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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大宋艳后-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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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曾的眼睛盯了吕夷简一下:“本相略感不适,有点儿伤风,品不出是何味道。”
  吕夷简情趣索然地笑笑,始把目光投在对面的鲁宗道脸上。鲁宗道仿佛一下子就读懂了这目光的内涵,便问王曾:“我等和吕相,都无不坦诚地发表了对‘请立’的见解,独首辅大人深藏不露,实在令人费解!”
  王曾陡然色变。他异样愤然地挺直腰杆儿环视一周,然后提高声音道:“关于‘请立’之事,我王孝先作为首辅,自有向皇太后直陈的时候。不过,今日几位既然急于知道,我不妨提前奉告:一、我作为首辅大臣,对皇太后的丰功伟绩,特别是对刘太后垂帘听政以来所表现出来的变革胆略和不唯先朝、不唯旧政的革新精神,深为佩服。此功绩和精神,是继太祖、太宗、真宗三圣之后无人可比的;二、功大无比,不见得非立七庙,业绩存于永久,那是史家之事,亦用不着今人着意渲染;三、今立七庙之不妥,在于此举将置当今皇帝于何地?置赵氏诸王公于何地?置开国以来的三圣于何地?七庙之立,史有定制。此前皇太后久压方仲弓之呈奏,所忧心者亦在于此!”言毕,王曾愤然起身,借故辞去。
  晏殊送王曾归来,自觉面上无光,亦只得强颜为笑,硬撑着应付。但不管他如何热情待客,席面的融融气氛,早已荡然无存。所以,重新入座之后只匆匆饮下几杯,吕夷简、鲁宗道和陈尧佐便兴趣索然地相继告辞回府去了。
  范仲淹是最后一个离去的客人:一者他欲给晏殊留一点面子;别人可以匆匆离去,他作为友人则要表现出与官场诸客的不同来;二者关于“请立”之举,他有好多话要说,只因官位太低,无人给他发言机会。因此,尽管王曾之言正合他的心思,但别人吐出与自己直抒胸臆的感受大不一样,他欲留下来单独对晏殊倾诉一番。然而,此时的晏殊已被宴席上的不协气氛搞得身心疲惫了。于是,晏殊不待他倾诉,便套好自己的车马,要送他回府了。他只得客随主便,甚不情愿地被一辆十分豪华的辇车拉着,回到自己家居的甜水巷苦竹居。是时,他的夫人李氏,以及五岁的长子纯佑和三岁的次子纯仁,都已经安歇了。但他毫无睡意,竟独自漫步于不大的宅院里,思索着如何能将自己的想法,尽快让皇帝和皇太后知道。于是,他转回书房,刚燃亮蜡烛,就听对面卧房里李氏说道:“还是先安歇了吧?国事家事都是永远理不完的。夫君何须夜夜如此,熬煎自身?”
  范仲淹向夫人卧室的窗口走来,隔窗递话道:“夫人先自安歇吧,今宵席间几位宰执对‘请立刘氏七庙’之举,各抒己见,颇多不协。我欲就此上疏皇太后,直陈自己的看法!”
  “夫君何须如此性急,”李氏说,“来日方长,还能没个说话的时日?”
  范仲淹于黑暗中摇摇头,心想:若有个现成的机会,我就用不着事事都写奏疏了;正因为官微言轻,殿前人后没有这个机会,我才不得不屡屡上奏的啊!但他口里却安慰夫人道:“夫人之言极是。不过,我心里不存事儿,不吐不快,亦难以安眠。夫人还是先自睡吧,待我撰写停当了,自会安歇!”
