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奴 by 彻夜流香-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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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了一眼亦仁,笑道:「没想到我们南朝帝王的看法居然跟我不谋而合,真是荣幸。」
亦仁笑道:「小秋,我们有很多想法一致。」
我状若吃惊地道:「不敢,我只吃猪牛羊肉,不吃人肉。」
亦仁苦笑了一下,终于决定不再搭我的腔。
「其实很简单,这个人必须也是一位才子,而且精通八卦阵法,所以他才能够破许多道题,进入最里面,并且能调动足够的财力物力去布置机关。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还能有条件接触到叶氏桃源图……所以我第一个反应这个人是亦仁。」
亦仁嘴唇动了动,却只是一笑,没开口说话。
「但是很快我就否定了他,亦仁狡猾在于他喜欢用最少的人力物力来达到最大的目标,他每做一桩事必定带有目的,看似复杂,实则简单。」我淡淡地接着道。
亦仁似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您太过奖了。」
我微笑。
「那么会不会是宫藤呢,其实我一直都怀疑宫藤……直到我下了那盘棋。我忽然想起,人的性格其实就像一束光,能从所有的事物上都反应出来……宫藤他不是一个下细局的好手。」
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转头对亦容道:「人生至极契阔并不在于生死……想想也是啊,这种犀利的领悟又怎么会是一郎的呢,我只是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恨我,恨不得我立刻就死。」
亦容微微抬起头,她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才冷冷地道:「雕像里的箭可不是我放的。」
一郎血红着眼道:「是我放的,怎么样?」
亦容冷哼了一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挠了挠眉毛,笑道: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你把我们困了进来,我一直想你必定会有一个帮手,他帮着你堵门,也帮你开门……」
我看了一眼四周,笑道:「等你把我们都杀了之后,我想前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出口,出口始终在后面对么?
「我想到这一点之后,就想到那个内奸一郎。他故意离我们而去,不过我也猜到他绝对舍不得不尾随我们。
「刚才托宫藤的福,吸引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所以才会被亦仁生擒。」
亦仁微笑道:「一郎剑快,身法倒不算快,更何况隔壁又黑了一点,一个窥视孔的亮光也太明显了一点。」
亦容听完了,突然纵声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亦非颤声叫了一声皇黄姐,其他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亦容鄙视的看着我们,淡淡地道:「陈清秋,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们都太自以是了。」
亦仁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想不通,我或者有怠慢皇妹的地方,但是我知道亦非从来尊敬你,而且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忍心将他置于死地?」
亦容缓缓转过头去看亦非,微红着眼圈,慢慢地道:
「我当然……舍不得,我三岁就会抱他,十三岁就独自带着他受尽其他宫人的欺凌。我为他费尽心机,为了他我可以牺牲一切,事实上我也没什么好再为他奉献的了……
「只是这个人,他不是我的弟弟,如果他是我的弟弟,他怎么忍心将我的心血统统都付诸东流,一次次伤我的心……」
亦非只是愣愣的望着亦容,却不说一句话。
亦仁则叹了一口气。
「十年前,你联系宫藤家族私买火器,是亦非给我消息,我让小秋去烧的,十年后,你与突厥订下调虎离山之计,却正中了我与亦非的口袋计。
