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香百媚-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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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歌林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她的声音低哑柔倦:“……抱歉。”
“这世间所有的道歉,都不过是求得自己的心安,你可以踩踩我会不会原谅你。”
百里歌林苦笑:“你要怎么不原谅我?揍我一顿么?”
陆离没有说话,他放在她肩上的手忽然抬起她的下巴,他轻声道:“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我喜欢你?我心甘情愿被你糟蹋,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像卑微的奴仆一样宠爱你?”
百里歌林躲开他的手,眉头紧皱:“何必再说?从此继续各自做路人就好。”
陆离静静看着她,突然抬手在下巴上掐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冷笑着走了。
纪桐周推开窗,天边依旧是那抹薄到透明的蓝色晨曦,他对着铜镜细细理好衣领和腰带,星正馆的弟子服一色茶白,衣领与袖口嵌着金边,有一种华贵之感,穿在他身上分外合衬。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半旧的木梳,细细梳理长发,一夜未眠,他眼底有一层薄薄的黑色阴影,让镜中映出的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看上去带着一丝阴霾。
束好长发,他推开门,情不自禁朝楼上望了一眼,无月延的弟子住在楼上,她也在。
纪桐周停下脚步,扶在栏杆上,怔怔发了许久的呆,客栈楼上下人声渐渐开始喧嚣,天色已然大亮,来东海的山派弟子们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不停有其他门派的弟子从楼梯上下来。
很快,他便看到姜黎非和雷修远两人。
她大概昨晚没睡好,一直在揉眼睛,走路也歪歪倒到的,雷修远低头在和她说话,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下楼梯的时候,他便揽住她的腰,扶着她。
无论怎样看,这都是一对羡煞旁人的年轻爱侣,不停有路过的人或羡慕或惊艳地偷偷打量。
纪桐周深深看了很久,终于还是慢慢下了楼。
黎非眼睛里一阵阵发涩,她昨夜酩酊大醉,感觉几乎是刚睡着就被雷修远拖起来梳洗,困得走路都要睡着,回门派还得飞四五天,这下可糟了,要是飞着飞着掉下去怎么办?
客站大堂里全是人,黎非倚墙而站,脑袋一个劲往下点,这里明明人声鼎沸,她却觉得马上又要睡着。
两只油纸装着的素包子忽然被送到她面前,应该是雷修远买来的,黎非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咬下一大口,噎得开始咳嗽,撒娇似的使唤他:“我要喝水。”
很快,一杯温热的茶又送到了她手里,黎非一口气吃了个包子喝下一碗热茶,精神渐渐恢复,回头将包子递给类雷修远,笑道:“你也……”
话未说完,却见旁边靠墙而立的人居然是纪桐周,她顿时愕然,四处顾盼,便见雷修远站在广微真人身边,不知说着什么。
“是你买的啊。”黎非笑着把剩下那个素包子递给纪桐周,“谢谢,你吃过没?”
纪桐周摇摇头,又把包子推给她,也不说话,只是低头一直看着她,黎非正咬一口包子,只觉他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昨晚百里歌林的话突如其来就回荡在脑海里了,她下意识离他远一点,干笑道:“我、我去那边看看。”
步子还没迈出去,纪桐周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黎非有点慌,立即想挣扎,但又觉得似乎不太好,她试着把胳膊拽了拽,他始终不松手,黎非暗叹一声,回头笑眯眯地看着他,道:“纪桐周,有什么事吗?”
纪桐周的目光顺着她的脸落在她脖子上,衣领后隐隐约约露出几点红痕,他的手情不自禁骤然收紧,像是要捏碎她臂骨般,可是很快他又放松了力道。
周围有人在笑,有人在说,外面有人在叫星正馆的弟子要走了,这一切听在他耳中,仿佛都变得很遥远,这一生到现在,从没有他想而不得的东西,他已经在幻象中失去过她一次,这只手,此时此刻要不要再放开?她不是他的女人,而是别人的,那个人亦敌亦友。
纪桐周觉得自己在犹豫,少见的一种犹豫,他说不出这样是对是错,这些天他一直在想,也想不出是对是错。
手上的挣扎越来越厉害,纪桐周回过神,见黎非虽然脸上在笑,眼里却隐隐有排斥之色,她在努力试图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手,纪桐周看了她良久,忽然开口:“姜黎非,你会记着我的吧?”
