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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绛珠传-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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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珠,”他说,“你看,咱们到哪里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下界望去,只见一片黄沙荒漠无边无垠。

“朕……不对,现在我已经不再是三界的天君,就不能再自称朕了,”天君自嘲地笑笑,情绪依然轻松亢奋,“绛珠,我曾经说过咱们离开天庭,第一站我就会带你去找风伯,虽然我不再是天界的天君,但君无戏言的君也可指君子的君嘛!”

风伯?我的眼前蓦地浮现一个满面风霜的老者形象,心里一动:要死还怕没有机会吗?不如先去探望风伯先。

随天君降下云头,落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中,顿觉一股暑气迎面扑来。炽烈的骄阳将荒漠的沙子炙烤得滚烫,我不安地挪动着脚步。天君侧头笑看了我一眼,手一挥,荒漠变绿洲。顿时,一股清凉的微风迎面袭来。我的心情跟着舒朗起来。

眼前一道青光乍现,风伯圆滚滚的身子就笨拙地出现在我们眼前,他慌里慌张地向我们跪拜,口头道:“拜见天君和湘妃娘娘,不知天君和湘妃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天君朗声大笑,“起了吧!”

风伯从地上诚惶诚恐地爬将起来,问我们道:“天君和湘妃娘娘怎么突然到这人间蛮荒之地来了?”

天君摆摆手,没有提及从天界出逃之事,只是道:“湘妃娘娘挂念风伯,所以带她来探望。”

风伯听言,竟然现出感动的神色。他又要跪拜作揖,我忙拉住他,“风伯,当日之事原就是我不对,拖累了你,你怎么反倒向我谢恩哪?”

“湘妃娘娘言重了,自古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换个任职的地方,蛮荒沙漠虽然苦了点,比起天庭却是无拘无束得多。”

天君指了指风伯,朗声大笑:“风伯此言,甚得我心。”

风伯看看四维天君赏赐的碧草绿水喜不自胜,“更何况现在天君赏赐了我这等好草好水,老臣真是感激不尽。没有失去,就不知道拥有的可贵。没有苦过,就不知道珍惜甜。老臣现在很知足啊!”

风伯的话听在我耳里倍觉心酸,不知道杨戬到了那灌江口是不是也是那等艰苦的条件。

向风伯告了别,我和天君继续前行。不知道在云端飞了多久,降落在一片溪水旁。潺潺的溪水向东流淌,溪面上艄公荡着竹筏在溪面上缓缓行进。欸乃一声山水绿,叫人心旷神怡。

“天君……”我刚唤了天君一声,他就蹙起了眉头,道:“这里没有天君,只有昊天。”

我一愣,看着他热烈的眸子,转念一想,我何不遂了他的心愿?便道:“昊天哥,可是要在此处常住?”

天君摇头,“游历三界,此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也。”

我心里不觉发了笑,天君许是困在凌霄殿上久了,想到下界来透透气。他游山玩水排怀遣兴够了也就回心转意回天庭去也未可知。他昔日待我不薄,我不如就陪他一程。

“昊天哥好雅兴。”我浅浅一笑,深吸一口气,感受一下眼前山清水秀自然的灵慧。

天君揽了我的肩,指着眼前动人心魄的山水,道:“有绛珠随行,才是人生第一幸事。”

我已习惯天君情意绵绵的表白,波澜不惊地笑着,不躲闪也不应承。

“喂,老艄公!”天君向宽阔的溪面喊话,“可愿载我们一程?”

老艄公停了歌声,吹了响哨,竹篙往水面一打,调转方向向岸边驶来。竹筏靠岸,天君先上了筏子,再回头扶我。竹筏上并排放着两把竹椅,我和天君一入座,老艄公将竹篙往水里一撑,竹筏便缓缓驶离了岸边。筏行碧水间,两岸青山逶迤,老艄公悠扬清越的歌声再次响起,心情便如清丽的阳光一路挥洒着畅快。

天君从竹椅上起身,走到筏子边沿坐下,他脱了鞋子搁置一旁,将赤脚放入清澈的溪水间,闭上眼睛仰起头,仿佛在尽情享受这美好的清风与阳光。

我打量着他俊逸的容颜,不自觉感染了他的欢愉,唇边一扯便有来自心底的喜乐流泻出来。天君睁开眼睛招呼我:“绛珠,过来一起啊!”

要脱鞋赤脚,我一时犹豫。老艄公停了歌声,怂恿我道:“小娘子,难得你家相公心情好,你不要扰了他的雅兴,一起过去戏水吧!”

