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咒-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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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位苏芷凝苏姑娘,又是哪里来的这一身大大方方的贵气呢?
苏芷凝把那张纸递到江胜雪手上时,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眩惑当中,颇有些不可自拔。低下头一看那纸上一行清丽小楷,他脸上蓦然失神,也不知是依旧迷失在先前的思绪里回不过神来,还是果真就被一语命中心怀。
苏芷凝递过来的那张纸上,一行七字,新墨浓艳地写着:伊人一去芳踪杳。
江胜雪抬起眼来,目光黏连卷裹着,是再也收势不住的情怨心伤。
苏芷凝静静地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在第二张纸上再写了一行字。
这行字写的是:劝君惜取眼前人。
江胜雪的脸色白了下来,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化成血色,从心底某个破开的洞里汩汩流了出去。
他怔怔地看着苏芷凝,颤声问道:“苏姑娘,你的意思是……她不会回来了?”
苏芷凝小心地将毛笔尖上的残墨控干,稳稳当当把笔仍旧搁回到笔架上,才转过脸来正对着江胜雪,反问道:“敢问江公子,她若回来,你又能如何呢?”
见江胜雪只顾白着脸说不出话来,她便伸手把他面前已经放凉了的茶盏往他手边推了推,示意他喝口茶定定神:“芷凝斗胆,再问江公子,你们若是能够如何,她当初又何须决然远走?”
江胜雪木然而有些吃力地转了转因为瞠目定睛太久而有些干涩了的眼珠子,垂下眼帘。
这个细小的动作霎时间就出卖了他内心的一切——原本就微乎其微的期许全面溃散瓦解,而刻骨的绝望透心而出,如同战死倒地的身躯之上,那刺胸而过直指苍天鲜血淋漓的利剑!
他黯然问了一句:“你什么都看出来了,是不是?你已经知道我问的是谁了,是不是?”
苏芷凝轻声细语地安慰道:“请江公子放心,芷凝这算命摊子摆得有道,各人天命自知,芷凝绝不会对第三人提起。”
江胜雪感激地扬起目光:“苏姑娘,胜雪这一世……没了她,横竖已是今生已矣,这条残命再怎么折腾都没有关系,只是她的清誉不容玷污,胜雪求姑娘守口如瓶,原不是为了自己。”
苏芷凝听见他这番解释,眼眶渐渐泛开一圈淡红,鼻头也聚起了一朵粉晕。她轻轻叹了口气:“她若知道公子肯如此为她设想,真不知该如何欣慰感怀了!”
她忍了忍,那句话却终究没忍住:“只是她也许永不能知道了。我猜她离去之时,心里记挂的倒是公子的清誉及公子的一生。或许她亦正是自觉此生已矣,不如痛斩情根,望公子天长日久之后将她忘了,才好娶妻生子,安享天伦。”
江胜雪霍地直向苏芷凝眼睛里盯了过来,一脸动容与震惊:“你……苏姑娘,你怎会对此体会得如此之深?”
苏芷凝转开脸,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江公子,芷凝虚长你几岁,如今早已过了待嫁之龄,公子以为这是为何呢?”
她的这句不答反问,令江胜雪顿觉恍然,明白了她是在说,自己也曾经历过情殇。
他心里登时涌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揉在原本就因为苏芷凝的姓名和技艺而与沐冰蓝相联系的那层微妙的直觉里,让他忽觉苏芷凝恍若故人,又亲近了几分。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握住了苏芷凝握着茶杯的一双柔荑。
苏芷凝仍旧垂眼望着茶杯,并不看他,倒是轻轻把茶杯放了,反握住他的左手,翻开他的掌心,苍白到半透明的指尖在那纠结的纹路上轻轻地划了起来。
“这世上有一种痛苦,叫做恨不相逢未嫁时,可谁又知道,即便相逢之时正当年,也可能无力回天啊!”
她淡淡地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手掌,好像那并不是一只手掌,而是一本翻开的书,书上写着的便是他那段往事,字字句句都看得真切。
因为深刻的了然与同情,她的笑容有些娇弱愁苦,倒教那被同情的人起了几分爱怜之心。
她轻柔的指尖划出一丝丝麻酥酥颤巍巍的痛痒,直浸到他的血脉里去。江胜雪看着她,只觉得悲喜交集,终于得遇知音的酣畅让他激动得真想一跃而起,奔走呼号,而这位红颜知己如此一针见血地扎开了他长久锁闭灵肉的那一层薄膜,又让他原本不得不倾力维持的堤坝倒塌陷落,所有的脆弱与心伤都滔天狂涌,一心只想奔腾肆虐,不但泛滥了他七尺男儿的泪穴,更恨不能将他的生命整个冲垮撕碎!