「你的心血确实都付诸东流,可是你知不知道,若是没有你弟弟,你认为你能活到现在?」
亦容微微一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怪我不是男儿,若是男儿,亦仁,你自问比我如何?」
亦仁沉思了一会儿,苦笑道:「皇妹天资过人,我比不过。」
我茫然地听着,确实,如果亦容是一个王子,她会有更多的实权,有更多的事她可以亲自去做,她就没必要借手亦非又或者亦祥,也许亦仁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那么你呢?」
亦容的目光逗留在我的脸上,道:「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是一个才子,你会不会连我的画瞧都不瞧一眼?」
我一笑,道:「水仙顾影自怜,亦容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喜欢看倒影,以至于眼里瞧不见其他的花。我是对你的画不感兴趣,跟你是男是女根本无关。」
亦容淡淡一笑,道:「那你很快就要为这个而后悔!你不要以为我稀罕你的评价,我这一生早有知已,他若是活到现在,会比你强百倍!」
她清冷的目光从我们的脸上慢慢滑过,沙哑地道:「从来都是你们定游戏规则,不管我愿不愿意,都要按你们的玩法。今天,这个规则必须由我来订,我也不管你们愿不愿意,都必须玩完它。」
她突然一振臂,整个人飞了起来,罗裙在空中飘飞。
我失声道:「横行一世,佛祖钦气,箭既离弦,虚空落地。」
亦容在半空中冷冷地道:「宫藤家族学到那点皮毛算得了什么,你们还是抓紧时间解题吧!」
她搭住透光口,冷笑道:「因为从现在开始,这个洞就将会像上一个石室那样慢慢变成全封闭的,你们如果不能很快出去,就会闷死在这里。」她说完,身体像缩骨一般慢慢缩小,从透光口滑了出去。
一郎嘶声喊道:「带我出去,带我出去,你说过会传我佛祖钦气的……」
我则大喊道:「别让亦容把后面的门堵上。」
亦仁与亦非拼命地打开后面的石室门,我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一郎翻身起来也追在后面。
我们一口气跑到最前面那个石室,亦非与亦仁一跃而上,想顶开上面的石板,但两人尝试多次都无功而返。
一郎脸色铁青,喃喃道:「我们要死在里面了,我们要死在里面了!」
亦非一把揪住一郎的衣领,冷冷地道:「快说,另一条出口该怎么打开?」
一郎红着眼看他,却不开口,我叹了口气道:「你放了他吧,他若非是念着你,又怎么会违背亦容的命令,悄悄打开石门,尾随我们,又怎么会刚才分神,被亦仁轻易抓住。」
亦非冷这脸看了他半晌,才松了他,一郎冲着我冷笑了一声,道:「你猜错了,我只是好奇你会死在哪一关。」
我微笑道:「哪一关都不会让我死在这里。」
一郎脸皮抽搐了一下,这使他原本英俊的脸有一点变形,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那你就去试试吧。」
亦非冷然地道:「一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郎哼笑了一声,道:「没什么意思,因为我知道亦容并没有走到最后。」
我与亦非对视了一眼,亦容,可是与我并列天下四大才子之一。
单论才学,我俩在伯仲之间,若是连她也无法打开所有的石门,只怕我也很难办至。
也许看出我有一丝犹疑,亦非扶起我,淡淡地道:「不试过,又怎么会知道行不行。」
「若是我失败了,又如何?」
亦非看了我一眼,一笑,道:「如果你赢了,我就在外面陪你,输了,我就在这里陪你。」
我眼中一阵模糊,嘴里笑道:「亦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亦非低了一下头,扶着我往前走,然后才道:「我想说很久了,只是……」
我一直在等他说只是的后面,但是他没说,我也没问,我笑着说:「我希望你出去陪我,我要快马踏清秋。」
亦非与我对视着,我这一次能清晰的看见他眸子里有一层淡淡的泪光。
这一次我能看清他眼中很多的东西,就像那是一间一直关着的屋子,有一天,突然打开了门……
我们又走到了刚才的那个石室,慢慢穿过终于打开的石门,发现这也是一个寝室。房子里有石桌,石椅,石床,桌上有琴,床上有书,一郎惊喜万分,突然冲了过去将书拿起,拼命的翻着。
我微笑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随便碰这本书。」
一郎阴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笑道:「这里的机关是你派人弄的,你应该知道这本书原本是不在这里的……」
一郎吓了一跳,慌忙将书抛下,我大大方方地将它捡了起来,一郎指着我道:「你……」
