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案演风雷-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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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局在这设一道卡子,明曰盘查疑人维护津门治安,实则冲着大粪场来的。别看方圆几里地臭气熏天蛆蛹遍地,肥得赛乌豆大小的绿头苍蝇遮天蔽日,三元村却是块流金淌银的肥水宝地。据说能到这道卡子上岗的,没有硬磕的门子,想来还来不了呢。自古当差吃地方,巡街的吃坐商,城门口吃行商。有名目的叫捐税,无名目的叫孝敬。上罢捐纳完税也孝敬了该孝敬的,过任何一道卡子,还得给扛枪站岗的老总们必备一份小意思,现金叫做辛苦钱,实物则是让老总尝尝鲜或是拿着玩儿的。看官可能不明白,倒腾大粪能有多大油水?天津人讲话,海了去啦。天津卫其时人口近百万,每天几百吨上千吨的粪肥加工处理,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经三元村转运出去,多大利润实在不好说。这么说吧,天津卫不论盐霸鱼霸菜霸鲜货霸柴禾霸,天津卫都是一个霸主,唯独粪霸好几家共存,足能说明市场的庞大。如此庞大的市场,利润能不丰厚吗?扛抢当差吃地方的老总们,在这站岗不能说人人发财致富,至少比在别的地方站岗手头宽裕,并且宽裕不少。
这道卡子口的老总们个个肥头大耳,老百姓说拿大粪熏的,这话一点不假。在捐税中变戏法,吃了卖主吃买主,这都是当官的事。单说扛枪站岗的,能眼瞅着粪客们做成交易,没事人似的打眼前一走了之吗?肯定不行。可是,大粪既不能尝鲜也不能把玩,粪客只能给着钞票说好听的,“干咱这行实在寒碜,没有拿出手的东西,老总辛苦,这点小意思换瓶酒喝吧。”在这站岗,不能说天天现金入账,也算细水长流,还不算敲诈过往行人的进项。
却说这天傍晚时分,远远走来的像是一个三口之家。本来这时候出卡子口应该顺当,快下岗了当兵的忙着交差。再说,出卡子口的又不像有油水的,拦下了也是白费唾沫瞎耽误功夫,所以得省事就省事。如果那汉子和花筱翠,挑着担子领着孩子径直走过去,任何事也不会发生。由于心虚,也就距离卡子口一弓远的地方突然站住了,并且拿眼四处挲摩,得,反到引起岗哨的注意,“嗨,干嘛的?一步一步走过来!”
到了这地步退回去已是不可能,只好硬着头皮朝卡子口愣闯了。
“站住喽,神头鬼脸干嘛的?”大兵横抢拦住了他们。
汉子颠了一下担子换换肩,“老总,俺是做小买卖的,没有神头鬼脸。”他不是天津人,不懂神头鬼脸嘛意思。
大兵绕汉子转了一遭,没发现破绽,又问:“做小买卖的,这早晚了出城干嘛去?”
“混不上吃喝,到乡下撞撞运气。”汉子说的是实话,自然没有什么毛病。
刚才的表现令大兵疑心不去,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花筱翠,“她是谁?”
汉子没想到会问这么一句,竟然张口结舌,“她,她,她是谁……还,还看不出来吗?”
这一问把花筱翠也吓了一跳,只觉得心口“怦怦”乱跳脸上发烧,不由得向后挪动脚步。
大兵更起疑心了,大喝一声:“都给我稳当住了,说实话,你们到底谁谁谁?照实说清楚,不许胡诌白咧!”
