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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文革恋史-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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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戈骂道:“放狗屁,你他妈也这样看我?”

龚瑾大笑道:“看看,被我调戏了吧,哈哈”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去找范干事!”

于是龚瑾又到办公室去找范干事。

范干事一听就笑了:“你真会找人,铁戈那大块头正好给你当搬运工。我们现在就走,狱政科又来电话催了。”

铁戈跟着龚瑾走到二道门,这道门是由监狱干部把守的。龚瑾把东西放在地上说:“我还有一个箱子没拿来,铁戈你再去拿一趟。”

范干事不知是计,只说:“快去快回。”

铁戈装模作样的往中队跑,到了中队他却坐下来休息,为的是拖一拖时间,好让龚瑾有时间探听消息。待到铁戈慢吞吞扛着一纸箱杂物来到二道门时,只见龚瑾已经是头戴军帽身穿军大衣,一套黑色的棉囚服已然扔到脚下,一台吉普车正等在旁边。

铁戈什么都明白了。

龚瑾只说了一句话:“看洞中依然旧景,望窗外已是新春。”

这副对联出自小说《红岩》中,如今却用到这里了。

铁戈如同踩在棉花上,晕晕乎乎回到五队,好像跟做梦一样,他一路骂道:“他妈的,这简直是做儿戏嘛,怎么说抓就抓说放就放?”

下午两点半铁戈正在上班,从三工段调来的分经工沈明高突然跑来告诉他:“铁戈,快点到办公室去,邵指导员带你接见。伙计,有好吃的不要忘了我。”

“放心吧你个馋鬼,就是忘了我姓什么也不会少你一份,我老铁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说完一溜烟往办公室跑去。

邵平和铁戈并排走出二道门,铁戈直接走到车库等待接见,邵平则到大门口跟铁夫说话。

只见铁瑛像燕子似的朝铁戈飞奔过来,脸儿笑得像一朵花,她大声说道:“哥,特大喜讯,你平反了!”

“我知道。”铁戈很平静地说。

铁瑛大惑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呢?”

“从你的笑脸上知道的,哪次接见你跑得这么快?笑得这么灿烂?”铁戈调侃道。

铁夫和邵平边说边笑走了过来。

铁夫告诉他:“铁戈,五号早上汪院长打电话通知我说你平反了,我马上到县法院去拿判决书,董院长说法院会把你们的判决书寄到各监狱。我想要你早点回家过年,又怕法院办事拖沓,所以五号一大早我就亲自把判决书拿来发了。邵指导员说狱政科没有通知中队,可能是判决书还没到,不然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跟我一起走,今天只好带你姥爷、姥姥先回去。”

“老爸呀,你这办的叫啥事呀?既然五号你就拿到了判决书何必要到邮局寄,叫台车直接送到狱政科来,当时就能把我带回家。算了,不说这些,家爹家婆从沙洋来了?”

“这么多年你姥爷姥姥都在沙洋过苦日子,你现在又平反了,我想全家人过个团圆年,所以我就打电报让他们到红州来过年,今天我特地带了一台小车过来,准备连你一起接回去。判决书没有到,没办法,我们只好先走了。”铁夫脸上带着一丝失望,却一再叮嘱道:“你也不要着急,等判决书一到你就回家,判决书没来之前你的身份还是犯人……”

铁戈打断爸爸的话:“老爸,你这词用得不准确,不是犯人,而是准公民。我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犯人,我只不过是服从组织安排调了一个工作单位,换了个工种。党太照顾我了,不让我干铸造那个重体力活,调我到轻纺行业做轻体力劳动,党还说山沟里太苦了,所以才把我调到武汉来见见世面。就是一条不好,我到武汉来住了三年多还不知道武汉到底是个什么样。”

邵平听了大笑:“铁夫,把坐牢说成是调动,这才是你儿子。”

铁夫也忍不住笑了:“你个鳖犊子还说怪话!听见我说的没有?再忍几天就完事了。”

“快五年了不是被关进学习班就是蹲大狱,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我也不在乎多坐几天牢。对于我们这些政治犯来说关反省、上脚镣都是小菜一碟,早就习惯了,何况我现在还可以自由自在地劳改。老爸你放心,我一定站好最后一班劳改岗,保证圆满完成党交给我神圣的劳改使命。爸,还有烟吗?”铁戈满脸的不在乎。

铁夫对邵平笑着说:“我每次来看他,这小子就把我洗劫一空。”说着掏出一包半大前门的烟递给铁戈。

铁戈却盯着铁夫的黑提包说:“那里面还有宝贝。”

“啥?”