我好笑地道:「亦容如此高傲的一个人,她要赢我,让我输得心服口服,必定是在才艺上设陷阱,又岂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算用了,你都试过了,我怕什么?」
一郎气得脸皮赤红,握着拳头,身体抖个不停。亦仁在一旁笑道:「小秋最大的本事就是惹人生气,你又何须上当?」
我将书翻了翻,没想到这竟是莲生的日记。
这本日记从奉命追踪那个年轻人开始,通篇都用「他」来指代那个人,但绝不会让人弄混。
这本日记就像是莲生的视线,从第一眼见到那个人开始,直到终结,都未曾离开过。
我仔细翻了又翻,这本书显然没有夹层,书内也没有任何夹袋。
我皱了一下眉头,倒是一时想不起来这本书能有什么用处,只好将它随手往石床上一抛。
这已经是一个寝室,却不是这个洞|穴最后的地方。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一笑,明白了亦容为什么会说我后悔。
原来洞壁上挂着一幅画,却是一幅洛神。
那幅洛神显然是亦容的杰作,云鬓高挽,斜斜玉钗,皓腕玉手握着一方丝帕轻托青丝,洒脱中又有几分弱不胜风。
透光孔的光透过水晶石的折射,再通过石桌上一面铜镜的承接,光正照在画面上,那洛神在彩光中衣袂翻飞,仿若乘风而去。只是那副眸子仍然跟过去一样,透着一种呆板,不够灵动。
我沉默了一下,笑了起来,看来上一关不管我们揭不揭穿,亦容都只打算陪我们到那里。
也许她陪我们到那里,只是为了看她设好的陷阱,除掉了害她母亲清誉有损的宫藤。
这个石室看起来根本没有另外的出口,那么关键就出在这幅洛神图上了。一双有眼无珠的洛神,我叹了一口气问一郎,道:「这道题怎么解?」
一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不吭声,我笑道:「一郎,石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了,上面的透光孔很快就会完全被遮住,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这个石室是亦容亲自布置的,她要你将那双眸子改一下,看看你画的眸子是否明而又睐,是否与她的见解果真不同。」一郎恶狠狠地打断我道。
我笑道:「即便我与她见解相同,她又如何判断,难道她在外面透光孔能看到我在这里修改的模样么?」
一郎淡淡地道:「你该知道亦容不是说着玩的。」
我苦笑了一下,亦容说对了,我果真后悔没看一眼她最后的那幅洛神,我仰头长叹,哪怕瞄一眼也好啊。
画的下面有一个方石,显然是让我垫脚所用,我在方石后面找到笔墨与一钵清水。
笔是上好的湖笔羊毫,墨自然是极品的徽州墨,即便是一汪清水也是盛在一件德化官窑的瓷器中,影青色的白釉,卷草浮印,典雅又宁静,倒是非常符合我对亦容那最初模糊的印象。
我与他们相伴六年,但是我所有的视线都一直落在了亦非的身上,亦容能给我的只是一些淡得不能再淡的印象。
我的记忆中她总是端庄,有着一双冷清的目光,令人无法亲近。
我与她每一次接触应该都是在敷衍了事吧,以至于她的幼年才在我的脑海里淡漠成了一片虚化的影子,远远不及现在亦容这么形象深刻。
她的答案到底是否与我相同呢?
时间像流沙一样很快的流失,石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那个铜镜选择的角度极佳,那幅画完全没有受到石室光线减弱的影响,一直笼罩在光亮之中。
我看了一下手中的三样东西,一脚踏上了方石,只感觉到脚下嗒一声细微的响声。尽管我知道亦容应该不会在没有答案之前就置我于死地,但是宫藤的惨状还在眼前,我仍然吓得一声冷汗。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幅画,突然愣住了,良久我回过头来轻笑道:「亦仁,我还是有一个疑问,你真的是因为想知道桃源而贸然进来的么?」
亦仁愣了半晌,才轻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道:「在亦容被劫之前,她给我送来了这块玉佩……它是陆展亭最喜爱的贴身之物。」
我点了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以亦容知道你就不会袖手旁观……」
我沉思了一会儿。
「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陆展亭他最喜爱的贴身之物应该不会放在身上……」我微笑道:「他会放在心里。」
亦仁一愣,紧紧捏着那枚玉佩没有说话。我一笑,能让这一位无言可对,倒也不是一桩椿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