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上仙-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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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结成片的屋宇已在眼前,却远不如夹着风雨隔了暮色看着时那样齐整。
无疑,这里曾经是个小康甚至小富的村落,大多屋宇都是砖瓦结构,甚至有几处相当阔大的宅院,俱是大块的青条石筑作台基,所以历了多少年的风雨,都还屹立不倒。
但这村到底已经荒废了多少年啊……
村落里的屋顶大多已经倾塌或即将倾塌,门窗更是腐朽得不见踪影,野狐野兔见得生人来,飞快地窜过,——窜到长满灌木青草的屋子里去了。
忽听得难听的“哑”地一声,却是一只乌鸦从一株百年开外的老槐上飞了开去,而细细看时,那老槐却是从一处没了屋顶的屋子里长出来的……
远处山边隐隐传来水声,应该有山间清泉蜿蜒流下,灌溉着这方肥沃土地,却未种植庄稼。
四处都是人高的蒿草和野树,和附近房屋里的荒草连作一处,在萧萧风雨里随风而摆,低低如诉。
竟是一处至少一二百年不曾有人居住的荒村!
我本能地觉得诡异,却向景予笑道:“此地若是收拾好了,很适宜养老。”
景予顿了顿身,转头面向我,问道:“你敢在这样的村子里歇息一晚?”
我一歪头,笑吟吟道:“有景予师兄陪着,我龙潭虎穴都敢闯啊,何况是这里!”
他的眉目骤然柔软,忽一张臂,已将我拥入怀中。
我向来懂得怎样用甜言蜜语讨师长们欢心,这一套对小时候的景予不管用,但待他大些,特别在他被我害得面壁十年后,他便也很吃我这一套了,每每被我哄得化了眉眼间的千年冰霜,黑亮亮的眼睛柔和得如有春水流溢。
原微师兄总说,景予遇到我就变傻了,我却觉得这样的景予才像个大活人。
便如此刻,紧紧拥着我的这个男子,分明又是活过来的景予。
这熟悉了两百年的怀抱和气息……我忽然间喉嗓像被堵住了般难受,向来冰冷的莲心里一阵阵地向上涌着暖意,似乎那毫无活力的荷叶梗子里正有热血在沸腾奔涌。
这久违的温暖,这跌落的快乐……
心里像被割开了般疼,独刀尖上蘸了蜂蜜,疼痛之外,又有腻人的甜味钻出。
“菱……菱角儿……”
他哑着嗓子唤我,同样是说不清的痛楚和甜蜜。
我仰起脸,想唤一声景予师兄,却颤着唇说不出话。
我想我真是太无能,我该趁机笑话他,不该如此优柔寡断,如此懦弱无用,如此狠得了心却绝不了情。
可我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甚至我的身体也似受不住那双结实臂腕的拥抱,风中树叶般哆嗦着。
“菱角儿……”
他再唤我,忽用力将我拥紧,一埋头用我亲住。
他用的力气这样大,我完全来不及思考,便被他贴紧,侵入。
他的唇舌凉得像冰,有些僵硬,微微地发着颤。
我听到他喉咙间含糊地滚动着我的名字,那是万分凄怆万分仓皇的一声“菱角儿”。
我被他亲得仰起了头,正对着他的面庞,雪白如纸的面庞,年轻却浇透冰霜般的面庞。
如此俊秀,如此熟稔,如此清冷。
无数雨珠从铅色的天空落下,这样仰着看时,似无数泪珠形状的花朵怆然而落。
忽然便忆起那一年,他找到紫堇花中偷睡懒觉的我。
他道:“菱角儿,师尊说,我们可以在一起。我们一起修成地仙,再修入天界……我们会始终在一起。”
他的面颊微红,双眸却亮得照得出我人影。
我睡得迷糊,只看到他的唇慢慢落了下来,落到我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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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的吻戏神马的真心比较少……
对了,大家说,我的咖啡今天能冲满一千杯么?