黎非想不到他突然这样说,反而呆了一下,想了想,她答得很谨慎:“你们都是我朋友,自然会记着。”
纪桐周笑了笑,放开了手,起身往外走:“我回星正馆了,告辞。”
黎非松了口气,她也笑了笑:“去吧,明年再见。”
纪桐周一脚跨出客栈,抬头定定看着天边一丝流云,长老们还在催促着他,也忽然飞快转身,一把钳住黎非的双肩,低头重重吻在她错愕的唇上。
周围的声音淡了下去,可很快又变得喧嚣起来,纪桐周激烈地吮吻她的唇辨,他的时间实在不多,他想要的又有太多太多,藏在他身体伸出那些被唤醒的诸般狂野的欲念,它们像毒蛇一样噬咬他,炽烈的心火已经被点燃,谁也不能熄灭它,谁也不能。
他狠狠一口咬在她下唇上,她的唇几乎一下子就被咬破了,鲜血四溢。
“……记得更牢些。”纪桐周朝她古怪一笑,将紫玉蟋蟀放进她怀中,转身便走,再也没回头。
第一百零四章 亲传弟子 一
飞雪茫茫,冰峰矗立,一个月未见坠玉峰,此时终于回到这里,黎非居然有种十分怀念的感觉。
她急急将云头降落在回廊上,下一刻昭敏师姐便从中厅快步走了出来,黎非还是第一次见她走这么快,一见黎非笑眯眯地站在回廊上,昭敏神色一喜,又是欣慰又是放心,温言道:“可算回来了,我听说这次试炼十分艰巨,可有受伤?”
先前黎非留信突然离开,言辞十分含糊,只说被广微和东阳两位长老带着参加试炼,时间地点一概不提,倒叫她好一阵担心。后来又听说这次试炼艰巨异常,还涉及了斗法,随时有性命之忧,昭敏这些日子就没睡过什么安稳觉。
黎非上前握住她的手,心中暖洋洋地,笑道:“师姐,我一切都好,放心吧。”
昭敏见她双目清亮,这一趟出远门,先前的稚气居然大减,曾经眉宇间盘踞的忧郁之色也不见了,整个人似是又长开成熟了许多,当即点头微笑:“看来你受益匪浅,来和我说说这次失恋的缘由。”
此次山海初会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与融洽,山派海派相互间接触的消息也不会再被封锁,在此之前山派各路仙家都已听说了此事,据说海派能取使妖物,且弟子们个个擅长斗法,中土仙家们不由个个蠢蠢欲动,早有人偷偷跑去找诸位书院创立者牵线,希望也能和海派的人互通一下,左丘先生似乎最近是忙得焦头烂额。
黎非把试炼中遇到的听说的各种有趣事都拿来说给昭敏听,及至说到广生会那座城镇中小摊上贩卖的各种海外物品,昭敏忽然接口道:“那些凶神面具应该是早先靠海那边人做祭祀用的,我听师父提起过夜叉,千年之前海陨,无月延曾有一位仙人斩断了一只夜叉角,可惜那仙人也因此重伤难愈,说是寻找仙草灵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师父每次提起他都要叹息呢。”
黎非惊道:“世上还真有夜叉这些凶神?师姐你也知道海陨?”
昭敏微微颌首:“我比你早来几十年,自然知道的事情多得多,师父又是个喜欢钻研这些稀奇古怪东西的人,那些东西与其说是凶神,倒不如说是海外的异民吧,海陨降临后,不知道这次又能活下多少人。”
她见黎非脸色发白,以为她是害怕,当即笑道:“年轻弟子无论在哪里都是被最重视最为保护的,你怕什么?怕的人应该是那些长老和仙人,何况我听说海陨降临前,天地间会有无数异象,总能提前做些准备,别想的太多。”
黎非原本只想与她说东海的趣事,却不曾引出这些叫她心神不宁的话来,她又想听,又怕听见,正准备换个话题,忽见昭敏脸色一冷,猛然站了起来,袖子一落将她挡在身后,低声道:“别出来。”
黎非一愣,忽听外面风声呼啸,似是有人落在了回廊上,紧跟着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子声音唤道:“昭敏师妹,我前日得了一根白呙的树枝,想来你一定喜欢。”
昭敏皱起眉头,慢慢走出中厅,双手合起,拱手行礼:“多谢秦师兄一番心意,无功不受禄,还请你收回。”
秦师兄?黎非努力努力回想,总觉得好像有印象?
