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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绛珠传-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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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惊动其他人,自己一个人悄悄进了翠竹轩。掩了房门猛然吓了一跳。婆婆纳正端坐在桌旁,轻纱蒙面,沉静淡定。她的面前放着一碗汤药。黑褐色的汤液神秘又阴森。

我这才想起,明天就是第七日。

“还差一日。”我嗫嚅着。看了花花和如月依偎在织女和牛郎怀中的温馨模样,我突然有些舍不得肚子里的小生命。他还这么小。就要面临残酷的痛与毁灭。

婆婆纳淡定地从桌上起身:“你可以等过了子夜再喝。过了子夜,就是第七日。姐姐是聪明人,知道如何选择。”

婆婆纳说着,没有留在翠竹轩陪我,匆匆去了。

我知道她在王母宫行事不易,来看我是费了好大劲才能摆脱盯梢和跟踪。当翠竹轩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汤药里。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讷讷地走过去,对着那碗药发呆。

等过了子夜才是第七日,心底里有一个冥冥的声音诱使我再等等再等等。

等到第七日再喝吧!等到第七日再选择和他高倍。等到第七日,再逼自己到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切就交给子夜之后的第七日吧!

窗外蓦地吹起一阵阴风,呼啦刮开了窗子。我起身去关窗子,望见一园子的迷蒙月色。像水银倾泻一地。

我关好窗子,回身便愣住了。神瑛竟稳稳端坐于桌旁。他手里端着那晚堕胎药,目光阴鸷地看着我,我与他四目相对,心里一阵阵发凉发紧。

他蓦地起身走向我。一股脑将碗里的汤药泼在我面上。

脸上猝不及防一阵冰凉,那黑褐色的药液就从我脸上滴滴答答往下落去。额前的留海濡湿一片,巴巴地粘附在额上。

我的呼吸一下紧张了,胸腔里的心急骤狂跳着。

神瑛的声音冷冷的,蕴满怒意,但又使劲隐忍着没有爆发出来:“为了能当上天后,连自己的亲骨肉也可以杀死?”

我咬住唇,无法回答,双手紧握,平复身子的战栗。

神瑛笑出声来,却是带了哭腔,双肩微微抖动着,目光里含满痛苦,“我真怀疑那五百年的执着是不是错付了?”神瑛将手里的碗使劲砸向地面,霎时雪白的陶瓷四分五裂。神瑛的表情也惨淡得四分五裂,笑容和泪水都是破碎的。

“天后的封号对你而言比亲生骨肉还要重要?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人?”神瑛痛苦地将我一推,一阵风遁出了宫墙。

我摔到一旁的桌案上,又跌落于地,蜷伏着,不能思考。时光仿佛有一刻的停顿,我只觉下腹隐隐又清晰地划过一丝痛楚,猛然惊跳起来。适才我的肚子撞在了尖锐的桌角上。来不及继续细想,下腹又是一丝分明的痛楚划过,像流星的尾翼在漆黑的夜幕中划出长长的弧线。

我用手使劲压住肚子,心里一下着慌了。孩子要没了,他要离开我了,不,不,不……

“阿纳——宝蟾——玉儿——紫鹃——”我慌乱无措地喊了起来,“救我!”

正文、第一百一十二章 事发

迷迷糊糊中有许多人影在跟前晃,像走马灯里的纸人,一个个轮着转。我使劲想挣扎起身看清他们的模样,眼皮却越来越沉,他们的身影竟如幻象般模糊一片。我的意识也混沌成一片白。

再次醒来,那些模糊的人影全都消失不见,余我一人孤零零躺在榻上。整个翠竹轩空荡荡的,地上神瑛摔碎的碗片也已经被人收拾干净,卧室内的一切都依旧,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似的。

我想喊人,一张口嗓子却一片灼痛,只能发出“嗷嗷”的叫声。我心里有些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落在肚子上,心里也没底,这里面的小东西还在吗?我清楚记得神瑛推了我一把,我撞到桌角,然后下腹便一阵令人心悸的疼。

孩子,你还在吗?我在心里问着。无人能回答我,我只觉整个翠竹轩像一片死海。

我挣扎着起身,因为喊不出口,只能自己摸索着下床,趿了鞋子,向门外走去。推开翠竹轩的门,便有仙娥拦住了我的去路。

等等,这队仙娥如此眼生,怎么以前从未见过?潇湘馆原本的仙娥呢?宝蟾呢?玉儿呢?还有紫鹃呢?我一句话都问不出口,嗓子只是灼痛。我是又犯病了,还是被谁喂了哑药?依稀记得我在失忆最严重的时候,喉咙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可是现在我突然失声,好像和那时情况又不一样。