“六七八。”铁戈一不小心把监狱里犯人的暗语说了出来。

“啥‘六七八’?”铁夫倒是整蒙了。

“酒。”

铁夫叹口气说:“这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邵,犯人能喝酒吗?”

“按规定得干部特批,今天算我特批。平反了嘛,庆贺一下也应该,不过要等到判决书到的那一天才能喝。”

“我记得你不会喝酒嘛,监狱里学的?”铁夫不解地问道。

“咱满族人喝酒还要学?骨子里就有喝酒的遗传。再说不会喝也要庆祝一下,这可是在监狱里最后一次喝酒了,以后想来还来不了呢。”

铁夫骂道:“你小子还想来呀?”

“所以说是最后一次喝酒嘛。”说完,铁戈自己拉开拉链,把提包里的酒揣进棉衣里面的口袋说:“爸,你们早点走吧,我还要继续促生产呢。”

铁戈先回到中队把酒藏在澡堂一个墙洞里,然后才兴冲冲回到车间。

沈明高问:“谁来接见的?”

“我爸和我小妹妹。”

“带了什么好吃的?”

“没有,就只有一瓶酒和一包半烟。”

“唉!”沈明高很失望。

“带了也没用,我平反了。”

“啊?!真的?”沈明高大惊。

“骗你干什么。怎么?还想让我陪你把牢底坐穿哪?”

“不不不!”沈明高连连摇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里不是人来的地方,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舍不得你走。你是个好人,单纯、正直、善良、豪爽……说着说着眼里竟溢出了泪花。

铁戈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换了一个话题说:“哟哟哟,一个大男人还掉眼泪,没出息。你的申诉交给干部了吗?”

“没有。”

“为什么还不交?”

“我不能跟你比,你才十年,我是大刑期,申诉是不认罪的表现,我还指望减刑呢,所以不敢交申诉材料。”

“你硬是个憨坨(武汉话:傻子)!减刑能减多少?半年?一年?那有什么意思?申诉是从根子上挖,把根挖掉了,你的案子就倒了。平反说明你无罪,减刑证明你有罪,这是两个概念。就算你刑满了,你身上还是有历史污点,还是个劳改释放犯,以后怎么找工作?怎么成家立业?告诉你吧,今天上午龚瑾平反了。”

“我的天!怎么中队没人知道?”沈明高更为惊讶。

“他只告诉我一个人,知道吗?是先抓他再抓我的,中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事。这三年来我除了和球队宣传队的人接触以外,接触得最多的就是龚瑾。这件事连干部都不知道,他是咸宁的,我是红州的,不论干部的想象力有多丰富,都想不到我和龚瑾之间会有这种关系。”

“你们接触是蛮多,连大脑壳都奇怪。”

“现在知道原因了吧?”铁戈得意洋洋地说:“我平反的事不要跟别人讲,估计就这几天判决书要来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喝酒好好庆贺庆贺。”

等待是最让人闹心的事,明明知道自己平反了,就等着判决书那张纸,这好比一个孩子看见柜顶上放着心爱的食品可就是够不着,这才是最让人楸心的事。而一个颅内受伤的人早已昏迷不醒,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死去,那应该是一种幸福。虽然他的亲人万分痛苦,可他本人并不知道,这才是有福之人。怪不得英国诗人雪莱说:‘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看来这话很富有哲理。

二月十号、十一这两天铁戈既不打球也不看书,强忍着楸心的煎熬,装出笑脸找大脑壳、余友新、曹矮子、牛瞎子、沈明高等人说说笑笑,插科打诨,这是他和狱友们告别的一种方式,他知道一旦离开监狱,将永远不会再来这里。

十二号上午六点铁戈下了夜班,吃过早饭别人都在睡觉他心里有事怎么也睡不着,躺在上铺看《基度山恩仇记》,他估计今天判决书应该来了,干脆穿衣起床坐在中队执行员的办公桌旁,边看书边等。

七点半干部上班了,易管教员打开办公室通向监号走廊的门,看也不看说了一声:“叫铁戈来。”

铁戈调过脸来问道:“东西来了吗?”

