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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常鸦鬓-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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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迟滞:“这……”汉王吩咐他时,志得意满十足把握,因此作为汉王下属的男人,也没料到常蕙心会拒绝。

男子想了下,劝道:“姑娘若是担心自身安危,这个大可放心,我家主人身边的护卫各个武功艺高强,姑娘和主人一起狩猎,猛虎豺狼皆不须惧怕,不会有危险的。”

常蕙心心里笑道:她怕的是人做的豺狼虎豹呢!

男子注视着常蕙心的笑容,似乎猜着了一星半点她的心里,再补充道:“若姑娘是担心出行不方便,这个……也没问题!来之前,主人吩咐过小的,姑娘随小的至京郊,自有方才街上经过的护卫打马过来,与姑娘换衣修容,不须多少功夫,姑娘就能变成那护卫的模样。调包后,姑娘就能任意随在主人身边,一起狩猎了。主人说……他有许多话要单独同姑娘谈。”男子说到这,不禁忆起汉王吩咐到最后,幽幽自语呢喃,“攒了十年的话啊……”

当时男子仰望汉王,见汉王一双眸子里烟笼雾罩,脉脉迷离。

……

“实在抱歉,你家主人肯定是认错人了!”常蕙心站起身来,她起得有些急,脚后跟不可控地踢在椅腿上——常蕙心是逼着自己起身的,她担忧男子再劝下去,自己会心软,答应他去京郊,又入谢家毒瓮,做枉死之鳖。

常蕙心调头就走,临走不忘告诫男子:“对了,你别再跟着我的。”常蕙心右手按向腰间剑柄,“否则,别怪刀剑无情。”

~

汉王青春飞扬,意气勃发,倘若林间有双兔傍走,汉王能挽强弓,一箭同时透穿两只猎物。

然而,汉王今日狩猎的兴致似乎不大,和其余七骑立于林中,并未驰骋。汉王执着缰绳的手有些不稳,偶尔微颤,引得马头扬起,马蹄左右挪移。

汉王听见后头有马踏的声音,锁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回头笑道:“阿蕙——”

见来人是自己的属下,汉王表情一怔,似感诧异,“怎么她没有来?”

属下单膝跪地,正要禀奏,汉王却抢先再问:“她不肯来么?”

属下犯难,姑娘不仅仅是不肯来,她连相认都不肯相认呢。

可是再犯难也得说,属下低着头,将茶楼里如何碰面常蕙心,又如何邀请她,她是如何决然拒绝的……一言一句,一举一动,皆向汉王如实描述来。

汉王待这些忠心的属下均宽厚,未责怪他们什么,让他们都退下去。汉王勒缰一喝,嗓音清冷,独向林中深处驰骋去。他眯着眼,很快发现了远处的一只兔子,便缰绳令马速放缓、放轻,一人一马悄然靠近白兔。汉王取弓、拔箭,俯。身、张弦,时时刻刻思的念的却都是常蕙心为什么不来?箭头随着兔子的移动而移动,他突然就想到“狡兔三窟”。

人说狡猾的兔子为了防止被猎人捉到,给自己安了三个窝,虚虚实实,不辨真意。

但兔子是一开始就这么狡猾的吗?还是落入陷阱伤了数次,学会不得不防。

就像她一样。

汉王发现,因将常蕙心比作白兔,他手中瞄了半响的箭,再也不忍心射出去了。

汉王黯然收弓,羽箭重入箭筒,狂奔出林。候在林外的众属下见汉王策马归来,两手皆空,只有骏马两侧卷起数股清风。

汉王抿了抿唇,命令道:“回城。”

~

常蕙心在城中转转绕绕,确认无人跟踪之后,才回客栈。一进门,常蕙心就望见容桐等在大堂,周峦坐在容桐身边,手撑着头,眯着眼,似乎在漫不经心陪容桐等。

容桐面色紧张,瞧见常蕙心,立马就站了起来,“慧娘!”他三步两步走近常蕙心,关切道:“你去哪了?一眨眼就和我们走散了!”

常蕙心的目光却去瞥周峦,容桐随着常蕙心的目光,也去望周峦。一望之下,容桐才领悟过来:糟糕,他称呼“慧娘”,暴露了她的女子身份!