辜负东风,岁华摇落各伤魂(一)
我们昆仑的山高,天蓝,云白,风清。
柔美的紫堇花瓣自由自在地飞着,如雨滴般缓缓飘落,擦过他的面庞,擦过我的面庞……
我却觉得自己和那花瓣一样飘了起来,似心头有一枚始终敛着翅的彩蝶,在他一吻之下忽然惊醒,扑展翅膀飞了起来,快活地翩翩起舞。
那时,他的唇很软,很暖,很甜,我被他亲得迷糊,不由自主地轻轻咬了一口。
他便满面赤红,倒在我身上把头埋入我脖颈,吃吃地笑着唤我的名字,“菱角儿,菱角儿……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天荒地老,都能和你在一起,真好……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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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打到眼睛里,再满满地溢出来,居然是滚烫滚烫的。
我笑着用力眨眨眼,由着那滚烫的雨水飘落,轻轻咬了他一口录。
他微微地放开我,默默地凝视我。
我努力吞咽着,试图让紧绷的嗓子口松软下来,却无济于事。
我的嗓子如多少年不曾调试过的旧琴弦,喑哑无力。
我只能疲乏地冲他笑笑,努力柔和地轻声道:“景予师兄,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天荒地老,都能和你在一起,真好!”
景予蓦地失色,黑眸中依稀的闪亮顷刻黯淡下去。
我一把推开他,指着他捧腹大笑,叫道:“我说笑呢,景予师兄不会当真吧?忘恩负义,背叛师门,屠杀同门,你不过是魔!连猪狗都不如的魔!魔帝在人间留下的杂。种,孽。,禽。兽!景予,你就是个杂。种!孽。畜!不要。脸的禽。兽!”
一气把听仙尊们骂过他的恶毒词句都骂完,我似乎痛快许多,心的郁垒连同心一起被掏空般的痛快,哈哈大笑着转头便往村子里奔跑而去。
大雨忽然转骤,倾盆兜下,乌鸦鸦的夜色在大雨里四面合来,渐渐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隐隐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颀长身影,如被雨水淋透的剪纸,惨淡地飘摇在狂风暴雨里,堪堪便要溶去。
景予活该,活该……
我咬牙切齿地骂着,恨恨地吐着灌入口鼻的雨水,像在一口一口地啐着景予,在这时候还敢死不要脸占我便宜的景予。
激愤之中完全忘了以术法护体,等我略略回过神时,我已经浑身透湿,冷雨打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
趁着雷电一闪而过的光芒,我奔进了这村子附近一座大宅院,窜进尚有屋顶的一处屋子。
满屋衰草过肩,总算还干燥,却有奇异而危险的悉索声响起。
几乎不加考虑地,贯有灵力的一掌横扫过去,已将大片衰草扫趴在地,更有一长物被甩起,自破败的窗口飞了出去。
又一道闪电划过,我清晰地认出,那是一条体形可怕的毒蛇。
但于我而言,再毒的蛇,再凶的猛兽,也比不上那个刚刚和我温柔拥吻的男子。
秋水剑拖过一道水色流光,缓缓在屋中划过。
衰草连同可能的毒蛇毒虫被尽数裹起,掷到屋外。
屋里并不干净,曾经铺陈的泥砖已经完全没入泥土中,梁柱砖瓦虽然结实,头顶也破了几处大洞。没了衰草略阻水势,漏下的雨水很快汪下四处。
我已身心俱疲,腿脚都在打战,扬手化出一张大荷叶,铺到暂时没有被水淹到的地方,抱着肩倚着墙脚坐下。
奔走时的汗水渐渐凉了,透湿的衣衫愈发凉凉地粘在肌肤之上;形同虚设的门窗间飘入嗖嗖的冷风,吹得我不住发抖。
我擦一擦眼底还在莫名其妙滴落的滚烫雨水,正觉得烦躁时,眼前忽然幽幽一亮。
抬眼看时,竟是景予掌间托了一枚明珠飞入屋内。
他的神色已经平定下来,看向我时眉目间一片清寂。
“想把自己冻死吗?”
他问。
话语里的沉静和清冷让我深恶痛绝。
盯他一眼,我微笑道:“我冻不冻死,干你这禽。兽何事?”