汉子和花筱翠对视了一眼,他们必须胡诌白咧,可是事先没有编排好,临时应考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说。真叫不早不晚来得巧,恰在此时光腚孩两手抱住花筱翠,摇晃着她的大腿喊娘:“娘,俺怕,俺害怕……”,花筱翠顺势抱起光腚孩,脸贴着脸紧紧楼进怀里。
汉子也迅速进入角色借机点头哈腰地说:“老总,高抬贵手放俺们过去吧,天太晚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好找哇,给老总添麻烦啦。”
大兵的确嫌麻烦了,收回抢照着汉子的屁股揣了一脚,“滚!再打这儿经过神头鬼脸装贼样儿,连问也不问,一抢崩了你。”
出了三元村算消停了,可是眼见着天快黑了,花筱翠还没有离开的意思。那汉子知道,荒郊野外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折腾快一天了水米没沾牙,就算她有地方投奔,现在也不是撵她走的时候。运河边上一行护堤垂杨柳,晚风中左摆右晃,象是面对不幸的落难之人,无奈的摇头叹息。走着走着汉子停下脚步,他发现菜农间苗间下来的小白菜,成片地散落在堤坡上。
说到白菜写家不由得想罗嗦几句,大白菜是咱中国宝地上的宝贝菜。这种蔬菜早在六千年以前,先人们就已经人工栽培了,是咱们引以骄傲的国菜,《本草纲目》称之为“菘”。美食家大词人苏东坡有“白菘类羔豚”之誉,晚年隐居石湖的南宋词人范成大,或许吃不起高档细菜,对大白菜更是情有独钟倍加赞颂:“拔雪挑来塌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浓”,把大白菜形容得跟水晶蜜果差不多。
别看大运河是隋炀帝开凿的,由于他荒淫暴戾老百姓腻味他,从没人把大运河冠以御制,自从乾隆爷乘舟下江南留下千古佳话,老百姓就把南运河称作御河了。说来也怪,自从南运河有了御河的称谓,再引用南运河的河水浇灌,天津卫城郊的白菜变得白中透着翠绿,口味变得清新鲜美甘甜爽口。由于外形色泽赛象牙似翡翠,天津人跟大白菜欣喜地称作“象牙菜”“翡翠菜”,到了冬天,家家户户几千斤几千斤的储存,成为天津市民的看家菜。
中医根据医食同源医食兼用的道理,发现大白菜还有利肠胃除胸烦解燥消渴的功能。清人赵学敏在《本草纲目拾遗》中,说大白菜“利大小便,和中止嗽、冬汁尤佳”。民间常见百姓用大白菜根煎汤治感冒、跟大葱生姜放一起煎汤治伤风治气管炎特别灵验。天津大白菜分早中晚三熟,早熟种的白口菜又叫白麻叶,每年的八九月份就陆续上市了。中晚熟种以青麻叶为主,尤以“一根棍儿、核桃纹儿、小薄帮儿、菜筋少、开锅烂”为上品,那清瘦汉子和花筱翠看到的间下来的小白菜,虽不是上品,恰是早熟白菜,鲜嫩得见热就熟。
偏巧堤坡里面有一个趴架的瓜棚,瓜棚不远处还有堆柴禾垛,汉子撂下挑子,说:“歇歇脚吧,我弄点嚼果,吃完了是鬼的归坟是神的归庙吧。”
他递给花筱翠一个瓢,“捡几棵顺溜的小白菜,在河里涮涮,再舀一瓢水上来。”又指着柴禾垛拍着光腚孩的屁股,“你去抱柴禾,小心别扎着。”花筱翠和光腚孩做完他交待的功课,汉子也摆好了石磨支好了饼铛。他接过花筱翠打来的运河水到进瓦盔,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袋,捏了捏抖落出足有一碗的杂花豆。豆子在水里泡着,这厢点着了火把个饼铛烧热了,“来吧,把小白菜放在上面,炙一炙就熟了,先吃菜后吃干的。”真是饿狼了眼,三个人几乎吃光了堤坡上的小白菜,还是觉得肚子空得慌。光腚孩说:“爹,快磨豆子吧。”爹说:“行,你们磨糊糊,我来摊煎饼。”
花筱翠自觉地摇起小磨子,光腚孩两只小手从瓦盔里捧起杂花豆往磨孔里送,豆糊糊从磨道里流出,汉子拿瓢接了摊在饼铛上,须臾便闻到了香味。有那么多的小白菜垫底儿,再吃了真材实料的煎饼,身上有力气精神也爽快了。这时天色已晚,汉子废话不说,让花筱翠和光腚孩收拾着饼铛石磨,自己把那个趴架的瓜棚支巴好了,“你们两个里边去吧,我在草垛那边看着给你们守夜。”说罢提起担子径自朝草垛走去。
汉子仰面朝天,月亮悄悄爬上树梢。尽管赶了长时间的路浑身疲乏得难受,可是怎么也合不上眼,倚着柴禾垛“吧哒吧哒”抽旱烟。他现在没心思回忆那不幸的往事,要紧的是如何打发走跟他逃出城的这个女人。一路上二人几乎没有对话,姓字名谁咋样身世一律没问,问了有什么用呢?看那行为做派模样身段,不像一般苦人家的女子,多半是逃婚出来的。看她躲避大兵的样子,又不是一般的逃婚,不是门子里逃出来的妓女,就是哪位官爷的姨太太,带着她早晚是个麻烦,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跟着时间长了。主意拿定不觉睡意朦胧,不知何时梦入黄梁,日照三杆方才醒来。睁眼四处张望,见花筱翠正蹲在河边捧着河水洗脸,光腚孩也洗得干干净净,肚皮上还罩了块手绢做的兜肚。望着花筱翠领着光腚孩走来,滋生一种别样的感觉,不由不想起被东家害死的孩儿他娘。
花筱翠领着光腚孩站到了他面前,“天不早了,咱赶路吧。”
听口气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汉子想了半宿的话,竟然一句没说出口,茫然地站起身挑起了担子。
一路上恨不能找个人家讨点吃喝,如有可能打发走这个成了累赘的女人,又怕离开天津不远,好容易出来再让人抓回去。因此远远看见村子就绕着走,绕着绕着又绕回运河边上,正好遇到一个老汉撑摆渡到对河去。汉子说了不少好话,乘摆渡到了对岸,绕村子照直走了下去。过午时分,他们又爬上更大的堤坡,面前的大河比运河又宽水流又急,河中的漩涡一个套一个。他们不知道这就是海河的主要支流——子牙河,更不知道脚下的大堤就是远近闻名的千里堤。
登上堤坡,汉子撂下挑子前前后后眺望了一番,只见天高地阔水宽流长,活动着腰身说道:“大姐,不会有事了,咱们就此分手吧。”
花筱翠知道这一刻早晚到来,所以并不感到突兀,平静地说:“大哥呀,我知道跟着你是个累赘。可是你看看,前不着村望不到尽头,后不着店又是条回头路,我一个弱女子能上哪投奔呀?”
