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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情咒-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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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肇元的这番考量显然早已在萧清绝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张口言道:“主上所言甚是,然则清绝另有考虑,请主上、少主及众位将军们听某道来。”

他上前一步,颜色端肃,一派肺腑之情耿耿呈于面上,令观者不敢置疑:“沐氏当年灭我赤貅军,此不共戴天之仇,既是在座诸位的,亦是我萧清绝的,清绝每一计议之中,皆将此条列入考量,不敢须臾忘怀。”

这个前提条件交待完毕,他话锋一转:“沐冰蓝是仇人之女,不可不谓之危险,可她的危险,又被她的年龄和性别大大抹煞。

这小小女童将来或许堪虞,可现在毕竟只有八岁。焕炀将她送入我门中,就是给了我们教导她的机会。诸位,稚子无辜,白纸易书。试想,若是沐冰蓝长大之后,反为我所用,与其君父为敌,本门得一力助不说,单是焕炀钦衡赔了郡主又折兵这一节,还怕不够他们气苦难言?”

萧清绝的这段开场,说的只是最为细枝末节的一个理由,却已经令堂中众人振聋发聩,当下鸦雀无声,个个提气屏息,张耳明目,等他再说下去。

萧清绝见这番话已经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效果,更是意气风发,话音里愈加底气充沛起来。

“诚如主上所言,本门所修神术,仰赖于纯阳之气,而沐冰蓝却没有。正因如此,即使我们最终不能将她收服,又能有多大损失?

退一万步而言,她即便盗了咱们的本事,也去替焕炀训一支鬼兵,却至少落后咱们二十载!主上,饶是她有通天盖地之才,怎奈单枪匹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我等尽破,请问我们又何惧之有?”

这第二条理由说完,在座众人的眼睛益发亮了。萧清绝也已说得兴起,不由加快语速,一气呵成地接了下去。

“因此,这沐冰蓝之才,若离了我等便如同末枝之无木可依,只能沦为庸技;可若她赤诚归心,于我等之益却将不可限量!

主上明鉴,这世上历来便有如斯奇人——以武学为例,他们自身并不亲力修习,却通读典籍,广猎图谱,剖析钻研,到头来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论起理来却头头是道,字字珠玑。若得如此之人观战,他们置身事外,占尽旁观者清之优势,出言指点,如若有心襄助一方,则该方胜算将大为增加!

更有甚者,此等理论大师还往往有闭门造车之能,在原有武学的根基之上,另辟天地,再创新功,见练武者之所不能远目,思练武者之所不敢妄想,不乏有将所学之术发扬光大之先例!

主上,诸位,清绝此番说话,正是指的冰蓝小女。她以童女之身观童男之术,二者远隔天壤,相较于我等而言,她当能耳清目明,别有灵光。

兼之沐钦衡的这个女儿,小小年纪,在入紫渊门之前,已有才名远扬;今日观其靖忠应变,果然心思如电,慧根不浅!更为难得的是她能不畏尸鬼,临危不乱。此女若为男子,当是修炼我紫阳驭鬼术之奇才!

然上天既降此良材,却偏偏令其投入女儿身,如此安排,或许另有深意,我等有幸得遇,不可错失良机!”

萧清绝一口气又说了这长长的一段话,看众人多已露出信服感佩之色,益加激奋,复又道:“列位,再试想,只要本门作出对沐冰蓝全心全意接纳的姿态,她是否真心归附,实在已经并非至关重要。焕炀身为开国新君,其性必然多疑善变,一旦我们令他对冰蓝的立场动了疑心,冰蓝又是沐钦衡之女,那么这焕炀与其最仰赖的老臣之间,试问还能如先前那般绝对信任么?”

这一条理由一举,连适才看似无动于衷的鹿肇元也耸然动容。原来笼络一个小小孩童还能达到离间焕炀和沐钦衡君臣关系的目的,这么一算下来,他们倒真是稳赚不赔啊!

一直在边说话边察言观色的萧清绝,鹿肇元这副被打动的神色自然逃不过他的利目,他此时不由心下一松,却一鼓作气,将话中气势拔得越发高涨。

“当然,这还只是下下之策,区区渔翁之利而已。倘若冰蓝果然归服,沐钦衡毕竟舐犊情深,再迫于焕炀之不再宠信,难保他不会对焕炀当真叛心离德。到那时,我们在自食其力之外,更得沐氏军队强援,主上还怕这天下到不得手中么?”