我对于人间的百姓将我和天君误会成一对伉俪眷侣已经见怪不怪,心里还在计较着要不要脱鞋赤脚,一道水雾已劈头飞来,原来是天君撩起溪水向我泼洒。

“快过来,快过来!”天君像个顽皮的孩童不停泼水,淋得我浑身水湿,我只好从竹椅上起身走到他身边,脱鞋赤脚与他并排而坐。当赤脚伸入清凉的溪水,旅途的暑热立即被驱散干净。我们的脚在水里来回甩动,潺潺的水声应和着艄公的歌声,别有一番意趣。

“大叔,这条溪可有学名?”天君问老艄公。

“学名没有,但是两岸的百姓都管它叫九鲤溪。”老艄公乐淘淘地答,一脸的皱纹像菊花花瓣嵌入黝黑的皮肤纹理,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着光泽。

九鲤溪,我一颤,蓦地想到了锦儿她们九姐妹。

我的目光失神地落在溪面上,我试图在溪水中寻到鲤鱼的身影,可是没有,溪水较深,无法一望见底。

“大叔,为什么叫九鲤溪啊?”我问。

大叔笑道:“顾名思义,就是溪里有九条鲤鱼呗。”

“这么长一条溪,就只有九条鲤鱼?”我不解。

大叔道:“说来也怪,我在这溪上来来往往几十年,别的鱼钓到不少,鲤鱼们还只看见过九条,它们到哪个水域都结伴同行,有的渔夫想捕获它们终是空手而归啊!”

“哦,这倒新奇,小小鲤鱼又不是飞龙大鲸,竟有那么难捕获吗?”天君也感到不解。

老艄公摇头道:“这九条鲤鱼鬼着呢!它们出现了,在那儿!在那儿!”

老艄公拿手指着波光粼粼的溪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果真看见九条鲤鱼围城一圈在溪面上晒太阳,赤橙蓝绿青黄紫金红,只一瞬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我的心砰砰直跳,直觉告诉我定是锦儿她们。

“在哪儿啊?”天君伸着脖子在湖面上搜寻,九鲤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先前在天庭时听闻锦儿九姐妹被贬往下界,原来是被贬黜到这里来了。我环顾四周,青山毓秀,碧水灵慧,倒是个好地方。就是不知道锦儿她们在此生活可安适,被天庭贬黜到下界的神仙往往抑郁不得志,为重返天庭削尖了脑袋,结果却多半竹篮打水。想到此处,我竟萌生了会一会锦儿姐妹的想法,但是我与天君出走天庭,又不方便泄露行踪。正思虑间,竹筏已靠岸,天君给了老艄公许多钱,老艄公笑着与我们挥手道别,同天君道:“相公,你家小娘子真是好姿色,相公好福气啊!”

天君听闻自是喜形于色,而我只能报以羞涩一笑。

岸上一片枫树林如火如荼,我不禁神往,叹道:“若在此处有一竹篱茅舍,种田生活,是极好的。”

天君听闻不动声色,手儿一挥,法力过处就出现了一座茅屋,极尽精致,不是手工能搭建出来的。我欢喜地推开竹门跑进茅屋,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天君见我欢愉,他自是眼角眉梢地堆笑。

第四十六章 九鲤

赶在天黑前,我和天君在附近的山坡上摘到了许多野菜,回到小茅屋做了一顿还算讲究的晚餐。吃罢晚饭,我正在洗洗刷刷,天君坐在一旁感叹到还是这样普通百姓的人间生活来得安逸踏实。我心里暗笑他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要是几十年都一成不变地过活,他恐怕没几日就腻烦了。

洗好碗,天君拿了一条布巾过来替我擦手,细致认真。距离太近,他男性的气息一阵阵喷在我的面颊上,我局促地抽回手。天君倒也不以为意,兀自笑道:“改日请个算命先生替我们挑个良辰吉日,把礼行了吧!”

越说越没谱了。我不敢啐他,只能岔开话题道:“三日后天庭就发现咱俩失踪的事了,现在都已经过了一日了。”

天君哈哈大笑起来,“绛珠,你傻啦!天上一日可是人间一年哦,要等天上的神仙们发现咱俩出走天庭,都是三年后的事情了。三年,咱们可以在人间做很多事情呢!莫说成亲行礼,连小娃娃都可以生出两三个来了。”

我的脸颊瞬间就烧灼起来。拿眼偷瞧天君喜不自胜的样子,心里黯然:你真以为你对我的是爱情吗?我不过是你一场躲不过的劫数而已。我不可能陪你三年,我最多陪你三日,三日后,我将从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想到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我的心情一下就沉重了。

伺候天君在他房间里睡下,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房间内朴素却细致的摆设,我睡意全无。推开木窗,一窗月色就泄了进来。我站在窗前望着皓月当空,对杨戬的思念翻江倒海地侵袭着心扉。

杨戬,你现在身在何处?可是已经到达灌江口?此时此刻你在干什么?是否和我一样对着皎月中天思念一个不该思念的人?