  夫人叹息一声,不再言语。范仲淹回到书房磨墨铺纸,然后挥动狼毫,聚精会神地撰写起来……
  次日,范仲淹怀揣昨夜撰就的上皇太后疏奏走进秘阁,正欲待清闲时将疏奏亲送通进银台司上呈皇太后,大太监刘承规却忽然前来宣诏:罢王曾同平章事之职,以吏部尚书出任知青州。对于王曾的罢相,范仲淹自然清楚其中的原因。但他只是犹豫徘徊了两日,到得第三日的三月十五,他乘大朝会之机,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压在手里三日的《上皇太后疏》呈了上去……

  9程天球首献临朝图 宋天子初露国君威

  皇太后一怒之下罢了王曾的宰相,心想:别人都惯用杀鸡给猴看的办法,儆戒众人;吾这次偏用一个杀猴给鸡看的办法以儆效尤,看看谁还敢公然出面反对“立刘氏七庙”?岂料,王曾罢相的第三天,范仲淹居然僭越上疏,力陈“立刘氏七庙”之不可,语言之尖锐,态度之顽拗,无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在奏疏中道:“微臣明知其不能,还滚刀刃儿似的一意孤行,冒死上疏,皇太后当知微臣之诚也……”
  刘娥看过范仲淹的奏疏,心头甚是愤愤,但范仲淹毕竟不是无知无能的朝廷小吏,范仲淹于金殿之上“泰极者否,否极者泰”的慷慨陈词,至今还仿佛在耳际回响。范仲淹的真知灼见,曾令她三更不眠。她曾欲重用范仲淹——范仲淹任秘阁校理不久,又命其兼任国子监祭酒,便是她对范仲淹才能的信任和考验。对官员的任用,她是学识与实践并重,十分讲究和重视从地方官员中选拔朝廷大员。在她看来,像范仲淹这样的柴门寒俊,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基层锻炼,将来必有大作为。然而,正是这样一个给她留下美好印象她欲考察重用的范仲淹,居然冒死呈奏,公然反对她“立刘氏七庙”,是“立刘氏七庙”真的错了呢?还是她看走了眼,范仲淹压根儿就很狂妄?……正值她举棋不定之际,任中正进来禀报道:“开封府尹程琳,请求进见皇太后,奴才请问皇太后,是否欲见?”
  程琳,字天球,永宁军博野人;真宗天禧初年举勤辞学科,补泰宁军节度推官,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继擢天章阁侍讲。就在这时,他曾将“浓雾红日”之自然景观,当作天降符瑞上奏皇太后,遭到了皇太后的批评,口谕他“今后当勤政务实以求进”。正是这次批评,使程琳端正了仕途方向——他真的从此勤政务实起来,而且每到一任还都取得了骄人的政绩。故而,其官位亦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几年下来,他已由右谏议大夫擢升为权知开封府。
  本来,皇太后在情绪波动之时,是不愿召见大臣的。她怕将自己的不良情绪带进召见之中,影响了她对是非的判断裁决。目下,她正为范仲淹的奏疏焦躁不安,程琳就来打搅了!便心想:有多少话不可在早朝上讲,却偏要进宫乞请单独召见?于是,她便有些不耐烦地向任中正道:“汝去问问他,如无燃眉之急,就说吾略有不爽,命其改日再奏好了。”
  但任中正去去归来,带回程琳一份疏奏。皇太后拆封览看,竟是一份《武后临朝图》。
  “是为何意?”乍见《武后临朝图》,刘太后不明白是何意图,便怔怔地望着“临朝图”出神。忽然,她心头猛地一颤:啊!原来程琳挖空心思在“劝进”她效法武则天做女皇啊!当初,武则天未称帝之前,不正是她眼下的身份与地位么?她若以当年的武后为榜样,废帝自立,谁人敢挡?谁人又能挡得住呢?但她摇摇头,似乎是在拒绝程琳的“劝进”。因为,她此前不曾想过要学武则天,而且她自幼便以为武则天太狠太毒,为了当天后做女皇,居然不惜亲手杀害襁褓中的女儿和未成年的儿子。像这样丧失天良的女人,有什么值得效法?然而,她端详审视着面前的《武后临朝图》,渐渐觉得临朝图中的武后若是她自己,便不会有人公然出面反对“立刘氏七庙”了。此前王曾的反对以及现在范仲淹的上疏,不都是因为她还不是皇帝?如若她真的效法武后做了皇帝,皇帝为祖宗“立七庙”,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寻常事儿,何人还敢反对?何人还会反对?于是,她虽不愿效法武则天,而其思路却沿着《武后临朝图》意指的方向延伸开来——是的,她从未想过做女皇,但若她真的做了女皇呢?会拿自己的儿女做牺牲品么?不,她决不会!她会先让皇儿赵祯做皇太子,待她百年之后,仍由赵祯继承皇位传之永年;而且,她不学武则天,改朝换代,更唐为周;她即使临朝称帝,大宋仍是大宋,她不过是继先帝之后,暂时补一空缺而已……思念至此,在她的脑际,似乎淡化了“立刘氏七庙”的意义,对于程琳的《武后临朝图》亦不以为是大逆不道了。相反,她觉得程琳这样想,这样做,都是情有可原的,是可以理喻的。她要静观情势发展,待机而动,当断之时再断,当行之时再行,切忌因一时匆忙,抹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她很清楚,如今的程琳,已不是当年那个将“浓雾红日”当作祥瑞献上的小人物了。如今的程琳是开封府府尹,京都开封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当朝宰相吕夷简的接班人,亦是当今朝野公认的朝廷近臣,他之言行,在朝野的影响,是举足轻重,不同凡响的。因此,程琳的上疏,必然很快就会在朝臣中引起反响。她切盼着这种反响的到来。
