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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常鸦鬓-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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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深听了感动,将小脑袋牢牢倚在父亲肩头。

……

皇帝在冀王谢深所居的殿内逗留了很长时间,旁人均亲眼见着,皇帝留恋不愿娶,可见其对二皇子颇为疼爱。几近子时,皇帝才回到寝宫,宣召贤妃侍寝。欢愉之后,皇帝并未让贤妃留宿,独自就寝,熟睡数个时辰。门外内侍提醒,皇帝旋即起来,由着内侍宫人们伺候洗漱,着衣,准备上朝。

皇帝着了龙袍,又带上帝冕,如帘琉珠在他眼前垂下。皇帝却依然目光清晰,取了枕边的诏书,揣入袍中。

这是一道罪己诏,皇帝打算先擒拿谢致、周峦、容桐,即可斩杀。然后便向文武百官抛出罪己诏,表态最近宫内、朝中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均是自己管治和教导无妨。

自己抢在谏官前面认错,叫谏官无从下口,天下悠悠众口,亦是张了也不能言。

仪仗在前,皇帝步伐稳健,向金殿走去。一步一步,距离銮殿越来越近,皇帝的心潮就越来越澎湃,他许久都没有这样激动过了——上一次这么激动,伪帝逼宫,他只身护在前朝小皇帝身前,一路杀出宫去,血溅满身却愈战愈勇。而后拥着小皇帝一齐上马,策马峥嵘……那时候的豪气和兴奋又重新回来了!皇帝欣喜万分,觉得自己重新找回了年轻时的勃勃壮志,亦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整座禁宫中最巍峨的宫殿就在眼前,皇帝上下打量这只有他一人能坐,其他人都只能站着或跪着的銮殿……这宫殿熟悉又陌生,是如此高耸,令皇帝豁然开朗,觉得之前那一两分时愈时犯的难过简直愚蠢。江山万顷最重要,儿女私情不应存!

他又想起昔年同狄人私结同谋时候,谋害小皇帝的时……每做一件并不光明的事时,自己心底劝自己的话:成大事者,又不是成好人者。倘若要做个好人,就不要贪享这天下!

皇帝迈着豪迈大步,踏入殿内。待他在龙椅上坐定,身后的内侍总管熊公公尖着嗓子喊:“陛下上朝,宣百官觐见——”声音一层一层,由内侍们接替着向殿外扩散,直传遍整座禁宫。文武朝臣鱼贯而入,依等级列队,面朝皇帝下跪:“吾皇万岁万万岁————”

按例应当不关的两扇殿门,被十余名内侍推着迅速关紧,殿内陡然黑暗,百官皆悸。帷帐后、宝座后却陡然涌出近百潜伏良久的刀斧手,连伺候的内侍宫人,也陡然抹脸,各拔刀剑。皇帝毫不犹豫从龙椅上站起,宣布道:“谢致周峦容桐,谋逆速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投雷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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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响箭白羽(五)

变故来得太突然,最初一瞬;文武百官都傻傻站着;谢致和周峦似要启声;就听见容桐抢先叫道:“陛下,微臣冤枉!”容桐第一个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冤屈至极。他对皇帝忠心耿耿,何时生过谋逆之心?再则;他曾皇帝揭发了谢致和周峦,为何皇帝要将他同那明明道不同的两人混淆一伙?!自己对皇帝的唯二不敬;也就是试图盗皇陵;昨日觉得龙椅好看,多看了几眼,生出那么一丝比轻烟还轻的念头,想去椅子上试着坐那么一须臾。

容桐直叫道:“陛下;冤枉啊,微臣何曾谋逆?!”

皇帝瞥了容桐一眼,那目光分明是:朕管你冤不冤枉,宁可错杀,不可漏杀!

刀斧手举着九环刀,径直向容桐砍去,容桐本能抱头,却有一刀一剑,双双替他隔开九环刀。

容桐回头一看,见是周峦和谢致一齐救了他。容桐喉头哽咽,最终选择默不作声。

周峦对容桐道:“琴父,退到我和殿□后。”容桐闻声迈步,周峦和谢致背对着背,将容桐夹在中间。谢致持七尺薄剑,周峦手持双刀,应付四面攻上来的刀斧手。

皇帝居于殿上最高处,眯着眼睛往下望,心中恨道:谢致周峦果然有谋逆之心,竟私携兵器进殿。

更兼二男皆身形修长,皇帝从上往下俯视,分外觉得两人昂藏,愈发地恨。

“陛下,臣等无辜!”时候,大多数朝臣已反应过来。武将到都还好,静观其变。数名文官,上有老下有小的,最是惜命,俱皆惊慌,担忧皇帝要将他们一并拿下。他们一面东躲西蹿,一面申明:“陛下,臣等与逆贼毫无联系,陛下明察,陛下饶命!”