可他又怎能放任自己真情流露呢?茶楼里人多眼杂,他不想在这里惹下什么日后难以解释的话柄来,便只能拼命别着脸面对墙壁,一双手却已痉挛地握紧苏芷凝的双手,好像她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芷凝……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对不起,可她、她……我初见她时,她所用的化名,正好就与这个名字同音……那时,我俩同甘共苦、朝夕相对一月有余,我便总是叫她止宁……”
苏芷凝将双手轻轻地、却是坚定地上下晃了晃,是点头的意思:“当然,胜雪,你以后就叫我芷凝吧。”
江胜雪握住她的双手又加了一分暖融融的力度,想让她知道他是在全心全意地感激着:“芷凝,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多想她……”
“我知道。”苏芷凝静静地答道。
江胜雪一愕之下,也顾不得别的,转回来看她,便见她目光纯冽一如春水:“别忘了,我能看得见你的命格啊。”
这一日,江胜雪在蕙芷轩一直坐到夜深打烊,晚饭也是和苏芷凝一起吃的。他将自己同沐冰蓝的往事一一细数而来:
从一见惊鸿的狂喜,到愤然分手的激狂;
从一路默默尾随暗中护送的隐忍,到半年里相见争如不见的叔嫂之份;
又从惊觉她苦苦守身的痴绝,到再一次痛断情丝的凄怆;
……
有时候,他的倾诉会被内心的激颤而打断,不得不陷落在大段大段的沉默里以续残喘,而每当此时,苏芷凝便也静静地不发一言,仿佛她所有的时间和耐心都是他的,在她的面前,他尽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怎么能舒服些就怎么来。
事实上,就算在江胜雪讲述的过程中,苏芷凝也鲜少开口说话。她充分地了解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决堤的缺口而已,而她除了聆听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对于江胜雪和沐冰蓝的苦恋,谁也做不了什么吧?既然如此,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多余可笑的,她所能做到的,最多也不过是获得这样一份陪伴他的权利。
如果说苏芷凝对于江胜雪而言是这世上最善解的知己,那么苏蕙珏对于苏芷凝而言,大约就是这世上最善解的母亲了。
这一整个下午,她始终默默地守在柜台后面,代替女儿打理着茶楼里的一切,以使女儿能够一直陪在江胜雪身边。
她也不像许多热心过度的母亲那样,时不时来问上一句需不需要补充茶水或吃食什么的,她知道假若他俩需要,芷凝自会来取。
从始至终,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在发生。
一如往常地,蕙芷轩在是晚戌时末关门打烊。江胜雪按照他先前所说的,留下来给苏氏母女守卫,令她们能够心无旁骛地去找暮渊和子冉。
第122章 亲赴地府
亥时过半,苏氏母女都已沐浴净身。她们作法的地方是楼上的一个套房,江胜雪守在外间,她俩在里间。
关好房门,点上香烛,母女俩一前一后地在坐榻上盘腿坐下。苏蕙珏坐在苏芷凝身后,双掌按住她的后心,给她输起真气来。
在开始之前,苏蕙珏最后问了苏芷凝一遍:“凝儿,你一定要亲力亲为么?你身子不好,这事耗神颇重,由为娘代劳也是一样的。”
苏芷凝则坚定地摇了摇头:“娘,这件事不过费些时罢了,用不上什么力气,娘给我过些元气过来,当是够用了,今晚好好睡一觉,也留不下什么后遗症来。
这暮渊是非要女儿亲自去见的,毕竟待得紫渊门人攻来之时,娘有功夫在身,可以出去抵挡,女儿无能,便只好在这里请暮渊,倘若不先同他熟识起来,到时难免多费唇舌,不但费神费力,还恐怕耽误了大事。再说……”
她的目光柔柔绻绻飘向了在凝止的空气里也兀自微微跳动的烛火:“这是为他而做的事……我虽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会那样,可他用情如斯,这举国上下都看在眼里了。对他这一片深情,我什么也做不了,好歹还能出上一分绵薄之力,保他平安吧。”