  果然,程琳上疏的次日,便有一则小道消息于暗中传出:程琳的奏疏,乃授意之作;谁人授意?乃宰臣吕夷简。于是,劝立刘氏七庙的奏疏,一夜之间便为“劝进”奏疏所替代。这些奏疏雪片般纷纷扬扬地飞进皇宫,落在了宝慈殿皇太后的案头。这些“劝进”奏疏,比程琳的《武后临朝图》更率直,更露骨。它们无不赤裸裸地“劝进”皇太后效法武则天,改垂帘听政为面南登基就皇帝位。但这些疏奏都是秘密呈上的。皇太后怕皇帝知道此事,影响了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亦对这“劝进”疏奏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之墙。还是有人率先知道了这件事。这个人,就是仁宗皇帝的美人张雪娟。
  张雪娟是一位绝顶聪慧之女子,在宫中,不仅甚得仁宗皇帝宠信,亦颇受皇太后、皇太妃青睐。她的身份虽然只是一个美人,但其不论在仁宗皇帝心中,还是在皇太后和皇太妃眼里,都有郭皇后难以比拟的信宠。因此,在禁宫中,她常涉足的地方,较之皇后还多,尤其皇太后居住的宝慈殿,皇太妃居住的保圣宫,她更是常来常往,没人阻拦。正是这种便利条件,使她意外地看到了程琳“劝进”的疏奏。
  当时她很震惊,觉得程琳对皇太后的“劝进”,实则是对皇帝的叛逆。这种叛逆行径,理应受到严惩。但她观察了两日,不但程琳安然无恙,类似程琳只密呈皇太后而不转呈皇帝御览的折子,亦骤然纷至沓来。这更引起了她的疑虑不安,便乘人不备偷偷窥览了几份折子,结果肺都快气炸了。她不明白皇太后为何这般宽容,竟允许众多的朝臣步程琳之后尘,以“劝进”皇太后做女皇之名行叛逆皇帝之实。但她返回寝宫仔细一想,吓得她竟至心惊肉跳,几近闭过气去。因为她虽不愿想,还是想到了皇太后身上——她疑心皇太后欲乘“劝进”之机改垂帘而称帝,效法武则天做大宋的女皇帝。于是,她急欲将自己看到的想到的禀报给皇帝,又怕皇帝年少气盛,万一因此同母后对峙起来,岂不坏了大事?但这样重大的事情,她不能叫它烂到肚里憋在心里,她必须及早告发这件事,即使因此而殒身,她亦算为皇帝尽了一份忠心。于是,她想到了杨太妃。在皇宫大内,能够影响皇太后决策的第一人,当是皇太妃;最能取得皇太后信赖的,同样亦是皇太妃。她料定皇太妃一旦知晓了程琳敬献《武后临朝图》的目的和朝臣们“劝进”疏奏的内容,以及皇太后欲效法武则天的念想,定然不会保持沉默。皇太妃若愤然出面找皇太后论理争辩阻止此事,亦许……于是,她飞也似的赶到保圣宫,将程琳献《武后临朝图》和群臣“劝进”之事告诉了杨太妃。杨太妃听后大惊,问:“汝看真切了?”
  “看真切了!”张雪娟十分肯定地回道,“类似的奏折成堆成摞,孩儿虽在慌乱中,眼不花,志不昏,怎会看错?”
  杨太妃久缄不语。她移步窗前,平眺窗外良久,然后回首又问:“皇儿他,知道此事么?”
  张雪娟颔首:“以孩儿想,他不会知道。太妃可以想像:朝臣们上呈这样的奏疏,不会送到皇帝那里;皇太后接到这样的奏疏,亦不会转呈皇帝御览。”
  皇太妃审视着张雪娟:“这样冒风险的机密事,汝来告诉我,就不怕老身出卖了汝?”
  “雪娟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些。”
  “为什么?”
  “因为……”张雪娟眨眨美丽的眼睛,想说出一些令皇太妃开心的话,“因为孩儿就像信奉亲生母亲一样信奉皇太妃,从未想到过皇太妃会做出有损女儿的事。况且,皇太妃抚育教诲皇帝近二十年,皇太妃在皇帝心中,同他的母后一样,占据着任何人都不可替代的位置。孩儿今日前来禀告,亦是为皇帝考虑。我想您老为了皇帝,是会竭尽全力阻止这件事的。”
  杨太妃没有开怀大笑。若在平时,张雪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博她欢欣的话,她会笑不拢口的。可今日,她高兴不起来,脸孔还是绷得很紧。她凭窗思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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