越是说到关键之处,萧清绝越是言简意赅。毕竟其理昭然,无需多辩,更毋庸质疑,只要点到为止,在座各位便都深谙于心。

萧清绝一席话毕,当下立于原地,目光如炬直视堂上,激得鹿肇元亦是大为振奋,踌躇满志,举掌在一旁的茶几上重重一拍:“军师所言,无懈可击!好,那就这么定了,这沐冰蓝,从今日起,便交予军师亲自调…教,门中徒众,当把军师之言铭记于心,不得再妄行造次!”

这最后一句话,鹿肇元一边说得斩钉截铁,一边似有心若无意、不怒自威地瞟了身旁的爱儿鹿子骁一眼,显是在提醒他,不得再自作主张,对沐冰蓝暴虐专断。

经过父亲这虎目一瞪,鹿子骁本还心有不服,却倒也的确不敢再开口多言,只得闷闷地咽下喉头一口恶气,郁郁转开脸去。

第9章 梦魇心魔

沐冰蓝那一下晕阙,随之而来的便是来势汹汹一场大病。

高热不退之中,她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呓语不断,小小的脸蛋被烧得通红,一连三日不进水米。

萧清绝有空便来,伴在她的卧榻之畔,担忧地看着她。他开了几味安神补气的药,日日令药房煎了送来,亲手喂给她;为求万全,他还下了几张驱鬼辟邪的符咒,压在她枕下。

但这后一种做法不过是自求心安罢了,他知道她并无鬼魂侵扰,只是那日受惊过度,心里的病根还没除尽。

三日之后,沐冰蓝醒来了,可以自己吃药吃饭,只是再一睡下,闭上眼就总有噩梦笼罩而来。

她梦见天上破了一个洞,有经过的星辰从洞中坠下,砸穿了地狱,便有无数幽灵,密密麻麻如同毛毛虫那般,从地下汹涌不绝地冒出来,遇人便生吞活剥,企图灭绝生灵,将人间也变作鬼域!

而梦中的她,全没有了当日身在靖忠祠内的镇静,只觉得源源无穷的恐惧,如同来自炼狱的鬼火,从脚底板阴惨惨地烧了上来。被虐杀前的绝望代替了血液,爬满了四肢百骸,催动她疲于奔命,明明已经累极呕血,也丝毫不敢慢下来,只能一味地、不停地跑、跑、跑、跑……

而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跑到精竭力尽也是死,落入恶鬼手中也是死,而我宁愿死在自己脚上,也不愿让那些恐怖的东西沾染我一分一毫!

又一个梦里,她梦见一队鬼兵,拥着一位红衣鬼王,攻占了她家的骑南王府。父王手下那么多骁勇善战的兵士,竟无一幸免,全部惨毙鬼爪之下,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破碎的肢体如同垃圾一般被随意丢弃。

而她侥幸未死,便也硬压着一枚兀自乱跳的心脏,趴在死人堆里,以求避过此劫。

不想那位鬼王万分阴险,竟在掌内运着一团辣手摧花之邪功,在尸堆里一点点作地毯式搜寻,以免有幸逃的生者存留。

然而尸体实在太多,它也乏了,检查得越来越不细致,竟真的从沐冰蓝身边错了过去。

正当沐冰蓝大喜过望,将提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气缓缓沉下之际,忽听得身旁一人,出言相告:“大王,这里还有骑南王之女,正趴着装死呢!”

沐冰蓝大惊失色,循声看去,迎面撞上鹿子骁比那鬼王都更阴毒狠辣的目光,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而鬼王一闻此言,登时急转而来,冒着青蓝色光焰的双眼,霎时锁定了沐冰蓝全身……

再下一个梦里,鬼的数目又少了一些,仅得一名白衣女鬼,只是这一回越发凶险——它竟是单冲着沐冰蓝而来!

沐冰蓝眼睁睁看着那可怖的侧影幽幽然飘过窗棂,转入室内,一路上扯着凄厉的尖声,裂帛般直刺人心地惨叫着:“冰蓝儿、冰蓝儿……”

单是这只闻其声不见其身的光景,便已够得令任一闻者恶寒入骨,神智失常,何况被这副声音亲唤的本人呢!

沐冰蓝觉得自己已经害怕得快要死去了。那一刻,她只盼自己马上死去才好,那样她就也变成鬼了,那样她就不用怕这个女鬼了!

她躲在桌子下面,全身剧战有若寒蝉。虽然一直躲着没敢去看这女鬼的模样,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它一头干枯纠结的黑发长长披散,嶙峋的瘦骨将惨白的衣裙硌起寸寸棱角,眼眶还是空的——那种冤魂的形象,比之靖忠祠中一众男尸,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飘飘悠悠的女鬼沿着床铺、盆架、桌椅,一件一件痴痴寻觅而来,斗室内反复回荡着它那凄厉的惨叫:冰蓝儿、冰蓝儿……

沐冰蓝趴在桌下,头皮乍麻,浑身发软,冷汗一层层透浸出来。女鬼尚未找到她,她已有如身坠鬼窟,周身天地热度尽泯,黯然无光。

女鬼仿佛一时半刻不曾想到弯腰就低,然而它看起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此下去,就算沐冰蓝不被它找到,也要被它活活困死在这里!