易管教员笑道:“怎么是你?执行员呢?”

“打扫卫生去了。”

“你怎么知道东西来了?”他招手示意铁戈进办公室。

“心有灵犀一点通嘛。”铁戈说完大摇大摆的进了办公室。

“怎么不喊报告?”易管教员有些古板。

“我现在是国家公民了,喊什么报告?”他很自豪,国家公民就是比劳改犯强得多,最起码不用喊报告。

易管教员无奈地摇摇头说:“坐下吧,我现在宣判。”

铁戈大大咧咧地说:“不用了,何必还要走那个形式呢?你把那张纸给我就行了,好歹我还是小学本科毕业,那几个字我认识,念不念都一样。”

“不行,”易管教员态度很坚决:“这是法定程序。”

“当年判我的时候就没有经过提审,还不是照样判?那时怎么不讲这个法定程序?算了算了,你把经念完了,我就去烧香磕头,谢主隆恩。”

易管教员照本宣科道:“……郎超雄等人在文化大革命中,对党的领导、社会主义制度和无产阶级专政等问题,持有不同看法,发表过不同意见;其在言谈、书信、文章、诗词中,存在着某些错误言论、观点,但并不构成反革命阴谋集团罪。原判认定的与外地反革命组织联系也应予以否定……”

宣读完后他把判决书交给铁戈,然后问道:“刚才的判决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铁戈知道这是走过场,低头看判决书。

易管教员又问:“你要求上诉吗?”

“神经病才要上诉!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我还要回家过年呢。“他拿着判决书匆匆忙忙地看完,突然骂道:“这个狗日的法院,他们管的是有罪无罪的问题,对与错不是法院管的事,他凭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无非是要给我们留条尾巴等以后再抓。好,等老铁我出去了再跟他们理论!易管教员,你知道那个外地的反革命组织的一号头头是谁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是龚瑾。”

易管教员木然了,随后说道:“去把东西清理一下,等下我要检查。”

“有什么好检查的?除了书和没有印字的军装(军装不准印劳改二字),我什么都不要,带回家晦气。”

“铁戈,没办法,这是程序。”

“嗨,又是程序。”

当铁戈走出中队大门时,也是无巧不成书,第一个碰到的竟然是已调到七队任指导员的阮指导员。

铁戈脸露鄙视的神色笑道:“阮指导员,我刚刚平反了,现在是国家公民,可以称呼你一声同志吗?”

阮指导员先是一愣,马上笑道:“可以可以。”

“阮指导员同志,七八年你告诫大脑壳说不要跟铁戈接触,那个家伙反动得很!现在看来我还不那么反动吧?”

阮指导员脸上一红一白,好不尴尬:“此一时彼一时嘛。”

正好焦队长也来上班,他上前握住铁戈的手说:“恭喜恭喜!昨天下午判决书就来了,因为中队上班的人手不够,所以让你多上了一个夜班。”

“没事,就当我这个反革命为革命多站了一班劳改岗。我在这里多生产一米绸子,社会上就少一个衣不蔽体的人,也算是为国家为四化尽力吧。”

邵指导员迈着稳健的步子老远就高门大嗓的喊道:“铁戈,你小子过来!”

铁戈快步跑过去小声问道:“我可以叫你邵叔叔吗?”

“可以,当然可以,本来我就是你叔叔嘛!”说罢爽朗地大笑起来:“重见天日了,喜事呀铁戈!”

“邵叔叔!”铁戈亲切地叫了声。

“哎!”邵平重重地应了一声,两人相视大笑。

那些上班的男女干部和工人们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俩:“怎么邵平跟一个犯人站在马路中间大笑不止?”

邵平说:“走,跟我到就业队去给你办回家的手续。

就业队的办公室离五队不远,就在二道门旁边,到了就业队门口,邵平收起笑容绷着脸,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进了办公室。

就业队队长见邵平来了,脸上立马堆满笑容:“哟,邵科长来了?快请坐,有事吗?”

邵平很随意的坐在靠椅上指着铁戈说:“他平反了,来办手续,他的路费按最高的给。”

队长问铁戈:“你是哪里人?”

“红州县城关镇的。”

“武汉到红州路费是十块钱。”

邵平淡淡的问了声:“最高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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