺着长戟一路划下,溅出细线般的火光;
苍茫大漠,少年在来来往往的箭雨中跑得像要飞起来;
皋兰山下,肩背重伤,少年紧咬牙关,挥铩厮杀;
蹴鞠场中,飞扬脱跳,少年春柳绽芽般的笑颜;
…………
静谧的夜中,某种东西在他内心深处正缓缓地绽开着,防不胜防,无可逃避。
109第十一章酒泉(三)
休整过后,汉军复再出发。
祁连山脉的匈奴部落基本都已被肃清,汉军现下所做的也不过是追击一些残余剩军罢了。而接连几次大破匈奴部落,已让大多数匈奴人对汉军已到了望风而逃的地步。故而所谓的追击也颇为轻松。
身为医士,子青一路都随行在霍去病身畔,饶得是知晓背地里有不少闲言碎语,却是无法。还有件事让她甚为头痛,将军昏厥时倒还肯喝药,可到了清醒之时却全然换了一个人。
药碗端过去,他总是先让她放在一旁,只道汤药太烫,须得凉一些再喝。初始子青不疑有他,依命退下,待她在回来时,碗中皆已空空,自然以为将军已饮下。直到一日,子青偶有事不得不折回,正好撞见将军正将汤药倾倒在地上,顿时愣在当地……
没料到子青会折返回来,霍去病也愣住,端着药碗不动弹。
“将军,这药有问题么?”子青诧异问道。
最初的呆楞过后,霍去病迅速回复了常态,点头道:“有。”
子青大惊,以为药中被人下毒,飞快回想着:“这药是我亲自煎熬,中间并不曾过他人之手,难道……是药草有问题?”
“……应该是。”
霍去病顺着她的话,徐徐点头。
“若是药草被人下了毒,那其他将士岂不是也……”子青越想越急,欲拔腿就走。
“你等等,等等。”霍去病唤住她,迟疑片刻,稍稍压低了声音,如实道,“不是草药问题,这药太苦,以后莫再端来。”
子青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之前就知道将军不喜吃药,可怎么也未想到他居然会悄悄把药倒掉。身上还带着伤,又不肯吃药,这该怎生是好?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她微叹口气,只得将药碗端回:“明白,卑职告退。”
霍去病本就有些理亏,瞧见她转头间眉间微颦,神态无奈而忧虑,心中便不自在起来,想追上她,偏偏有军士前来禀报军务,只得暂且作罢。
“启禀将军,圣上遣平寇校尉送来劳军的几十车牛羊,此时已到四十里外。”
“卫伉,是这小子!”卫伉是卫青的儿子,自小一块长大的表弟,听闻是他来,霍去病自是觉得分外亲切,笑了笑,“让赵破奴去接,带一个营去,不许有闪失。”
“诺。”
军士依命退下,飞奔着去找赵破奴。
子青到溪边汲水,溪水甘冽,清澈见底,尚可见鱼儿虾儿在其中游戏。
“这水叫金泉,是祁连山上十七处泉眼所汇集而成,当真是好水。”
阿曼在她身旁蹲下,双手掬了水,扑打到脸上,炎炎酷暑之中,能得片刻清凉,着实快活。瞧子青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笑着顺手拨弄了些水,水花四溅,雨点般洒在子青身上。
子青忙缩头举袖躲闪。
“祁连山脉,汉军大势已定,从此以后匈奴人怕是难以再踏上漠南了。”阿曼笑着替她拭了拭水珠,“我想,也是我们该走的时候了。”
子青怔了怔,似乎刚刚才意识到这件事。
“你……还想向霍将军辞行?”阿曼问,“他若不放你走怎么办?”
“将军伤还未好,能不能等他伤势好转一些再走?”子青终是不放心将军的伤势,迟疑问道。
阿曼静静地看她一会儿,转而微笑点头:“好,其实我还得去一趟长安,我们与汉军一同回朝也是可以的。”
“长安?”
“嗯,我兄长在长安。毕竟他为长,我为幼,楼兰王位的顺位继承人该是他才是对。不管怎样,此事我须得亲口问过他。”阿曼笑着歪歪头,“再说,万一兄长他想明白了,他要继承王位也说不定。到时候,我就解脱了!”