汉子说:“回家,有婆家去婆家,没婆家找爹妈。我跟你说了,我也是离乡背井的人,实在帮不了你别的,还是赶早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花筱翠闻听汉子执意赶她走,禁不住眼泪又像断了线儿的珍珠,大珠小珠落不完。汉子急得扭过身去,“你这不成了孟姜女了吗,好好地怎么又哭啥嘛?”花筱翠赶紧抹抹眼泪,把自己的遭遇照实讲了一边,最后说:“……不是遇上大哥菩萨心肠好心眼儿,俺有几条命也交待了。到了这步田地,大哥让俺扭头向回折,不是再投罗网也是重归火坑。要是实在不能带俺走,大哥那就麻利儿着赶路吧,俺只好听天由命了。”说罢两手托着包袱捂着脸,蹲在大堤上“呜呜”哭将起来,一边哭着还一边嘟囔着,“大哥你快走哇,走哇,走哇……”
光腚孩也跟着“咿咿呀呀”哭起来,“爹,俺不让娘娘走,不让娘娘走,爹你快说呀,不让娘娘走啊!”
汉子见状,“嗨”了一声蹲在了大堤上,抱着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
光腚孩哭个不止,倒让花筱翠拿定了主意,只见她猛地站起身领着光腚孩,沿着千里堤径直走去。
汉子一看,事已如此只好挑起担子撵了上去。
见汉子追了上来,花筱翠开心起来,“乖乖儿走不动了,我拿着行李,让乖乖儿坐在筐里吧。”
于是,汉子整理了一下担子,前头背筐里坐着光腚孩,后头挑着小石磨,行李杂物交给花筱翠拿着,三人这般架势同行,叫谁看也像逃难的一家子。
肚内无食加上挑着重担,汉子觉得两腿发飘直冒虚汗。花筱翠迈着小碎步跟上来,为她揩揩汗,“还是让我抱着乖乖孩吧,瞧你累得出了这些汗。”
汉子报以微笑,“不碍,这样走得轻快些。”
花筱翠见他有了笑模样,话就多了,“大哥,俺是个唱落子的,你嫌弃俺不?”
煎饼秃说:“唱落子的咋啦,我还能哼哼两口呢。”
花筱翠似是遇到了知音,“真的!”
汉子扯开嗓子唱起来:“初一呀十五哇庙门儿开,牛头哇马面哪两边排。”
真是苦难到头不知愁,叫花子过年穷乐呵,花筱翠一高兴也跟着唱起来,“判官那个手拿着生死薄呀,小鬼就拿着呀勾魂的牌。”
二人唱着唱着忘乎所以,光腚孩突然仰起头来,“爹,我饿!”他们止住唱回到现实考虑饥饿问题。饿了,怎么办呢?花筱翠打开包袱,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解饥扛饿的东西,翻出一支短笛塞给光腚孩。光腚孩接过笛子痴鼓着眼睛问:“爹说,饱了吹,饿了唱,一吹不就更饿了吗?”
花筱翠摸着光腚孩的光脑袋哄骗道:“饿了也能吹,一吹就不饿了,不信你试试。”光腚孩犹豫了一会儿,含在口中,“呜呜”地吹了起来。
突然,汉子止住脚步,手搭凉棚望去,“你们看,前面有个村子。”
花筱翠见汉子止步不前,便扳着肩头跟他说:“大哥,咱不能再绕着人家走了!”
汉子沉思一会儿,“不找个人家填填肚子,咱就得活活饿死。”
村口上歪歪斜斜竖着一块石碑,上镌“二十一里堡”。从磨损程度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