我正心里自己和自己默默对话,为首的冷面仙娥也不行礼,公事公办的口吻道:“王母娘娘有令,等湘妃娘娘一醒,就带去王母宫见驾。”

见驾?是见天君还是见西王母?我这才发现失声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抓狂。

仙娥不由分说拉了我便走。两个人一人驾着我一只手,其余前后左右围拢着我,生怕我逃了似的。

到了王母宫,穿过层层进进的宫室,来到正厅。

正厅之上。西王母冷血孤煞般坐着。与她并肩而坐的是天君。天君沉静如水,像一泓幽深的潭。他的目光低垂,落在地上,我看不见他的神色。

仙娥将我一推。往我脚上一蹬,我就跪了下去。“噗通”一声,膝盖碰触白玉地面,立时生疼麻木。我呻yin了一声,天君身子一颤,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电光石火,沧海桑田。

我的心如遭重锤,天君的目光中那么深那么深的伤痛源于什么?我心里完全没底了。

“去。把潇湘馆的仙娥拉上来!”西王母冷声呵斥。

仙娥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宝蟾、玉儿、紫鹃等人就被带了上来,蹬蹬蹬几脚踹在她们身上,一个个摔趴在我身边,我心里忧急去扶她们。才发现几人身上都鞭痕累累,血迹斑斑。

是谁对她们动用酷刑?不问也知是西王母指使的。

“姐姐——”宝蟾、玉儿和紫鹃一下抱住我,唤声哀哀。

“跪好!”王母宫的仙娥狗仗人势,凶神恶煞的。

我给了宝蟾等人一个安慰的眼神,她三人只好期期艾艾在我身边跪好。紫鹃跪在我右侧,宝蟾玉儿挨着我左侧跪着。

我们双手支地,头儿低垂。静听西王母发话。我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我知道我已经是砧板上的肉。

西王母的声音冷冷响起:“闲杂人等退下。”

一言出,身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大殿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我仿佛听得见自己汗水落地的声音。

“说,湘妃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虽然我早有预感,但被当场戳破。还是背脊一僵。我不敢抬头看天君,我害怕看见他失望的痛苦的眼神。

宝蟾、玉儿缄默着,紫鹃一头雾水:“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开什么玩笑,姐姐怎么可能怀孕呢?”

“这你得问湘妃自己。”

紫鹃已经扭头看我,满眼的询问。

我说不出话。是个十足的哑巴。

“姐姐,你怎么会怀孕呢?你赶紧替自己辩解啊!谁这么陷害你?”紫鹃忧心如焚。

我哪里说得出话,我自己已经猜到我突然失声,一定是西王母动的手脚,喂我服了哑药。就是不知道从今往后我会都这么哑着,还是这药只是暂时性的。

“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紫鹃急得都要哭了,一直拉我的衣裳。

宝蟾劝道:“紫鹃,你不要激动!湘妃姐姐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

是的,我苦,我难受,我还有口不能言。

“宝蟾,想来你是知情的,你湘妃娘娘不肯说,那你就替她说吧。”

西王母这个腹黑的老巫婆!我是不肯说吗?我是被她喂了哑药!若我说出孩子的父亲是神瑛,看她会怎样处理!

“我……”宝蟾为难地看着我。她知道我怀孕,可她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啊!即便知道,没有我先开口她又如何说得?

我冲宝蟾摇摇头,示意她不必理会。让我们全体闭嘴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啊!湘妃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西王母一拍桌子,声音冷厉。

我惊跳起来,抬头间便对上天君的眼神。他幽幽地看着我,只此一眼,已道尽千言万语。

“母亲,你息怒,怪朕没有事先和母亲通口气。”天君发话了。他恭恭敬敬,谦卑隐忍地向着西王母低声下气。“绛珠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朕想等过了封后大典再公之于众,更加地水到渠成一些,不想让母亲误会了,母亲不要大动肝火,都是朕的错,绛珠怀有身孕,应该让她休养身子才是,不能再这么跪着了。母亲以为呢?”