“也对,”子青点头笑道,“说不定他会想明白。”
“方才你在想什么呢?呆呆的?”阿曼问道。
“我在想,该加些什么才能让汤药变得不那么苦,又能不改起药性。”
阿曼挑眉,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嗤之以鼻:“是霍将军嫌药苦?”
“你也知道?”
“我看见他好几次偷偷把药倒了。”阿曼不在意道。
子青睁圆眼睛:“你看见了,怎得不告诉我?”
阿曼理所当然道:“他身上的伤,他自己都不在乎,我替他着什么急。再说,你喝药都比他痛快,他到底还算不算男人?”
话音刚落,他身后便传来几声刻意的重咳。
子青转头,忙起身行礼:“将军。”
阿曼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面上似笑非笑,诚恳道:“身为将军,背地里偷听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得改。”
霍去病望着他,淡淡道:“还是你先改了这个背地里议论人的习惯吧。”
“不急,等你改了,我再考虑。”阿曼嬉皮笑脸。
“阿曼……”
子青轻轻地拽他的袍袖,示意他莫与将军顶杠,然后转向霍去病,认真道:“将军,此时正值酷暑,伤口极易发炎反复,虽然日日都有换药,但还是需内服外敷双管齐下方才能尽快痊愈。良药苦口,烦请将军勉为其难,还是喝汤药吧。”
霍去病皱皱眉头,看了半日溪水,仍是道:“……太苦。”
“我再多放些甘草,也许会好一点。”子青试探道,“或者到庖厨那边讨些糖块来?”
“要我说,直接把他打晕了岂不方便,他晕的时候喝药还是很老实的。”阿曼出主意,随即被霍去病狠狠瞪了一眼。
迟疑片刻,霍去病才不甚情愿地问子青道:“真的非喝不可?”
“这几日换药,我发觉伤口处恢复甚慢,一不小心便可能会化脓。”子青实话实说。
霍去病踌躇良久,又道:“一日要喝两次,我不喜欢。”
“这样也能当将军?!”
阿曼直咋呼,立刻挨了一记白眼。
自家将军如此孩子气,子青无法,只得再让一步,点头同意:“一次就一次,只是将军你不能再偷偷倒掉了。”
霍去病没吭声,算是同意。
总算……子青轻呼口气,低首微笑道:“多谢将军。”
看着她的笑颜,霍去病唇边也不由自主地逸出笑意,想来喝药也不算什么太为难的事情,能让她欢喜起来就好了。
倒是阿曼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拿肩膀轻撞子青:“他自己身上的伤,反正疼起来也是他自己,你谢他做什么。”
“我既身为医士,病者肯配合,我自然该感谢。”子青笑道。
“瞧你这点出息!”
阿曼伸到溪水中一扬手,水珠点点飞溅向子青。
“我去煎药。”
子青躲开,带着笑意返身走开。
110第十一章酒泉(四)
待子青走远,霍去病手抚上腰腹,在近旁的石头上缓缓靠坐下,看着溪水潺潺,稍远处马匹正在低头饮水,士卒们高高撩起袍角,在水中嬉闹着。
“你还不走是因为要去长安?”他淡淡问道,显然他听见之前阿曼与子青的谈话。
阿曼百无聊赖地点头:“没法子,哪怕只有一成的盼头,我也得去试试,没准我兄长也有脑子不清楚的时候。”
霍去病真正想问的却不是这件事。
“你想让子青和你一起走?”他面色微沉。
“对。”
阿曼答得极干脆。
“这、不、可、能。”霍去病转过来正视他,一字一句重重道,“我绝不允许。”
阿曼不慌不忙,轻轻扬眉笑道:“为何?难不成霍将军当真如传闻所言,有男风之好?不过我得提醒你,青儿可没有这等嗜好。”
“你不必拿此话来激我。子青是我军中的中郎将,文武兼备,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单凭这点我就不会让你带走他。”霍去病道。
“前程不可限量?”阿曼冷笑,“青儿是何等样人,她岂会在乎什么前程?”
“他在乎也罢,不在乎也罢,他有这份才能,我就会替他打算。”
“你难道就不管她心中想要的是什么?”
霍去病目光复杂,语气仍旧强硬:“他会明白我是为了他好。”
“硬要她去过她不想要的日子,也能算是为她好?!”阿曼嗤之以鼻,“你不是为了她,你是为了你自己!”
“难道你不是!”