正思绪万千着,忽听窗外想起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笛声时有断续,仿佛是吹奏的笛子断裂过,造成曲子不流畅似的,但吹奏的人还是十分用心,技巧娴熟,于断裂处又船过无痕地续奏下去。笛声如泣如诉,哀哀戚戚,似乎有无限悔意与歉疚蕴藏其中。那笛声勾yin得我心里牵牵绊绊,过往与锦儿在天庭之中度过的快乐时光全都一股脑浮现出来。

这笛声会是锦儿吹奏的吗?人在异乡,竟然分外希冀能遇到一两个旧时故友。我终于是忍不住,就地一转,化作一阵风从窗子飞了出去。循着笛声,我一直飞到白日里乘坐竹筏上岸的溪畔。

只见银白的月光将悠长的溪水修饰得迷迷蒙蒙,宁静的湖面上停着一只竹筏,竹筏上立着一个聘婷的少女,少女的背影在月光中像一幅神秘的剪影。

“锦儿……”我轻轻唤了一声。

锦儿幽幽转过身,月光中我看见她的小脸焕发出别样的神采。她的身子轻盈地飞过溪水,降落在我的身边。

“姐姐!”锦儿清脆地唤了一声,就伸手搂住我。我感受到她激动的心绪,她见到我竟也这般又惊又喜,心底里对她的疙瘩也就松动了。

我拿过她手里的笛子打量,果见中间有个大大的接痕,“这笛子不是断了吗?你怎么又捡回来了?”

“是姐姐送我的,我岂能弃了?”锦儿说着,心虚地垂了目光,声音轻微,道,“姐姐可记恨我?”

“你应该问姐姐可曾记恨你,”我莞尔一笑,“当然会,不过想想你受命于西王母,为求自保也是没奈何的事情,所以现在不会了。冲着这断笛的份上,冰释前嫌。”我说着将笛子重新交给锦儿。我们在溪畔草地上坐了下来。锦儿依偎着我,无限亲昵。我问了她些在九鲤溪畔清修的景况,得知她们九姐妹对天庭生活依然向往,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天庭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天庭。”锦儿黯然地垂了眸子。

我拍拍她的肩安抚道:“总会有机会的,有志者事竟成。”

“姐姐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帮我在天君面前美言几句,或者姐姐可否带我面见天君?今天我看到天君和姐姐一起下凡来了。”

我看着锦儿近乎发光的小脸蹙了蹙眉,心里的感动顿时冷了,原来她夜半吹笛将我引到此处是有预谋的。再好的情谊一旦成为争取利益的武器也就不名一文。

“实不相瞒,你的忙姐姐帮不了。重返天庭需要你们清修苦练换取福报,不能靠走后门托人情,天庭为仙不同于人间为官……”我还想再训斥几句,见锦儿神色黯然低眉垂眼便住了口。

“谨遵姐姐教诲,锦儿知道错了。”

我心里又生出不忍来,拍拍她的头,鼓励道:“不要灰心丧气,也不是全没有机会,你好好加油!”

锦儿给了我一个牵强的笑,继而转移了话题,问我道:“姐姐这回和天君下凡可又是为了体察民生?”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锦儿的心术亦正亦邪,保不准她知道真相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便点了点头。

“会待几日?”

“两三日光景便要回去了。”

锦儿悻悻然的,“人间三两日在天庭不过一眨眼功夫,姐姐倒好,又能回天庭去,我们九姐妹却要在这九鲤溪畔度日如年,唉!”喟然一声长叹,倒也可怜。

我动容道:“你且安心呆着,我明日向天君探探口风,看他可愿管你的闲事。”

“我就知道姐姐心肠软,有你开口求情,天君哪有不应承的道理?要知道天界的神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君对姐姐特别宽宥,若他不是三界之首,而只是人间的君王,都要叫人猜疑他对姐姐动了心呢!”

“不许胡说!”我喝停了锦儿,随即又觉心虚。如此疾言厉色无非是被人说到痛处,而加以掩饰罢了。

锦儿好没意思,嗫嚅道:“姐姐不要生气,是锦儿口不择言了。”

气氛已然尴尬,再谈下去亦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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