想到此处,沐冰蓝把心一横——既然左右不过是个死,不如杀出去,和它拼个痛快吧!

可恨她身无伏魔之术,又拿什么去和它拼呢?

然而绝路尽头,沐冰蓝血液中沐王爷的勇毅瞬间暴涨:小鬼头,凭什么人就该怕鬼、而鬼就不会更怕人?

而我为什么要怕鬼?这世上一切恐惧之情,无非根源于畏惧死亡罢了,可方才我还盼着速死呢,既然连死都不怕了,鬼又有什么可怕的?

思及此节,她顿觉胸间一阵气血翻涌,怒意磅礴。她轰的一下猛地站起身来,小巧的头颅竟借着这股气势顶穿了桌面。

她就这么叉着腰站在女鬼面前,凛然如一尊小小天神。只见她向寻衅女鬼怒目一瞪,小嘴一张,便斥出一句怒喝来——

“厉鬼!寻你郡主奶奶做甚?冰蓝儿在此,我不怕你!”

——萧清绝守在沐冰蓝榻边,忽见她紧闭的眼皮之下双目急转,便知她正梦到酣处。而随着她目转渐频,小小的胸脯亦起伏得越来越剧烈,大颗大颗的汗珠渗过她薄嫩的皮肤,决了堤一般直冒出来。

他估计到她是正在梦魇,正犹疑着当如何助她缓解为好,却听她嘤叮一声,双目大睁,眸色清润润莹澈如水,显是已然醒彻。

萧清绝心头绷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喜逐颜开道:“蓝儿,你醒啦?现下觉得心中如何?可好些了?”

沐冰蓝眨了眨眼,又多了一层水汽汪了上来。萧清绝原以为她会委屈至极,已敞开怀抱,正待她若号啕大哭,便以慈父之态温情抚慰。

不想她这水汪汪两泡晶亮,竟如春水般催开了一朵鲜花般的笑靥——

“师父,我大好了,有劳师父挂怀!”

萧清绝一听此言,心下甚慰,却也称奇:“蓝儿,你大好了?这话当由师父来说才是啊!”

沐冰蓝复笑道:“蓝儿僭越了,师父莫怪,可蓝儿确然在梦中打败它们啦!从今往后,再有任何神鬼出现,蓝儿必无半分畏惧!”

当下,沐冰蓝将自己做的这一应缠身噩梦一一说与萧清绝听,说到最后,她已是容光焕发,眉飞色舞:“……我便对她喝道:‘厉鬼!寻你郡主奶奶做甚?冰蓝儿在此,我不怕你!’

再看那白衣女鬼,它看着我竟似见了更厉害的鬼魅一般,满脸现出惧色来。它随即体若筛糠,长声惨呼,蓝儿正担心它要将蓝儿的耳朵也震聋了,却见它呼至极处,竟訇然一下,灰飞烟灭!

师父,她真的化成了一堆死灰,刹那间就被大风吹散,纤毫不剩了!”

萧清绝听完,哈哈大笑,抚须道:“蓝儿啊,你可知道你有多幸运么?人之怕鬼,正如你适才所言,并无道理,焉知鬼不会更加怕人?因而这人之怕鬼,实乃心魔也。

然而真鬼易克,心魔难降,这世上大多数人,至死也不能降此心魔,如今你小小年纪,却心魔尽除,诚可喜可贺也!”

既然话已说开,他索性一气连了下去:“蓝儿啊,你已是紫渊门徒,可知我紫渊门所修之功唤作什么么?”

沐冰蓝摇摇头,并不做声,只将满目清光乖巧地凝着,慧黠地等待萧清绝继续。

萧清绝缓声道来:“十五年前,掌门携我等一应开山老人,有幸得一神书,唤作《紫阳天经》,据此神书,得立我紫渊门。

莫看这《紫阳天经》只是薄薄一本书册,却广蕴天机,深藏玄妙,我等详参十数载,也才初窥概貌,若要解透精修,怕是合为师并如今进境最高的弟子之力,也仍需至少十数年啊!”

这段开场白一展开,不但沐冰蓝慧目更明,显是听得入神,连萧清绝自己也津津有味,谈兴大发,当下更将这门中最大的玄机细细道来。

第10章 入门习艺

只听萧清绝言道:“这《紫阳天经》当中,至关重要的便是紫阳驭鬼术,书中其他内容,皆是为将此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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