霍去病怒气渐起,禁不住提高声音,牵动伤口,低低闷哼一声,手抚着腰腹,死死盯住阿曼。
阿曼语塞,片刻之后,才别开脸淡淡道:“至少,我会让她自己做决定。”
两人之间一片静默。
“你我心中都知道,且不论拳脚兵刃,青儿单凭性情便已是难得之人,世间难求。此生能识得她,对我而言,是上天垂怜。”阿曼接着低低道,“无论她如何选择,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更不会有丝毫勉强。我只盼你也能明白,否则,她便是白白认得你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余下霍去病一人靠在溪边石上。渐渐西沉的日头把溪水镀上浅浅的金光,波光荡漾,金芒闪耀。溪边的他,周身也披上了一层淡淡的余晖……
“……否则,她便是白白认得你了。”——阿曼的最后一句话不停地在霍去病脑中激荡,他一径怔怔出神。
子青为人,他何尝不知道。
一直以来,饶得子青有一身的好功夫,性情却甚为温顺平和,绝非喜欢争斗较量之人。而且墨家非攻,汉军此战扫平漠南,汉庭边界得保安宁,确是已到了子青身退之时。
子青若当真要走,他就只能搬出将军的权力,硬将这少年留下。
可是、可是……霍去病眉头不自觉地越颦越紧。
“将军……”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他耳边谨慎地唤他。霍去病回过神来,转头看见子青正端着药碗立在跟前,而天色竟已在不知不觉间暗沉下来,她身后的营地篝火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将军,该喝药了。”
“我现下还不想喝。”
他带着气恼,很干脆道。
“汤药已经不烫了。”不明白将军这是又怎么了,子青只能陪着小心,轻声劝道。
“我说我现下不想喝,你听不明白么?”霍去病一扬手便将她端的药碗打翻在地,恼怒道。
“……”
面对突如其来且没头没脑的怒气,子青有点发懵,她还是头一遭见到将军如此发火,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将军这般恼怒。眼看辛辛苦苦所熬的汤药全都渗入草地,方才一番忙碌又是尽皆白费,她眉间微颦,迟疑片刻,还是按捺着道:“将军,这碗汤药在你眼中不值什么,但你可知,若在穷困乡间,这碗汤药是让百姓们当命般地看,连一滴都舍不得荡出来。”
霍去病闷不做声,只定定地看着她,似有满腔怒气不能发泄,忽有军士疾步来报。
“将军,鹰击司马回来了,还有平寇校尉……”
军士话还未说话,霍去病便猛地起身,大步离开。
“步子迈得那么大,难道不怕扯着伤口么?”子青半蹲在地上去捡碗,分明瞧见将军背影微滞,一手扶到腰间。
痛了吧?她轻轻叹了口气。
“表兄、表兄……”卫伉头遭踏上祁连山,虽未同霍去病一道作战,也已是极兴奋,唤了两声,连忙又规规矩矩肃容行军礼道:“平寇校尉参见骠骑将军!”
在距离汉庭如此远的地方看见表弟,又是打小在一块儿玩耍,霍去病也忍不住欢喜起来,将他扶起问道:“这次怎得是派你来?路上可有麻烦?”
“没有,出乎意料的顺畅。”卫伉得意道,“那些北夷子看见汉军就跑,只有一日夜间想偷袭,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才八百多人也追得他们屁滚尿流,哈哈哈。”
“做的好。”
霍去病拍拍他肩膀,携他往自己的大帐相叙,另又吩咐赵破奴将此番卫伉所带来犒劳汉军的牛羊等等安置妥当,再替卫伉置下帐篷。
一夜无事。
次日天还未亮,军士便急急通报,掌庖厨的杨生有要事求见将军。
霍去病半披衣坐在榻上,见杨生满脸惶恐地进帐来,低伏在地。
“启禀将军,今晨我宰杀平寇校尉所带来劳军的牛羊,发现牛羊皆被喂了毒物,根本不能食用。”杨生急急禀道。
“被喂毒!”霍去病微微一惊,“可我昨日见那些牛羊都是活的,怎么会被喂毒?”
“卑职推测,给牛羊所喂的毒物应是慢性毒药,皆不足以使牛羊致命,但毒会慢慢渗入牛羊全身。若宰杀中毒牛羊,食用者必受其毒。”
“你是如何发现的?”
“每一鼎肉羹,离火之后卑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