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重地-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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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荷游月
【由文,】
第1章 谷雨(一)
谷雨前几日,村里各家各户都忙着采桑育蚕。
石小满见不得那白乎乎一团在眼前蠕动,就没跟着一起养。她院子里的牡丹这几天到了开放的时候,正准备到镇上去打听有没有需要摆花设宴的人家。
镇上人一到这时候就喜欢摆弄花会,石小满栽种的牡丹有许多别人培育不出的颜色,一到绽放亮丽非常,所以很多人喜欢到她这儿购置。
暮春三月本就是多雨水的节气,偏偏石小满今日出来忘了带伞,跟人商议好价格正准备回去,天上便飘落起了豆大的雨珠。
好在这家管事心地好,拿了把油纸伞递给她:“姑娘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石小满也不多推脱,跟管家道了谢就接过伞准备回去。
从这里回杏村有好长一段路,还得绕过后面的山坡林子,在这天气里委实不方便而且太危险。她准备今晚现在镇上住一晚,等第二天清早天晴了再走。
雨天路边的行人很少,即便有几个也是纷纷往家里赶的。路上清寂得只剩下雨下落的声音,所以当争执声响起时就显得异常清晰突兀。
大府门口站着两个人,远处看似乎在拉扯纠缠,石小满走近了才看清是谁。
一个男人紧拽着孟家少爷的袖子苦苦哀求什么,而孟寒则是一脸的不耐和厌烦。石小满来过好几趟镇上了,对这孟寒还是有些了解的。
听说他平日里为所欲为无恶不作,因为家里跟衙门有点关系,也没几个人敢得罪他。镇上人都对他避而远之,能躲则躲。石小满不认为自己会跟这种人有交集,本来打算直接离开,但是管家给的伞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伞骨眼看着摇摇欲坠有随时散架的趋势,她只得朝一旁的屋檐下躲去。
才刚站稳把伞收起来,就听见那边孟寒大声地骂了一句:“滚!”
这个字清晰无比地传进石小满的耳朵里,惊得她一激灵抬起头来,就看见孟寒一脚将人踢进了水洼里。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也是个顽强的脾性:“孟少,我弟弟冲撞了您是他不对,就当他有眼不识泰山!求求您放他一马吧!”
“放他一马?”孟寒冷笑一声很是不屑,点了点自己的脸不留情面地问道:“说得轻巧,那我这一脸的伤该找谁讨公道去?”
眼看着他就要进家门口,那人知道他这么回去后就再没办法了。当下也顾不上别的,扑上去紧紧攒着孟寒的裤腿,“我给您赔,药费我都给您出了!让我做牛做马都行,求您把我弟弟从牢里弄出来吧!”
石小满听到这话就不免有点心寒了,牢里是个什么地方大家心知肚明。要是有钱买通衙门里的人,让对方在里面直接“病死”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再说这是孟家少爷,可还真干得出来,难怪这人那么拼命哀求。
孟寒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怜悯,他抬脚直接踩在那人肩膀上将他摁在了地上,“要我说多少遍?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没可能就是没可能!”
这下那人的脸是直接端在了泥水里,好半天没能直起腰来。
石小满站在原地不好说什么,更别说上去帮忙,她只盼着雨快点停好让自己找个客栈住下。孟寒进府时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石小满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顿时一愣。
他的眸子不作停留,冷淡扫了石小满一眼便错开,进了府邸。
虽然石小满依靠种的花草能换不少钱,可是这一晚上的住店的铜板还是让她足足心疼了很久。本着睡够本的心理,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才悠悠起床。
过了暮春就是培育瑞香的季节,石小满准备去镇上询问一下情况,好早点培育也算一种优势。刚下过雨的天气如洗过一般清湛,石小满心情不错地跟着人流去了镇上的花市。
老板见她聪慧又懂行,十分乐意跟她介绍瑞香的培育方法,什么插枝分株的,听的石小满一阵唏嘘,后来从他那买了几包种子才施施然离开。
这次出来不容易,石小满打算再添置些别的东西。徐婶的衣裳好几年没换新了,她就去布行买了几匹深色葛布,想了想又买了一匹玄色粗布。想到徐盛最爱吃豌豆糕,石小满收拾了东西就准备去街边的摊贩买一些带回去。
路边忽然围了很多人,声音嘈杂混乱听不清说什么,只知道似乎起了争执。过路的人都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石小满向来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往那边瞥了一眼没多在意。
恰巧卖豌豆糕就在旁边,石小满笑眯眯地说道:“师傅,给我拿两块豌豆糕。”
老师傅连连应好,给她称好了放在手上,“平常都是些娃娃们来买,想不到姑娘你也爱吃这个。”
石小满但笑不语,心想哪里是她爱吃啊,分明是一个身高七尺老大不小的男人爱吃。
她从怀里掏出铜板准备放到摊主手上,哪想忽然传来了很大动静,只见一个人影穿过人群飞出来,直直地落在豌豆糕摊贩上,碾碎了一地的豌豆泥。
她和摊主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神,旁边已经有人窜出来叫嚷:“老子打碎你几个鸡蛋怎么了!还不服气怎么?”