苏蕙珏听了她这一番理由,也觉得该当如此,便只是叹了口气,闭上双目开始发功。
待她感到两人都已准备好了,便收了真力,开始催动符诀。
配合着她的念诀,苏芷凝也絮絮地诵出一篇咒诀来,二者各不相同,却是相辅相成。
片刻之后,两套符诀同时念毕,母女俩一齐收声,便顿觉四周一片死寂。
深夜里万籁的黑暗,以及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阴冷之气,仿佛都乘着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迅速蔓延,如同突然间有了生命般见缝插针无孔不入地四下渗透。
房间里烛火轻颤的噼啪声,清晰得令人有些莫名的心悸。
苏蕙珏睁开双眼,扶着苏芷凝在坐榻上躺了下来。她的灵魂已经往地府去了,此处空留一具无知无觉的躯体,自然无法支撑住自己继续坐直。
苏芷凝的魂魄一经出窍,便俨然换了一副模样,与她肉身的容颜判若两人。娇愁点点的病容换作青春勃发的红颜,一双尾梢略微下垂、温润柔婉的眼睛,也变成大大的两汪水光清璨,烁亮生晖,宛若水晶做成的一对春杏,明艳照人不容卒睹,睿气扑面恍若天人。
她飘飘荡荡,直往一团混沌中下沉而去。在浑浑噩噩当中,时间也失去了清晰的轮廓,她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刹,又或许是漫无止境的天长地久,双脚才终于踩到了实地。
她站定下来,周遭是弥天匝地的白雾,什么也看不清。
她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便看到浓雾里有一尊界石样的碑立在地上。
简洁无饰平淡无奇的一方灰白的石头,上面写着的字,也是极其简单明了:冥界。
她对自己点了点头,大跨步向前走去,苏芷凝的肉身那莲步依依挪移纤微的情态,也一扫而去,显得健美柔韧气度不凡。
沿途经过一大片沼泽,泥淖里密密麻麻露出一个一个枯皮包骨的头颅来。
这是地狱的最顶层,真正的十八层地狱,还要从下一层才开始。
陷在这片沼泽里的都是新死而戴罪的亡灵,候于阎罗殿外,等待判官根据自己一生的罪孽,各各分判到不同层级的地狱里去。
沼泽的正中央有一道窄窄的刚好能容双脚踩踏的路径,此时从这条小路上走过的并非只有她一人,还有好些一生行善无辜无孽的亡魂,正不得不由此通过赶去投胎。
深陷在沼泽里那些在生之时就不曾省事的亡灵,对这些亡魂嫉妒得发狂,一个个挣扎着从泥淖里伸出长蜘蛛脚一般枯黑的手爪来,企图把他们拖下去一并受罪。
这大概是这些沼泽里的鬼魂早已做惯了的事,此番却略有不同。离得远的亡灵耸动着鼻翼,一边发出“咻咻”的嗅闻声,一边拼命向这边挤过来,活像嗅到了肉味的一群饿狼。它们嘶哑着声音,发出莫说教人、就连小路上好好行走的善灵听了都倍感毛骨悚然的喊叫:
“生魂,这里有生魂!好香,一定很美味!快去捉她下来呀!”
而离这条小路近的鬼灵,自然早已迫不及待,然而它们刚把手伸出去,便如同被火舌灼了一下似的,痉挛着迅即抽回,同时发出困兽般刺耳的尖叫:“伏魔人!她是伏魔人!”
它们一边厉声惨呼,一边狼狈地要往远处挤开,便同迎面涌过来的那群亡灵搅在一起,顿时乱作一团。
小路上正在行走的那些善魂们,不知是自己早已得出了判断,还是听见了沼泽里恶灵的说话才得而知之,总之,它们都恭恭敬敬地让到一边,互相搀扶着尽量站稳脚跟,好在这原本不可能的地方给这位宛若天仙驾临的生魂让开道来,请她先行。
感受到这些亡灵们的好意,她也不多加客气,只对它们感激地笑了笑,就加紧脚步从小路上走过去了,毕竟她还有要事在身,快些办完总是好的。
过了这片沼泽,再行上一时半刻,就来到阎罗殿前了。
守在殿门口的正是牛头马面。他们一看到她,便皱了皱眉,举起手中的长矛,架成十字挡在面前,喝问道:“来者何人?”
她含笑对他俩点了点头:“小女子苏芷凝,有要事求见阎罗殿下,请牛头马面大哥代为通报。”
牛头把眉头一扬:“苏芷凝?什么人?没听说过!你活得不耐烦了?好好的不在阳间待着,跑这儿干什么来了?这是生魂来的地方吗?去去去,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如此粗俗无礼的一句阻拦,立时挑得她心头火起。只见她黛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