那位秦师兄含笑道:“昭敏师妹,你怎么总是冷冰冰的?不过我晓得你心里不是这样,不然上回不会对我笑得那么温柔。”
昭敏淡道:“秦师兄请自重,若无事,还请速速回去,我不便奉陪了。”
秦师兄声音变得十分温柔爱怜:“昭敏师妹,只要你能再对我笑一下,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昭敏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冷道:“此乃酉末戍初之时,天色已暗,师尊还在闭关,秦师兄孤身一男子来我坠玉峰,是何道理?明日我一定向正虚长老禀告此事。”
秦师兄退了两步,声音居然还是那么温柔:“是我唐突了,昭敏师妹冰清玉洁,我岂敢冒犯?不过,这中厅内明明还有人,昭敏师妹莫非有客在?想来是我打扰了二位私会的雅兴,实在抱歉。”
什么私会!这人真是胡扯八道!这么会颠倒黑白,口才涛涛,黎非一下就想起他是谁了,上回从粟烈谷回来时,遇到的那个秦扬灵秦师兄,奇怪,邓溪光不是说他跟乐采苓成了爱侣么?怎么这会儿又缠上昭敏师姐了?
昭敏并没发怒,居然还浅浅笑了一声:“秦师兄果然雅人识雅趣,那我不送了,告辞。”
秦扬灵终于悻悻而去,昭敏皱眉走回来,见黎非盯着自己,她面上少见地出现了一丝鄙夷刻薄的神色:“黎非你记好,正虚长老门下有个叫秦扬灵的男弟子,此子荒淫无稽,万万不能接近。”
黎非干笑两声,将之前与秦扬灵和乐采苓的纠葛说了一遍,昭敏越听鄙夷之色越重,最后摇头叹息道:“那位乐师妹,可惜了,怕是以后再也没机会修习清乐长老的天琴之法,女人最怕便是遇到这种男人,半辈子都要被毁。”
黎非奇道:“为什么不能修习了?那个闭口仙法,再从头练就是了。”
昭敏低头想了想,面上有些黯然:“你既然大了,也该知道一些事。清乐长老的天琴之法必须以处子之身修习,一旦开始练习,零零总共有三十年不能与男子说话,此后一生到死都不能与男子亲近。秦扬灵此人听说颇通一些双修之法,那个乐师妹跟他在一起,只怕早已……”
黎非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双修这个词,但见昭敏师姐男的满面黯然,想来是个不好问的事情,只得自己沉思。
“我等修行者虽说不拘世俗之礼,但女子对自己的清白大多还是看得比较重,若遇到两情相悦的道侣,倒也罢了,最怕是遇到哪些狼心狗肺之人,若是用情太深,怕是这等遭遇会纠结成为情劫,便糟糕了。”
黎非不由黯然不语。
手上一暖,昭敏握住她的手,低头温柔含笑地打量她,忽然轻道:“黎非,你的表情和以前不同,看来雷修远待你极好,我放心了。”
这也能看出来?!黎非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我怎么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昭敏微微一笑:“傻孩子,女人是不是幸福,一眼就能看出来。好了,天色已晚,你速去休息吧,明早还要修行。”
幸福?黎非洗了个澡,将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床头晾着,一面对着铜镜照来照去,她看自己跟几个月前好像没什么区别,师姐从哪里看出她幸福的?
她正要将铜镜放回去,袖袋中忽然掉落一只紫玉蟋蟀,黎非脸色一下就变了,下意识捂住嘴唇,被咬的剧痛好像还残留着,她愣了半天,忽然将那只子玉蟋蟀抓起,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最底层放着一把漆木梳,她将蟋蟀跟梳子放一起,再重新盖上盒子,彻底封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真是不愿回想,黎非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她这次是结结实实被纪桐周吓个半死,他直接走了,留下她捂着满嘴血,衣服上手上都是血迹,周围无数人看着她,那瞬间她真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最后治疗网还是雷修远给她架的,她以为他会发火,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着她,一直在她后背轻抚,安抚她。
黎非怔怔坐在床沿,心中一时恼怒异常,一时疑惑异常,一时遗憾,一时还难受,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从此她失去一位朋友了,那个骄傲爽朗得像太阳一样的小王爷,再也不见了。
她不愿再想纪桐周的事,起身去吹桌上的灯火,却见油灯旁新来了一封信,雪白的信封,没有星正馆的仙法标记,黎非提起的心顿时落了下去,暗暗松口气。
拆开信封,却见里面疏疏落落只有几个字:“我在如之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