被推倒在地的那人越看越觉得眼熟,石小满愣愣地看了两眼,回过神后把掉在地上的铜板捡起来塞在摊主手里,站在后面不动声色地看着。
直到在人群里看到孟寒的脸,她才记起这个人是谁。
早就听说跟在孟寒身边的人整日都不学好,今天可算是真正见识了一回。
刚才嚣张叫嚷的人又一脚把那人踩在地上,“你弟弟不是挺有本事么,怎么不让他来帮你?啊?”
那人咬牙唾骂:“你们这帮禽兽!”
孟寒把刚才的人推开走上前来,听闻此话忽然笑出声,脸上青紫的伤使他忍不住龇了龇呀。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对着地上的人说道:“吴兄真是客气,还特地拿了一篮子鸡蛋。不过可惜呀我不爱吃,这可怎么办才好?”
被称作吴兄的人挣了挣,面目因为屈辱变得狰狞,“你算什么东西,谁说这是给你的!”
“嗯?”孟寒掏了掏耳朵佯装听不见,“你说什么?”
地上的人张口要骂,早就没了昨天的卑微恳求。或许是觉得求这种人没有一点希望,才破罐子破摔的吧。
姓吴的人怒视着孟寒,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仇恨,“你们这些畜生混蛋,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说话就说话,何必这么生气?”孟寒耸了耸肩故作无奈,“你想要的话还你不就是了。”
跟他一起的几人面露诧异,正欲说什么便见他手放在篮子底部微微一抬,还来不及错愕就见一整筐鸡蛋掉了出来。砸在那人的头上地上,全是明黄透明的黏腻的蛋液。
饶是石小满这个围观一旁的人,也忍不住心疼,更别说姓吴那人了。
打碎的鸡蛋和地上的豌豆糕混在一起,石小满忍不住在肚子里长长叹息一声,一群败家玩意儿真会糟蹋东西。
原本他们这样走了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偏偏有个不识好歹的停下来忍不住多看了石小满几眼。就是刚才一脚把人踩地上的男人,把石小满上下端详了一遍笑着说:“寒寒,你快来看这姑娘!”
孟寒停住脚步不满地问道:“什么事儿?”
“快看看。”那人朝石小满抬了抬头,不怀好意地笑,“多像风月楼的菀柳姑娘!”
孟寒闻声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扯了扯嘴角满是不屑,“土了吧唧的,我可没看出来哪像了。”
石小满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当面数落议论过,当下拢起眉心就要反驳,可惜两人已经早一步离去留下个背影。
她此番出来原本心情不错,不过被人搅得一塌糊涂。以至于说是要给徐婶做的衣服,也拖了好几天没有实现。
转眼就到谷雨天,石小满在村里借了辆牛车,拉着她栽种的牡丹又一次来到镇上。
买牡丹的那家人很是满意,并且许诺日后需要花的时候都会找她。石小满跟着管家来到账房领银两,一共二两三十文钱。
途中听到墙壁外面传来一阵混乱,石小满疑惑地问:“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叹息,看了看四周谨慎地说道:“还不是那孟家,不晓得得罪了什么人。前几天被查出来贩卖私盐,官府把家都抄了。哎,那孟老爷……平日里横行霸道,这回也算是遭了报应……”
石小满略略诧异,前几天不是还嚣张蛮横得不行,怎么才过了几天光景就变了?
