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高高挂-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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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不作声地听,拓跋平原凝视着我,彷佛不愿错过我面部任何一丝表情。
“待在松山之巅的三年,我每天都会旭日东升之前眺望远方半个时辰。 望着遥不可及的重峦叠嶂,我慢慢闭上眼,不理连连呼喊的狂啸东风,兀自在脑海里勾画你们的音容相貌。”
“有温润如玉的贺兰芮之、 有总爱找碴的公子光、还有习性潇洒的风三少、更有不分青红皂白押我入狱的坏姐夫。”我无声地笑了,有几分腼腆,“有时候想出神了,忘记为师兄师姐们劈柴烧 洗脸水,直至破晓晨辉透过层层繁叶倾泻在面颊,我才惊觉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为何哭?”他好奇。
“哭 你们可以娶妻纳妾,我却独自一人劈柴烧洗脚水呗~~ ”
调侃一句,我仰起脑袋看拓跋平原,瞧见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窘迫,淡淡答, “我也不懂自己为何喜欢哭…… 哭的次数多了,累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强作安慰,幻想第一缕和煦阳光照耀我时,家的温暖便萦绕着我…… 可惜,昼去夜来,时代像花落花开,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海角天涯,望眼欲穿。”
稍顿,我伤感的嗓音变得低哑,“杨延光战死沙场,不知他的魂魄飘零在哪、可有所托?贺兰芮之死无全尸,或许在他 渡过奈何桥、饮下一杯孟婆汤时仍心有牵挂…… 所以,我只能让风三哥多陪陪我,陪我聆听土壤萌芽的快乐,陪我感受年华消逝的哀伤。”
诉说未止,一只大手伸来,为我拭去眼角蓦然滚落的泪水。
“别哭,还有我。”揽我入怀,拓跋平原轻轻拍抚着我的背,清澄眸瞳里泛 出怜悯。
伏在他的肩膀,我合了合眼,止不住泪水夺眶而落,“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我总在迷惘。时常厌恶公子光的霸道、嫌弃风三少的 放诞、恼火贺兰芮之的刻板。 待到生死两茫茫,我才开始反思,懂得自责。”
“自责?”他讶异反问,长长眼睫,遮不住星眸里的一 丝期待。
“还学会珍重。”倏然伸出双臂,我第一次紧紧抱住拓跋平原,“姐夫,姨妹想通了…… 有人失去青春年少,有人可以相伴到老,为何我偏偏固执地选择陷入回忆、不肯与你共同面对明天?”
让拓跋平原聆听我因为紧张情绪 而加快的心跳声,我坚定道出口,“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九五至尊,仅在乎一件事:你绝不能败给韶王!因此,我愿交出暗藏的《武穆遗书》,仅希望你平平安安、永 不负杨府。”
暗自苦笑。
有什么法子,比交出《武穆遗书》,更容易换来平原君对我的信任?
下 颔,被拓跋平原轻轻勾起,他长时间目不转睛凝视我,俊美无双的面容难掩好心情,亦朝我弯出一抹感动的笑,“傻丫头,你已是我的人,我又岂会辜负你、辜负杨 家?”
我慢吞吞摇头,怯生生反驳,“我读过史书…… 魏文帝曹丕未继承大统前,曾垂涎甄洛的美色,强娶她为正妻。 待到正式即位,魏文帝毫不犹豫杀了甄氏,且以发覆其面、以糠塞其口,令甄氏她做鬼亦无脸见人、有怨难诉。”
拓跋平原深深地蹙起浓 眉,“你认为我舍得摘你脑袋?况且,娶妻之事,外人管得着?”
“非也。你无心帝位倒也罢,若万一继承大统,支持你的功臣们当然舍 得取我性命。”脸颊泪痕仍在,我红着眼眶委屈道,“诸如子不纳父妾,诸如我狐媚|惑主、祸乱纲常…… 届时我无倚无靠,任何一个理由,皆可被判五马分尸。”
话音未落,脑袋,被轻轻赏了一记。
“别胡思乱 想。” 言简意赅的吩咐。不待我回应,拓跋平原倏然放开我,把整本札记扔入火盆。
干燥的纸张,一旦靠近明火便迅速燃烧起来。
看着一片一片的纸灰在盆内飘荡飞扬,拓跋平原长长舒缓一口气。侧头挨了过来,他温柔地吻住我依然冰冷的唇,亦握住我微微轻颤的右手,“从今往后,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嗯。”任由他心情甚好的将舌头探出,仔细勾勒我的唇瓣,我莞尔浅笑,“姐夫,记得以前曾送你一首诗…… 今日,你回赠我一阙如何?”
