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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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怎么了?”赵破奴眼看着蒙唐径直朝霍去病过去,便问后头的那名曲长,“郭鸣,出什么事了?”
郭鸣先朝赵破奴行了一礼,才朝子青努努嘴道:“我不过玩玩那个匈奴女子,那小子就跟疯了一样,我才发觉那小子原来和这个匈奴女子是认得的,他有私通外敌的嫌疑,所以我特来禀报将军。”
“不能吧……”
赵破奴看他指得那小子正是子青,心里就直摇头。
这边,蒙唐已经将事情向霍去病禀明,末了硬邦邦地补上一句:“子青虽是我振武营的人,倘若他当真有私通匈奴嫌疑,我必亲手斩了他。”
霍去病听罢,先扫了眼扎西姆。
扎西姆鬓发凌乱,赤足站在冰冷的地上,袍角在风中翻飞,隐约可见里头白皙的腿。她静静搂着怀中的孩子,温柔地看着孩子每一下呼吸,似乎周遭一切全都与己无关。
“子青,这孩子就是上回你所救的那个孩子吧。”他几乎是即刻就明白了整件事情
子青点头:“是,她便是孩子的母亲扎西姆。”
“扎西姆,休屠王的王妃。”几乎是转瞬之间,霍去病双目寒光乍现,转而盯住郭鸣,冷冷道,“你,竟然对王妃无礼!”
“卑职、卑职……”郭鸣有点蒙,将军与子青的对话他全然听不懂,“卑职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匈奴女子,匈奴人进犯边关时,辱我汉家儿女,卑职也是想以牙还牙……”
“军法明令,不得奸犯妇孺,违令者斩。”
霍去病压根不去理会他说什么,只淡淡陈述道。
“将军恕罪!卑职知错!”郭鸣忙求饶道,“将军恕罪!将军恕罪啊!”
出征匈奴,所获财物,连女人在内都算是战利品,按说应等汉廷明令配赏,但他们身为军士,先尝口鲜,这原是军中旧例,向来是不会被深究的。他是头遭跟随霍去病出征,着实没想到这位年轻将军不仅练兵与众不同,连赏罚也是如此严苛,一丝不苟。
赵破奴在旁看了片刻,见郭鸣求助地望着自己,便凑过来在霍去病耳边嘀咕了句什么。
“哦,你说他爹是郭进,”霍去病转头,盯了赵破奴一眼道,“……不认得。”
见将军决心已定,装傻充愣到底,赵破奴只得退到一边。
郭鸣失望万分,跪在地上只道:“卑职知罪,还请将军给卑职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卑职便是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军令如山。”
霍去病望着他,只说了这四字。
郭鸣脑袋轰得一声,便知难逃一死。子青在旁,也未料到霍去病竟能当真做到执法如山的地步。军中虽有条令,擒获贼妇,未奉明文配赏而奸犯者,以军法论处。但当真执行者,却是少之又少,一方面自是军法有驰废之处,另一方面是匈奴人长年进犯中原,民怨极大,士卒中有此等举动,一般为将者亦不会过分追究。
“将他绑了,军前问斩。”霍去病道。
火把高举,将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郭鸣被捆着,跪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漠然地盯着前方。虽然即将问斩,但他骨子里仍是个军人,哭号求饶这等事情再不会做。
赵破奴上来,将一碗酒凑到他嘴边,郭鸣没有推脱,大口饮下,溢出的烈酒顺着下巴直淌到衣袍内。
“有什么话要留下么?”赵破奴低问。
“没有,我既然做了,就敢认。将军拿我来杀鸡儆猴,我也没什么可冤的。”郭鸣已想明白这事,哑着嗓子道。
赵破奴默然,再无话要说,便退到旁边去。
众人皆已聚齐,整个空地上鸦雀无声,不仅汉军,连同身为俘虏的匈奴人都在静静地等着……
霍去病寒着脸,朗声道:“犯卒郭鸣,奸犯妇女,违我军令,军前问斩,以儆效尤!”简短的一句话说罢,再无丝毫犹豫,朝行刑手微一点头。
刀光闪过!
人头落地,郭鸣身子重重栽倒。
“众将听令,再敢有违军令者,严惩不贷!”霍去病沉声道。
“诺!”