周峦高举起来右臂,挥了挥,“早知道啦!”周峦也不起身,就坐在椅子上,得意自夸道:“我周一川分辨男女,还是很有一套的。”

容桐楞了会,笑赞:“一川,你真厉害。”

周峦大笑起来:“琴父,你也能这么厉害的……”周峦说着站起身,朝容桐这边走过来,以手掩口,在容桐耳边低语几句。容桐脸一白,似受了惊吓,接着面皮由惨白转为通红,万分尴尬。

容桐手不停地摆:“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容桐吓的不行,周峦却偏偏还要大声对常蕙心说:“哈哈,你瞧,我只是告诉琴父常去哪儿,就能练得和我一样厉害,他就怕成这样。”周峦意味深长看着常蕙心,笑道:“琴父以后娶亲,肯定是要‘惧内’啊——”

容桐私下拽周峦的袖子,“一川,休要胡言……”

周峦却总是话多,继续告诉常蕙心,“今日上巳,我和琴父瞻睹完圣颜,便提议也去河边走走。琴父却不肯。他到处找你找不见,无心它事,就奔回客栈一心等你……”

容桐满心尴尬,早将要询问常蕙心的那些问题抛在脑后。他满脑子都想着如何才能把周峦拉走,容桐使劲拽周峦;“一川,走了,走了!回去温书了,过几天就要春闱了……”

容桐生拉硬拽,满脸通红,硬是将周峦拽回了房。一路上,容桐都没勇气回头望常蕙心一眼。

常蕙心见容桐和周峦都走了,心叹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便也心事重重回自己房内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有人轻叩房门。

常蕙心喊了句“谁啊”,无人应答,她便自认为敲门者是羞涩的容桐,过去把门开了。一开门,常蕙心就后悔了,门外站着的,竟是不久前在茶楼搭讪她的男子。她目露冷光,厉声道:“在下告诫过的,叫你别跟踪我。”

“阿蕙,是我。”男子的嗓音陌生而崭新,与方才酒楼里听见的,完全不同。

不知怎地,常蕙心的身子竟不由心控地僵在了。须臾之间,男子已自跨入房内,转身关上房门。

常蕙心起手拔剑:“你是何人为什么擅闯她人房——”

“我是三吴!”谢致一跺脚,直接按下常蕙心已拔出两寸的剑。

宝剑“哐当”重回剑鞘,谢致急匆匆地去扯自己头皮,连带头发一起撕下来,发出“滋溜”一声。谢致也顾不得痛楚,举起手上面皮挥了又挥:“这张人皮面具是假的,我拿来易容的。底下这张样貌才是真的,今早街上你见着的。我是三吴啊……”

谢致见常蕙心伫在原地,表情严肃,便抬指戳戳自己的脸:“阿蕙,这张的确是真脸,不信你撕撕?”真脸,撕不下来的。

常蕙心竟真抬手去撕,拇指和食指已捏上谢致的脸蛋,她才清醒过来:这是怎么了?正确的第一反应,不该是否认自己的身份,持剑相向吗?

常蕙心恼恨不已,指上的力度不知不觉加重,掐着谢致的脸皮重重一揩。哎呦,他疼得暗地里咬牙切齿。

谢致本来想抱委屈的,但转念一想,笑出声来。他伸长脖子,把脸往常蕙心脸旁凑,一本正经道:“阿蕙,方才那一下掐得仓促,你还是不能确认么?没关系,再掐一下。”

☆、第12章 明月逐来(二)(捉虫)

常蕙心怎么可能还掐谢致,她退后半步,徐徐道:“公子好像认错人了。”不费力气,她轻轻松松说谎:“在下不是什么阿蕙,公子定然认错人了吧。”

谢致摇头,“我不会认错的,你是阿蕙,十年模样一点也没变。”谢致固执地说:“到时我模样大变,你生了嫌隙,因此不肯与我相认。”

常蕙心暗想:三吴,我不与你相认,可不是你变了模样这么简单!

谢致掀起袖子露出右臂,指着肱骨处一颗痣道:“阿蕙,这颗痣只有你知晓。小时候很小的,你让我别挑,我不听话挑破了,长这么大。腿上那颗也挑破了……”谢致说着说着就掀锦袍,将里裤一寸一寸卷起,眼看就要翻过膝盖……谢致那颗痣生在大。腿,常蕙心哪能让他真翻出来,忙说:“够了,三吴!”

谢致一喜:“你终于肯认我了。”

常蕙心直视着谢致的眼睛,“三吴,十年浮沉,该有怎么样的变化,你我心里都明白得很。你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何必故作稚举童行,引我亲近?”