她脑海里浮现出孟寒那张恶劣的面孔,不胜唏嘘地摇了摇头。
她回去时特地往孟家府邸里看了看,果见里面一片狼藉,端的是刚刚被人抄家的模样。门口尚有好几名衙门官兵在把守,隐隐能从路过的人口里听到几个词语,最多的莫过于“大快人心”。
回去的路上牛车走的缓慢,越过这个山坳再走上小半个时辰就能回到杏村。石小满在镇上又买了许多东西,毕竟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打算再出来,所以牛车虽小但还是被塞得满满当当。
动物对于某些事情天生敏锐,老黄牛停在半路上怎么也不肯走。石小满怒了,跳下来忍不住指责:“牛兄弟,再不快点咱们今晚就回不去了!”
可是黄牛兄一动不动,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某处出神。
石小满循着它的目光看过去,只是半人高的草丛,没什么稀罕的。可是偏偏这头牛就是怎么也不肯动了,甚至从鼻子里喷出气来呼了石小满一脸。
石小满拗不过它,终于还是过去一瞧究竟。
这一看不得了,她睁大眼睛愣愣地僵在原地,捂住嘴巴以防自己忍不住叫出声来。
周围青葱的草木都被染上了斑驳血色,里面蜷缩着一个人,身子还在微微地颤抖,衣裳破烂浑身的伤。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蹲下身想问问他没事吧,然而在看清这个人的脸后——
“啊!”
石小满惊叫一声跌在地上,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不可思议地盯着地上的人。
这,这人不正是孟寒吗!
第2章 谷雨(二)
说实话石小满对孟寒一点好感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
但是当看到那样一个人躺在自己脚边,浑身的伤只剩下半口气,她怎么样也没法做到视而不见。
一直到牛车把人拉回了家里,石小满拼着一口气把孟寒抬进屋子,才开始有些后悔方才是不是冲动了。
孟家刚刚出了那种事,现在家里还不太平,据说孟老爷下落不明,而她竟然把孟寒救了回来。万一哪天官兵抄到她家里来……石小满想想就更后悔了。
孟寒尚处于昏迷状态,脸上身上尽是淤青血迹,尤其是头上有个地方伤得很深。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流血,石小满看不下去用手给他捂着,结果沾了满手的血都没见止住。
她没办法只好把村里的老大夫请了过来,大夫给看过后只是轻飘飘地说道:“都是皮外伤,只是头上这个伤不太好办,就算好了怕是也会落下遗症。”
石小满问道:“什么遗症?”
“不好说。”老大夫摇了摇头,一边给开药方一边叹息,“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也可能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都说不准。”
大夫开了几幅伤药,又留下一卷纱布叮嘱石小满怎么清洗处理伤口,石小满都细心地一一记下。
她这回出去是赚了些钱,可还没在怀里捂热乎,待老大夫开口时心疼地数了三百文递过去,一脸的舍不得。
石小满依照大夫的嘱咐烧了热水,趁水没烧开的工夫又去解开孟寒的衣服。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哪里见过男人的身子,虽然刚下手时犹豫不决,然而当看到他胸口一片片的乌青淤血时就什么想法也没了。
这得多大的仇?身上连一块完好的地方都找不着!
她拿干净的毛巾放进热水里打湿,再拧干,一点一点细心地给他擦拭伤口。然而脑子一转想到那天他的恶劣行径,又忍不住加重力道在他胸口上一摁,只听一声闷哼传出。炕上的人眉头死死地蹙着,未干的血迹挂在脸上可怕又可怜。
石小满清洗了一下毛巾,低声嘀咕:“活该。”
可是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甚至给他清理头上伤口时更加的小心谨慎了。
谷雨本就是多雨的节气,滋润庄家泥土。石小满的房子后面有一条溪水,雨水落在水面上打出清脆的声响,叮咚不停。
昏昏沉沉之间,孟寒只觉得有人在他身边不停地忙活,温热湿软的东西贴在伤口上舒缓了一部分疼痛。他这才觉得身上到处都在疼,是一下一下的钝痛,好像全身被拆散了重装一般。尤其是后脑上的伤口,使得他整个头脑都是混沌的,看不清身旁的人,但是周围清香沁人的气息愈发清晰。
他努力睁了睁眼,石小满正端着水从屋里走出去,留下一个侧面。漆黑如墨的头发简单地梳在一侧,露出细润莹白的脖颈,再往上是一张娇俏清丽的小脸,不得不承认委实是漂亮的,比他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