皇帝没料到朝臣里还有这么怕死的,他连忙稳住局势:“众爱卿务须惊慌,朝廷只捉拿谋逆三贼。”皇帝目光清冷,向众刀斧手强调道:“尔等只擒三逆贼,休得误伤无辜!”

刀斧手们齐声应道:“臣等明白。”皇帝听闻,刚松了口气,突然有近半刀斧手骤地调转方向,径直朝殿上杀来,将皇帝团团围住。

皇帝大惊,边后退边喊道:“护驾!”

身后的熊公公亦尖着嗓子喊:“来人,保护陛下!”话音刚落,就被刀斧手砍翻。

谢致在殿下,效仿皇帝呼道:“尔等只擒谢景,休得误伤无辜!”

“护驾!”皇帝再喊一声护驾,狠狠拂袖,眸光凶恶向谢致看去:“你们这是逼宫!”

却见谢致也正目光沉沉,望着皇帝:“臣弟不敢逼宫,是皇兄要无故诛杀臣弟在先。”

谢致周遭本有三、四十名刀斧手围攻,皇帝一呼护驾,刀斧手顷刻间去了大半,他得以空出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份已略微发黄的羊皮卷来。谢致将右手高抬,指尖一松,卷轴垂直展开,他冷声问殿上皇帝:“皇兄,这份密议,你可还记得?”

这是皇帝当年与狄王暗中签订的协议,如何不记得。皇帝心中暗叹,这密议竟然到了谢致手中,真是自家咽喉为别人扼住。皇帝便想去夺,奈何他和谢致中间隔了大批的刀斧手,根本过去不得。

皇帝便当着文武百官否认道:“什么密议,你又拿在栽赃朕?朕完全不认得!”声音清亮,否认得干脆铿锵。

谢致脸上无笑,运气内力,声如洪钟,令殿内殿外均听得道:“好,既然皇兄不敢承认,我便替皇兄将这密议昭告天下。”谢致清晰叙述道:“当年,皇兄你有心与伪帝争天下,却没有那个兵力,贪欲驱使,竟做出向狄人借兵的举动!皇兄命苏铮悄赴狄庭,与狄人签下密议,事成之后割让北地三州给狄人。狄人贪利,出兵同皇兄两面夹击伪帝。不久后,皇兄入京登顶,狄人应约息兵,却迟迟等不兑现的三州,反倒听到普天下传起的皇兄英明神武,只在阵前一亮相,就吓退了狄兵!”谢致一面出剑,剑花如雪,一面朗声继续道:“狄人心中憋屈,才再起刀兵。皇兄只好硬着头皮命苏铮领兵北上,名为御敌,实则暗中将割让的三州加至三州半。错上加错的是,皇兄未防丑事泄露,竟命人暗中刺杀苏铮!更甚至,诛杀苏家满门!谢景,你为着一己私欲,至天下社稷于不顾,至黎民百姓于水火,你不配做我的兄长,更不配做这天下之尊!”

皇帝怒叱:“荒谬!朕何曾有过私心私欲,想要贪天下?”他自以为握着八成胜券,未带兵器上朝,这赤手空拳应付时不时要冲上来的刀斧手,忙得不可开交。却仍能一心二用,一面想着逮住机会夺一把利器,一面替自己辩解:“当年小陛下与仲晦兄俱为伪帝杀害,朕悲痛心绞,为给他们报仇,才杀进京中擒拿伪帝。何来进京是为了登顶一说?”皇帝本来还想狡辩,他何曾派人去暗杀苏铮?但转念一想,当时受他委托去暗杀的正是周峦,皇帝心中一痛,一口气呛在鼻尖,差点喷出来。

皇帝两掌生风,目光却向周峦投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皇帝以为周峦不敢说话的,哪知周峦竟旋即开口:“谢景,你口口声声要为陛下和周大人报仇,那敢问,当年是谁命苏家军穿上伪军的盔甲,四面八方,向陛下和周大人射去万支毒箭?”

皇帝心悸,曾以为曾微和是知晓这秘密的最后一人,随着她的离世,这个秘密已永远被掩藏。周峦是从何处知晓?此刻被公然囔出来,皇帝不由恼羞:“住嘴!”皇帝似解释般喝道:“周峦,你年纪轻轻,根本不知晓当年事,莫要凭一己想象造谣!还有,公然直呼天子姓名,乃是死罪!”顷刻的功夫,皇帝已猜测了两种答案:一则,是苏铮逃窜前,将这旧事告诉了谢致周峦。二则,听周峦的语气,对周仲晦恭恭敬敬,他又姓“周”,莫不是周仲晦的手下?不可能,年纪差太远了……

“谢景,你无须再乱猜了!”周峦高声道,谢景被他道破心事,脸皮立刻刷白,却听见周峦接下来的话,更令他胆战心惊。

“朕便是险些被你乱箭射死的‘小陛下’。”

谢景双肩不由得一抖,龙袍底下的肌肤,细细密密起了许多小疙瘩。难道真是天要亡他,不仅常蕙心复生了,小皇帝易宇也复生了?