他顿了顿,便淡淡道:“既然我是禽。兽,自然要干点禽。兽的勾当。”
我一悸,正警觉之时,他已走到我跟前盘膝坐下,双手握住我,将掌心相抵,缓缓调息。
竟是和我一起同修本门心法。
我心思芜乱,又屡受大创,修为大减,想静心调息并不容易,但有他护持便顺遂很多。
不过两三个时辰,原来混乱的内息已经平定下来,周身冰冷的感觉也消失了,身上衣衫更在不知不觉间干了。
依然在那间原来被毒蛇占据的屋子里,却已被景予施法布了结界,已是风雨不进。鸽卵大小的明珠悬于梁木之上,如一盏小小的烛火。
景予静静地看着我,慢慢道:“你的修为果然退步许多。”
他的言语比他的修为进步得还要快。从前总是我把他气得掉头而去,如今却是我几次险些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了。
我只能微微笑道:“下回景予师兄让我用夺魂金箭射上十二箭试试,看能不能修为大增。”
景予同样幻了张大荷叶,盘膝坐于我对面,却垂了浓黑的眼睫不看我,只拿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在膝上,许久才叹道:“菱角儿,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只怕今生今世,也消解不了。其实我自己也越来越迷糊,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哦?”
我不经意般挑挑眉。
他又瞥我一眼,才缓缓道:“我从前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从未变过。”
我冷笑,却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细听他下面的话。
景予却又沉默了许久,才道:“菱角儿,一个人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曾认为魔者吸食最污秽的元魔之气,修身不修心,是天下之大恶。可偏偏有一天,我发现魔者并不是恶,而是……无可选择。”
我怒道:“那又如何?是你背叛师门、残杀同门的理由?”
景予反问:“若我留下,你认为师门会放过我吗?”
“不会。”诸位仙尊中,就数他师父文举仙尊最为严厉,即便景予是他最聪慧最高超的弟子,也不会手下留情。若是知道他是魔帝之子,痛心疾首之余,必定把他投入化魔池,化他个魂飞魄散。
所以,我从未怨过他离开。
可这是他让我魂飞魄散的理由吗?
我等着他继续给我解释,只觉自己指尖抖索得连自己的肩膀都抱不住,居然像等待宣判般紧张。
或许我真的就是个笑话。明明亲耳听到他跟他的绵绵姑娘说得明白,偏偏还敢对他那点未了余情抱着期望……
我真的敢有期望,认为他另有苦衷吗?
认为他几度帮我救我助我,是因为心里有我,而不是出于绝情后的些微恻隐之心,或猫戏老鼠般的惬意欣赏?
可景予眸心似有什么在闪烁,他握紧拳,又松开,又握紧……
他终于长吸一口气,我以为他终于要切入正题时,他却转向了不相干的话题:“你觉得一夕可恶吗?”
我气结,“可恶!若不是为她,青岚哪用历什么十世情劫?”
景予便又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可她从未做错什么。一切不过因为她是魔,而青岚是仙。”
我不觉也随之愤愤道:“无非是那些见不得人间恩爱的天尊仙帝们定的破规矩。仙也有偏激的仙,魔也有不害人的魔,何必那般咄咄逼人?”
若是当初景予不是逼我害我,而是说一句跟他走,我必然也随他入了魔界,再不回头。
纵然昆仑有最疼爱我的师父,也抵不过头脑发热时的一时冲动。
——也许,也不算是冲动。
那时候,我心里眼里,有谁比得过那个人前像木头、人后却千方百计哄我欢喜的景予师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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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负东风,岁华摇落各伤魂(二)
我凝视眼前这张和从前并无差别的俊秀面庞,只觉眼底又是一阵发酸,连忙用力眨眨眼,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去,说道:“当然,魔者修身不修心,的确可恶。有些事,若不是你生具魔根,大约也做不出来吧?”
景予柔声道:“心中有魔,便是魔;心中有仙,便是仙。这和魔根或仙根无关。”
我越发不懂他了。
他这在说他是魔,还是说他是仙?
景予却已伸出手,和以往一般,轻轻把我的手拢住,握紧湫。
他的手掌宽宽厚厚,指骨坚硬分明,拢住我的动作却轻巧而柔软,——一如当初。
他道:“菱角儿,有些事,我原来看不穿,想来你也看不穿。但经了青岚、一夕的事,我忽然想着……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果然修魔会移人心性。从前他最是寡言少语,惜字如金,几时这般迂回罗嗦半天说不到正题上簇?
但我居然不想催他。
仿佛这样静静执手坐在快要倾塌的百年老屋里,已是我追寻多少时日却求之不得的幸福。
早该绝望的幸福。
景予的呼吸不匀,浓黑的眉锁得极紧,许久才像下了决心,抬头向我道:“菱角儿,你可还记得,你送过我一枚玉坠?”
我自然记得。那是我自小儿戴着的玉坠,虽是小小的一枚,无纹无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