齐刷刷的声音,犹如闷雷滚过一般。
子青又回了残破的帐篷,拿来扎西姆的靴子,又替她披上一件披风,自始至终都沉默着。面对扎西姆,她心中只有愧疚,但她知道,愧疚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她什么都做不了。
匈奴俘虏中一位老嬷嬷战战兢兢地出来,服侍着扎西姆穿上靴子,又想替她抱过孩子。手刚触及孩子,扎西姆便猛地一惊,本能地将孩子死死搂在怀中,直到看清眼前的人,才松懈下来,方由着老嬷嬷将孩子抱过去。
指尖轻轻拨弄着孩子的乌黑头发,她万般眷恋不舍地望着这个孩子。子青在旁看着,心中不好受,想出言安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猛地转开,走开来去。
“子青。”将军在不远处唤她。
子青快步过去,抱拳行礼,静候将军吩咐。
“这女子和她的孩子甚是重要,你之前救过她的孩子,方才又救下她,她必定对你甚为感激。”霍去病道,“你去好言安慰她,让她不必害怕。告诉她,汉廷对于俘虏总是宽待的,定不会伤害她和孩子。”
“诺。”
子青领命,转身欲走。
“等一下……”霍去病唤住她,盯着她半晌,皱了皱眉头,手伸过来,啪啦啪啦在她脸颊上连拍数下,“打起点精神来,这仗才刚开始,愁眉苦脸地怎么能行!”
他拍得不重,脸颊不觉得疼,倒是热乎乎的,子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诺!”
忽然身后传来惊呼之声,子青转身望去,看见几名军士惊慌失措地指着一处火烧得正烈的帐篷惊叫,仅能堪堪看见一角披风自帐帘闪过,正是她方才替扎西姆披上的披风。
“那女人、那女人冲进去了!”有人在大叫!
老嬷嬷抱着孩子,立在当地,布满褶皱的脸上老泪纵横。
火在帐篷上熊熊燃烧着,时而传来支架烧断的劈啪之声,眼看着整座帐篷就坍塌下来……
一人飞奔疾冲入内!
霍去病定定看着那个幼树般的身影消失在火中,头一遭,指尖发冷,无法呼吸。
74第三章突袭(四)
火在寒夜的风中烈烈燃烧。
那一瞬,周遭的喧嚣似乎距离他很远,人影在眼前晃动,吵嚷着什么,霍去病完全都听不见,眼中只有那顶燃烧着的帐篷。
他要费上很大的气力才能让自己站在原地不动,而不是冲向那顶帐篷。
一声巨大的劈啪之声,帐篷两根主要的支撑立柱被烧断,半边倾斜地轰然坍塌下来……
堪堪委地的帐帘骤然被撞开,一道人影就地翻滚而出,正是子青死死抱着扎西姆,将她尽力护在怀中。
松开扎西姆,为了扑灭身上残存火焰,子青就地接着打滚,随即便有一件狐皮大麾蒙头蒙脑地盖到她身上,有人隔着大麾急促地替她拍打着,手极重,打得生疼。直过了半晌,确定她身上火焰都被扑灭,才停了手,将大麾揭开来。
霍去病盯着眼前这个少年——他活着,幸而他还活着!
子青坐起身来,双目对上他暗沉的双眸,这才知道方才的人居然是将军。
“不要命了你!”
手穿过衣衿,扳住她的后脖颈,他哑着嗓子,劈头就骂,
对于这样的责骂,子青不知该如何应对,扯出牵强之极的笑意道:“没事……”目光瞥见旁边躺着的扎西姆,顾不得将军在前,忙起身过去看她。
“身上有没有烧伤……”
将军这句在她身后问的话,她已全然未曾听见,心中只担心着扎西姆,低伏在她身边,焦急地唤着。
对于这个压根没把自己当回事的少年,霍去病看着她,突然觉得他自己着实有点多余,站起身瞥了眼扎西姆,遂吩咐旁边士卒拿点水过来。
扎西姆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身上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但因吸入的烟气过多,已然昏厥过去,被洒了冷水之后,便悠悠转醒过来。
对上子青双目,她方知自己竟然还活着,秀目绝望地一闭,泪水涌出。老嬷嬷抱着孩子候在旁边,哭得哽咽难言。
“别寻死!”子青轻声道。
本就拙于言的她,面对这么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只剩下满腹焦急,不知如此才能劝得她回心转意。
扎西姆慢慢撑起身子,望着子青,轻轻缓缓道:“你何苦要救我?”
“你为何要寻死!”子青半跪起来着,双目焦切地盯着她,“这不是你的错,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误来伤害自己!”
“我无颜再活下去了。”扎西姆低道。
子青扳着她的肩膀,死死地握着,语气近似于哀求:“做错的人不是你!你还有孩子,别留下他,别留下他一个人!”