谢景叫囔道:“休要冒充侮辱小陛下!小陛下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这逆贼!”

周峦本是持着双刀杀敌,听这话立即将左刀挂在腰间,只持右刀砍杀,左手从怀中取出一如,缓缓举国头顶。皇帝第一眼没看清它是什么,正巧有刀斧手又涌了上来,皇帝便先应付眼前,凭借掌力徒手击毙了一名刀斧手,刚把刀斧手的利剑夺过来,忽听周峦言语:“诸位,谢景窃国六年,从来用的都是自制玉玺。你们可曾见他用过这枚国玺?”

皇帝闻言,肉跳心惊,立刻向周峦手上瞟去,被这么一提醒,皇帝仔细一看,周峦手上举的正是失踪六年的传国国玺。一名效忠皇帝的刀斧手向周峦杀过去,周峦反手一砍,刀斧手的脖颈被砍断,血迎面溅过来,犹如赤红蔓藤缠住周峦手臂,连国玺上也溅了半边鲜红。皇帝恍觉这赤血溅进自己眼睛里,皇帝身子一颤,防护不及,被另一只刀斧手砍了一刀。

皇帝起刀就把那名刀斧手斩了,再去检查伤口,刀口入得不深,但是正巧砍在腹间,先前谢济给他的伤,曾微和给他的伤,一起发作起来。

周峦已经一边杀,一边将国玺举给殿内文武百官看,让他们瞧得清清楚楚。朝臣里没有聋子,也没有瞎子,诸官心中暗想:的确,无论是皇帝批阅返还的奏章,还是圣旨,未见盖过国玺。据说,流传数百年的国玺在战乱中遗失了,于是皇帝命人制了新玺。却原来……

朝臣中胆子大一点的,护着脑袋,慢慢抬起眼皮,眺向皇帝。

皇帝身上汇聚了百余道目光,顿觉燥热,亦感难堪,刚准备开口斥责周峦私造假玺,却听见周峦抢先道:“当日周大人为朕找来替身,代替朕殉国。谢景曾在那替身身上反复搜寻数十遍,只为寻这传国玺。”周峦咄咄又道:“谢景,你早觊觎皇位,朕的母后在时,你便不顾臣子身份,勾诱皇太后,以色谋权!”

这一句话最戳皇帝痛处,欲辩不能辩,总不能告知天下,是前朝皇太后先强了他!皇帝忍着伤痛,喘了口气,望向文武百官:“周峦一己之言!朕相信你们都是能辩是非的,听得出来,他在胡编乱造!诋诽天子!”

之前,因为科举舞弊案,朝中老臣去了六分之五。再后来,肃清苏门子弟,老臣又去了许多……层层筛下来,只剩六名朝臣曾经历过两朝,资历最老。今年春天,皇帝将这六名朝臣分置六部,引导通过科举选拔上来的新官。这会皇帝希冀六臣出来说话,用他们的威望,压制住周峦一句比一句更心惊的话。

皇帝凝神,见这六名朝臣对上了天子的目光,均点了点头,迈步出列。

突然,六位老臣齐齐向周峦跪下,不顾自身安危,向周峦行叩首礼:“臣等入仕谢景伪朝,忍辱负重,六年来只为等到陛下复位这一刻,拨乱反正,日月重昭!”

周峦道:“诸位快请起,诸位忠心,朕不甚感激。”

皇帝倏然明白,这六名旧臣,从一开始就是效忠周峦的。六人和周仲晦一伙,可恨周仲晦,在世的时候就压着他,夺占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周仲晦都死了那么久了,还阴魂不散,布下数年长局。

周峦叱道:“谢景,暗勾狄人为女干,以国家土地换蛮夷兵力,卖国求荣,此罪一也。你身在臣位,不尽忠侍主,反倒勾诱太后,弑君篡位,不忠不孝,此罪二也。”

谢致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你窃国称帝后,不还持正道,再次卖国。因你一人,引出北地烽烟,乱了社稷,害苦黎民,此罪三也。以上三条,你不仅不认罪,还隐瞒粉饰,颠倒黑白,鼓吹起自己的功德,此罪三也。”

周峦再道:“苏家助你倒行逆施,对你不可谓不忠心。你却因一己疑心,容不得人,逼得苏钟造反,再起动乱,永州人民疾苦,此罪四也。”

谢致道:“你枉杀诸臣,致使国家丧失栋梁,妻儿丧失家主,此乃罪五。”

周峦和谢致声皆洪亮,交替数落,皇帝听得越来越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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