“好。”他不舍地离开我的唇,从砚案取过毛笔爽快道,“你喜欢什么,我照写便是。”
瞧见拓跋平原眉宇间的纵容与宠溺,我心满意 足地颔首,幽幽念出声:
帝京元巳足繁华,微管清弦新贵家。
应怜风光有谁共,吾泪长沾掖垣花。
字迹工整写完四句,他将纸笺推至我面前,待我为这阙伤怀之诗露出一抹灿烂笑,他蓦然将我抱离圆椅,径直走向床榻,“累么?夜已深沉,我们歇息罢。”
“歇息?”毫不掩饰我的惊讶,我义正言辞拒绝,“你暂代廷尉监,应知晓昭平无忌即将被问斩。他做刀下鬼之时,定是韶王图谋叛反之日…… 我得想办法,趁早将二娘、延康、念慈送出盛京,免得遭遇不测。”
杨府遗老遗少离盛京越远,我心思越定。
“杨府已经被金吾卫包围,你区区弱女子,有何营救之本事?当然,我会照你的意思,秘密派人护送她们出城。 ”把我放入床榻,拓跋平原挑开帐幔系带。
莞尔浅笑,我不再阻止他褪落我身上的袍衫。
“至于昭平无忌,尚未有把握预测韶王的下一步举动,我定会拖延他的问斩 时间。”动作缓慢地放我躺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吻上我的锁骨,语调似有几分漫不经心,“倒是你的师弟宇文昭则…… ”
“他怎么 了?”
不说话,拓跋平原埋首于我的胸口,并反复地吸吮轻咬,直到我拧眉弓起腰抱住他的头,他才轻笑着松开,盯着我胸前肌肤处的红 红点点,不急不慢道,“你最好亲自出面见见宇文昭则,劝他莫与本王作对。”
瞧见拓跋平原的幽幽黑眸因为情|欲高涨而变得深沉,我 按住他探索我身体曲线的大手,呼吸些许凌乱,“我…… 我尚未私自拜会宇文师弟。不如趁此刻天未亮,我请求贺兰栖真带我潜入皇宫,与他一述?”
“不急。”拓跋平原朗朗笑了,“今夜,你哪儿也不去,只属于我。”亲吻着我的下颌,他不忘将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夫君的话,比任何 人更值得听从。”
双手在我身上徐徐游走着,爱抚着,似不带过多情|欲,却又偏偏将长指滑入我敏|感的幽处慢慢撩拨,却换来我的不 悦低呼,“疼,依然疼…… 今夜,你饶过我罢?”
“抱歉…… 这回,我定温柔相待。”尴尬答,拓跋平原蹙窘的笑了,目光灼|热地凝视我不著寸缕的身子,半晌,他没由来地道出一个问题,语意疑惑,“排风,既然你有 意与我重修旧好,为何之前不及时说明?”
“是谁二话不说,上来便撕扯我的衣裳?”终于,轮到我尴尬笑了。亲昵攀住拓跋平原的臂 膀,我第一次主动吻上他的唇,封堵住后续疑问,亦拉他卷入第二场男人与女人的争斗。
世间,哪有那么多欲擒故纵、欲扬先抑的闹剧? 莫非人人都是呆瓜、被耍的团团转??其实更多的,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情感交流——因为,试图骗一个人,从来都骗不长久。
拓跋 信陵,比我更早一步看清‘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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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天蒙蒙亮,拓跋平原才不再缠着我, 体力不支地沉沉入睡。
从屋内衣橱里挑出一套曾经的衣裳穿好,同样精神倦乏的我,带着一身酸痛,强打十二分精神把那阙情诗收入袖 内,头也不回地离开西院厢、离开怀王府邸。
步出正门,我左顾右盼张望着,预期中的的颀长身影,并未即刻出现在视野之中。空荡荡的 长街,我找不到贺兰栖真,找不到一位耐性等候的男子,仅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的、早点摊铺铺主的悠长叫卖声。
去哪儿了?
是不是因为太长时间的等待,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才气愤离去?
苦涩的笑了,我揉揉弥蒙的眼,停下仓惶寻找的脚步,把全部委屈咽下 喉。
“良心被狗吃的泼徒…… 步姿怪异就不要走,难不成想让路人误会师父虐待徒弟?”耳畔,突然听见一句毫无怪罪之意的调侃。
眨眼间,两个热气腾腾的肉馒头,从天而降般落入我怀,“一宿未眠,你饿了么?吃罢,我特地走远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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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那首诗有玄机,师父出场很温情…………?