谢致盯着常蕙心的目光,起初是惊讶,渐渐就变为委屈,到最后他眼珠一转,露出坦然一笑,“阿蕙,你的变化不比孤少。”

常蕙心暗道:我的变化那得归到你大哥谢景头上,算在意料之中,小谢致长大了,也变成谢景式的两面人。吃一堑长一智,我哪还会再在你谢家兄弟身上吃亏。

“阿蕙,你是在想我皇兄么?”谢致竟似猜着了常蕙心的心思般,他眸色沉稳,脸上急切莽撞之色全去,浑似换了个人,“我和皇兄到底还是有一点不同的,不管何时、何地、何种情景……”谢致眸中亮光一闪:“……我不会对你痛下杀心。”

常蕙心本能地后退三步,心上骤然缩紧。

谢致摊开双臂,委屈道:“阿蕙,别躲我啊。”见常蕙心不理他,谢致给自己缓解尴尬,慢悠悠几步晃到桌边坐下,“阿蕙是想坐下来叙旧么?坐下来也好,孤攒了十年的话,想慢慢同阿蕙说。”

谢致的面庞英俊朝气,常蕙心却隐隐感到厌恶:“三吴,你这么急着与我叙旧,是想把我献给你阿兄么?下一刻,便有禁卫们破门而入么?”

“说笑了!孤若是想将你献给皇兄,早在大街上就捕了你,何必兜兜绕绕?”谢致冲常蕙心顽皮一笑:“不过外头是有些人守着,但那都是防着皇兄的啊,免得你复生之事被他知晓,说到底,阿蕙,孤还是为着你好。说到外头那些人……”谢致话音戛止,指尖在桌上轻巧,平平稳稳唤了一声:“常乐!”

有人推门而入,一手拧着一坛酿酒,一手扣抓着两只酒杯——酒杯玉造,沿口镶金,不似客栈中的简陋器物。

那人将酒坛和玉杯放置桌上,谢致亲自拔塞倒酒,醇香四溢,“阿蕙,且饮一杯!”

常蕙心并未搭理谢致,而是挑起眼皮去观察来人——这不是客栈小二么?谢致真真心思缜密,让属下随从也精致修容,做到滴水不漏。

“他没有易容。”谢致笑说。

常蕙心眼眸暗转,对上谢致的目光,见他笑容满面道:“阿蕙,忘了跟你说了,这家客栈其实是孤的。”

说话的语气,就像是“阿蕙,忘了跟你说了,趁你不在家,今天我偷嘴了一串糖葫芦”。

常蕙心嘴边噙着冷笑:“三吴,你好本事。”她以为谢致要假意谦虚一句“谬赞”,哪知他捋了捋袖子,坦然接受道:“那当然。”

接着,谢致下巴一点,真名唤作常乐的店小二躬身退下,临走不忘贴心地关紧门。

常蕙心深吸了一口气,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现在看来,明白一点也无妨。常蕙心直接捅穿了讲:“三吴,我消失十年,乍然归来,你一点也不惊讶。街上重逢,仅凭一眼,你便决然要与我相认。相认前后,你自表‘汉王’,直呼谢丽光‘皇兄’,还言及‘复生’,仿佛料定我已了解这十年巨变……你所作的每一件事,所说每一句话,都非常奇怪。”

谢致懊恼地抓抓发髻,“急见阿蕙,情难自禁。”

这话半真半假,常蕙心并不关心,继续问道:“还有,你说你与谢丽光不同,不会对我‘痛下杀心’。”

复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心上还是控制不住颤了一下,尾音也抖了。

原本漾着笑意,微微垂头的谢致忽然抬头盯了常蕙心一眼。他眼中的幽深在倏然间散去,只余澈朗,却又稍纵即逝,重如深潭。

谢致并不急于作答,房内渐渐听出两呼吸声,从无到有,皆绵长却不沉重,轻松却不急躁。

良久,常蕙心催促道:“说说吧,是怎么一回事?”

不期待谢致能完全如实相告,但真真假假,希望他讲出三分真相。

谢致自斟自饮,连喝了三杯酒,最后几滴漏沾在他唇角,他也不抹,目光寻到常蕙心的两眼,锁住,这才说:“是我救了你。”

常蕙心忽然很想也喝一杯酒。她欲伸手去拿谢致给她斟满的那只杯子,手指才张开,就收回来。

算了,万一酒里有毒,杯子有毒,亦或是谢致斟酒的时候指缝撒了毒进去,岂不丧命?谢家人递过来的水啊酒啊,她是再不敢喝了。

这次,谢致睹见常蕙心的防备,不再故作出委屈的模样,而是嘴角情不自禁一抽。他声音冷冷,仿佛在质问她:“我救活了你,你还防我?”

常蕙心笑着应答:“救命之恩,比天高,比海深。”

天高海深,仍然该防则防。

谢致给自己再斟了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转眼间,佳酿已被他独自喝去了小半坛。他喉头一哽,详细说:“那年,我睡了一觉,清晨醒来照例去找你,可是家里哪一处角落都找不见你了。而且家里仆佣也一夜之间全换了,我问陌生的她们,阿蕙去哪了,她们居然全都不认识你!我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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