别留下他一个人!——在她身后,霍去病听见她的话,骤然了解到了什么,双目凝视着这个单薄的背影:子青,他其实就是那个被留下来的人,尽管他倔强如斯,挺拔的背脊似乎能抗下所有责任,可始终没有人问过他,他是否愿意被留下来。
扎西姆滴下泪来,泪眼婆娑地望向老嬷嬷怀中的孩子……孩子正自睡梦中醒来,小鼻子抽了两下,眼睛还未睁开,便先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是饿了还是尿湿了?”扎西姆将眼泪一抹,问道。
老嬷嬷探手入襁褓摸了摸:“尿湿了……”
扎西姆撑起身子,暂且将自己的辛酸都抛诸脑后,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她的孩子需要换块尿布,要不然容易受凉。
看她和老嬷嬷顾着忙活孩子去,子青松了口气,虽然身上因为穿得厚,又有铠甲护着,并未被烧伤,但双手的手背上却燎起成片水泡,此时方才感觉到疼痛。
试探着轻碰一下,疼得火烧火燎,她暗自龇牙,想起身寻易烨,让他替自己处理一下伤势。
“将军。”起身后她这才发觉霍去病竟然还未离去。
霍去病没好气地扫了眼她的双手,道:“你倒是好本事,那女子一点事没有,自己倒弄得满手泡。”
“烫了点皮,小伤而已,不碍事的。”子青明白将军关切之意,微微笑了笑道。
她本待说罢,便向将军告退去寻易烨,不料霍去病已持起她的手来细看,谨慎地只用两根指头拈住她的手指中部,显然是生怕触及水泡弄疼她之意。
“真的不要紧……”
她话未说完,霍去病已吩咐随身士卒道。“拿水来!”
士卒随即拿来水囊,霍去病接过,用嘴咬掉塞子,一手执水囊,一手执着她的手,清亮的水就自水囊倾泻而出,淌过子青的手背,淅淅沥沥地落到地上……
火烧火燎般疼痛的手,在水的温柔抚摩下,疼痛一点一点地消退着。
“将军,不可!”
子青想抽回手,却被他拈得甚紧,急道。奔袭在外,清水对于人和马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岂能为了自己的伤这般浪费。
“别动。”霍去病瞪了她一眼,“再动这水就浪费了!像你这种伤便得用流水来冲,这样不至于伤及下面的血肉,好起来也快……”
子青默然不语,这种疗法她岂能不知,只是眼下水为贵重之物,她又岂能拿来为自己疗伤。
说话间,一整个水囊的水都已倾倒干净,霍去病毫不犹豫地唤道:“再拿水来。”
递水过来的是赵破奴,朝子青笑道:“臭小子啊!那么大火都敢冲进去,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拿命当命的人。”
子青讪讪一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是我的水,尽管用,不用心疼。”他手上还拎着另外一个水囊,接着笑道,“我才问出来,前头不远便有汲水的地方,你都用完了,我才好再灌新的去。”
闻言,子青才稍稍安心,
赵破奴又凑到霍去病旁边,笑道:“我刚刚才知道,那口泉眼还有个名堂,叫做什么伏鹰泉眼,传说……”
霍去病打断他的絮絮叨叨,边替子青冲着伤口,边问道:“郭鸣葬了么?”
“嗯,挖了个坑埋了,就在东面,我特地留了个记号。”赵破奴叹口气道,“到时候若是郭家的人非要尸首,也寻得回来是不是?您这次说斩就斩了,郭进可是光禄大夫,陛下那边您恐怕也得给交代。”
霍去病淡淡道:“陛下的旨意,对匈奴须得连打带拉,尤其是匈奴右贤王部,与伊稚斜向来分歧不断,更加要下功夫。咱们这次没逮到休屠王,那女子又是休屠王王妃,保全了她,说不定日后能少费不少功夫。”
子青听罢他们的对话,这才明白霍去病的真实意图,保全了扎西姆,他日说不定能劝得休屠王不战而降,且又能保全多少汉军匈奴的人命,当真是个好法子。
水囊又用完,霍去病丢给赵破奴,又拿过一个水囊来,执起子青的另一只手,接着冲她的水泡,神情间无半点不耐。
“好小子啊!”赵破奴挠了下子青的头,笑道,“难怪你那么不要命地去救那女子,能明白将军的心思,不容易!”
子青愣了楞。
霍去病好笑地哼了一声:“就他这榆木脑袋,你还当他是为了我!他是当真紧张那母子俩,命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