“天君——玉皇——昊天——”西王母一连变换了三个称呼,气结郁闷。

天君不再等西王母示下,径自走到我身边来,他向我伸出他的手,那温润如玉的大手,皮肤白皙,纹路清明。

我胸腔里无数的辛酸翻江倒海。化作一股热流盘旋在眼眶中。

“湘妃,跟朕回去吧!”天君柔声说,语气平和,旁人或许听不出波澜。听在我耳里却是分外熬心。

我有何面目对他?

天君已经一把拉起了我,我跪久了,双脚发麻,一个踉跄就扑倒在他怀里。天君抿了抿唇,一把横抱起我,又嘱咐宝蟾等人道:“你们几个赶紧回潇湘馆,该疗伤疗伤,该上药上药!”说着,径自抱了我大步流星走出王母宫

“玉皇——”身后是西王母气到不行的声音。

天君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就那么抱着我向外走去。

一到潇湘馆,天君将我从怀里放下来,我忙屈膝一跪,身子抖成一片。宝蟾等人哪里敢去疗伤,在我身边跪成一线。和我一样,浑身战栗着。

天君缄默着,我视线企及之处是他的金色靴子,镶着最华丽的玉石,分外刺眼。

天君的沉默让人不寒而栗。我知道我惹恼了他,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可是如何弥补?事到如今。一团乱麻,我无能为力。

“天君,湘妃姐姐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天君不要相信他们……”哀哀恳求的是紫鹃,她最近一直病着,还不知道我珠胎暗结之事。

宝蟾和玉儿虽没得我证实。却是聪明的女子早已寻到蛛丝马迹。她二人已去拉扯紫鹃。

天君终于发话:“你们三个先退下吧,把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先。”

“是。”三人小声啜泣,默默退下。

整个翠竹轩就剩了我和天君二人,又是死一样的静寂,针落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分明。

我想跟他说对不起。奈何嗓子像被囚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天君的声音微微发抖,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也在努力平复。

我虽然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可是我有万万千千的歉意想跟他诉说,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天君悠长地叹了口气,“等你想通了,你就来找我,我们从长计议。”

我眼前那双镶金饰玉的靴子动了动,终于迈开步子。华美的龙袍下摆随着靴子的移动飘摇拂荡。我眼睁睁眼睁睁看着那双靴子远去。泪水将那蹒跚的背影晕染成浓淡一团水墨。

我要解释,我要道歉,别走,回来!

我心里呐喊着,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一直在地上枯坐到天黑。直到紫鹃、宝蟾、玉儿来掌灯。她们三人一见我一个人呆坐在地上,就慌了手脚。玉儿点了灯,整个房间亮堂起来。紫鹃宝蟾搀扶着我坐到榻上去。

我脑中还是一团浆糊,不能思考。

“怀着身子,湘妃姐姐不要糟践自己的身子才是。”说话的是宝蟾。

我心里一荡,难道我的孩子还在吗?我张了张嘴,想确认,却问不出话。

“这孩子是天君的骨血,是龙胎,姐姐一定要保重才是。”紫鹃看来是信了天君为救我说的权宜的话。

“湘妃姐姐,你怎么一直不说话?”还是玉儿机敏,察觉到不对劲。

我向她比划了个手势,玉儿会意,忙去取了文房四宝。宝蟾又取了一只红色矮几放在榻上,我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婆婆纳”三个字。

紫鹃问:“姐姐想见阿纳?”

我点头。

“王母宫不能轻易进得啊,我这就找神瑛侍者去!不对,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了!”紫鹃说这话的时候,人已飞身到了屋外。我想阻止都来不及。罢了,由她去吧。

正文、第一百一十三章 丑脸

我在榻上迷迷糊糊睡着,却睡得极不安稳,隐隐觉得榻前有股杀气。睁开眼来,神瑛冷凝的面容扑入眼帘。

我腾地坐起身,周身一热,顿时汗颜。

“做贼心虚吗?”神瑛站在榻前,俯视着我,一副生杀予夺的架势。“听紫鹃说,你怀了天君的孩子……”神瑛自嘲一笑,“我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孩子是我的。”

这样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话语简直要令我抓狂。我难堪地侧过头。此时此刻,我多希望初龙能突然出现,能将我一下就揽在腋下,然后回击神瑛:“有我在,不许你再欺负他!”可是我的初龙再也不在了。眼眶一紧,便有泪水大颗滚淌在面颊上。

“做出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博谁的同情呢?”神瑛冷嘲热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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