你是败柳,我是残花(下)
默不吭声解决完第一个灌汤肉包的时候,贺兰栖真已背着我,步履悠然走出好几百米远。 期间,我张张嘴欲言又止了好几回,话溜至唇边,始终觉得词汇匮乏。浅浅呼吸一次,我还是决定主动坦白。
“师父,昨夜……”
“味道如何?”不温不火的问话,适时岔入。
“啊?”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中有愧的我忙不迭颔首,“好吃,很好 吃,谢谢师父。”
“你喜欢就好。”
类似一语双关的回应,让我刹那间脸颊热烫,彷佛是满腔在乎被一兜无所 谓的凉水淋了个底朝天,空余羞|辱。可当我抿了抿唇、打算鼓足勇气把该解释的事实缘由解释清楚时,却无意中瞥见他眸底的血丝——
一夜不眠,原本精神奕奕的脸,仅剩下疲倦。
彷佛察觉到我的怔神,贺兰栖真回眸瞥望向我,薄唇慢慢勾起一抹温和笑意,“月儿,被 噎着了?”
慢吞吞摇头,把手里剩余的第二个肉馒头递至他嘴边,我微微弯了个笑来,“饿么?这个留给你。”
“还是你自己吃罢……”收回视线,贺兰栖真转眼去瞧天际渐泛的淡红云霞,依然是语意淡然的拒绝,依然是语带双关的答复,“我胃口不佳。”
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悒郁,我硬着头皮道,“师父,其实我……”
“前面,是仓前街汤水铺。”从容打断我的诉说,贺兰栖真侧过脸 笑眯眯地直视我,调子是一贯的平淡无涟漪,却话里藏话,“汤汤水水防春燥,你不如来一碗?消消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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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规矩矩地,入座于空荡荡无其他顾客光 临的【半生缘】汤水铺,等待了许久,仍不见店小厮送来两碗飘香四溢的党参桂圆猪心汤。相顾无言间,我歪了脑袋打量店内陈设,总能瞧见贺兰栖真眸瞳里的情绪 流转,藏了太多深意。
“师父……”我轻声唤。
“月儿……”不约而同的低叹,则属于贺兰栖真。
话,戛然而止,却又在彼此尴尬对视了好几秒之后,重新开始——
“师父,昨夜笨徒与怀王……”心跳声声如战鼓擂,我一口气往下 道。
“月儿,你可知我为何喜欢你?”他波澜不惊问出一句。
啊?! 我刹那间怔神。
漂亮的眼 眸眨了眨,贺兰栖真轻捏我的鼻,舒缓的浓眉流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快乐,“六位闭门弟子,最让我头疼的劣徒,明明是你。可……”
“等等。”岔言,缘于我如释重负地咽了咽喉,适时出声。朝贺兰栖真大大方方浅笑,我以手覆住他稍嫌冰凉的大手,一字一顿道,“允我先说罢…… 今日一述,我或许无再第二次机会把内心话道完整。”
他迟疑,仍大度颔首 “好。”
收起笑容,我慢慢往下道,“不知,师父相不相信前世今生?笨徒相信…… 在我的梦境里,曾聆听一段空幽诉说…… 苍老的声音反复告诫,定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前世有负于我的男子,并以真情,换回他一滴眼泪。”
贺兰栖真没有说话,静静聆听。
“可我不明白,既然上辈子他辜负我、背弃我,为何不是他今生偿还我一世情缘?偏偏要求我真情倒贴冷屁股、自取其辱第二回?区区一滴眼泪,能 改变什么?能弥补什么?”千言万语涌至唇边,却不知该从哪先说起,我对美人师父蹙窘解释道,“抱歉,笨徒表达的意思有些混乱…… 我想说的是…… 是……”
“不着急,慢慢说。”我搁在桌缘的另一只手,被贺兰栖真同样握住。
整理陷入混乱状态的思绪,我 深深呼吸一口,犹豫了片刻才启唇,“我想说的是,凭什么定义女人是弱者?必须攀附男权才可继续生存?男人们骑着五花马翩翩而来,女人们就应该感激涕零、把 命途交给男人审美喜好主宰?当他们挥挥衣袖不带任何责任地潇洒离开,女人们就应该日思夜想、每时每刻必牵挂?”
“男人花心叫风 流,女人花心称下流;男人变心叫多情,女人变心称滥情;男人逢场作戏叫浪漫,女人逢场作戏称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