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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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连命都没有,叫我们怎么干?”
悲哀乎?!
第三十四章 指点迷津
1
1999年是个特别忙的年份,世纪之交,五十大庆,澳门回归。公安系统的治安保卫工作特别艰巨。
眼看建国五十周年大庆只剩一个星期了,全局的同事都接到通知要加强值班和巡逻,机关的一些科室安排了人员会同派出所的一起坐在汽车里满街地转悠,白白地耗着汽油,遇到这种重大节日的保卫工作,谁也不敢怠忽职守掉以轻心。
那天,我在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戈冰剑,你好呀,我是省厅博士吴强呀。”
“博士!”我喜出望外,在警校培训时博士的形象马上浮现在我眼前。后来只是听说他被分在省厅网监处,屈指一算,有四、五年没有见面了。
“我现在在你们地区公安处出差,督促检查国庆安全保卫。我马上过来看看你。”
我很是感动,这么多年,因为天各一方,基本上没有机会看到大学同学和警校培训的同学,只有分在新安地区的几个同学倒是偶尔见见面。
新安市离新安县不远,二十多分钟后,地区公安处的一辆车将“博士”送了过来。
“博士”还是那样诙谐幽默健谈,在我那间简陋的“母子间”里坐定之后,他首先很关切地问了我的一些情况,我好像见到了倾诉的对象,我有些自愧地说:“我现在还只是政工科的副科长。”
“唉。”博士摇摇头:“当初说得这么天花乱坠,什么三年后进班子,我看呀…”
我苦笑了笑。屈指一算,我来到新安县已经年头年尾五年了,起初还有人会把我作为一个人物提起来,现在提都没有人提了。
他说进机关的那些同学大部分搞了副科长,朱硕士则搞了秘书科科长,当然是沾了因为是硕士的光。厅里的副科长科长就是科级干部了。
“你呢?安排了什么职务没有?”
“博士”点点头:刚刚竞争上岗搞了一个副处长。
我肃然起敬,连说都县级干部了祝贺祝贺我们的班长。
博士摇手,其实这几年我也是那么不如意过来的。如果我不是竞争上岗,可能副处长都搞不到。
我惊讶,你是博士呀。
博士有什么用?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关系说了算。博士长吁短叹了一番,说我们这些知识分子都有那么一点清高和迂腐,不适宜在官场上混。
“事实上,不管在哪里当警察,并不要什么高的文凭和高精尖的水平。就拿我来说,作为一个博士来讲,放在公安机关的确是有些浪费了。数年来在大机关里混,我还不和其他那些甚至是初中水平的干着一样的活?”计算机博士的他苦笑道:“难怪有的读书人做学问可以,但在官场上却不行,而有的人没有任何学问,也甚至没有什么背景,完全凭自己闯。能够在官场一路过关斩将、步步高升。他之所以在官场上能够如鱼得水,很重要一条就是注重关系学的学习。他不仅学得透,学得溜,而且领会得深。我看我们就是缺乏这样的本事。”
“《厚黑学》说过进入社会难,看透世事,适应社会更难,进入社会,你必须成为社会人,进入官场,你必须成为政治人。学好《厚黑学》这门功课,你就能应付社会上的各色人物和各种事情。当然任何事情都因人而异啊,脸皮厚和心肠黑,是获得成功的两大秘诀。”
2
有朋友中肯地劝我要“活动”。我岂有不知道要“活动”?可我连领导家的门朝东还是朝西都不知道。也曾仔细考虑过是否去走这一步棋,可想来思去,发现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难以解决:
一送给谁的问题。公安局的副局长副政委虽说仅仅是个副科级干部,但因为公安局是刀把子部门,县委政府对其的领导班子的配备是慎之又慎的,这意思就是说,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分管政法的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组织部长这些领导的码头你都要去拜,更关键的是县委书记、县长,没有他们点头,哪怕开始说的那些领导同意也没用。这样一算,起码要去拜访六个领导,专攻一两个不是不可以,除非县委书记。
二送多少的问题,就算每个领导送5000元,可5000元对他们来说有多大的刺激,心里没有底,似乎不算多,不一定能办什么事。但即使他们不嫌少,可对我来讲总共要三万元,三万!对我本为了集资建房已经是负债累累的来讲,不亚于天文数字。
三是怎么送的问题。现在并没有明码标价说该送多少钱就可以提拔什么,一切都是暗箱操作,这里面就有个你能否贴靠上去的问题。这几年,我都在不起眼的部门,又没有什么机会和领导在一起,那些县领导估计没有一两个人认识我,即使认识有什么用,他敢无缘无故赤裸裸地接受我的钱财?只怕他家的门都敲不开,还不要说送东西送什么的。找关系人打招呼,只可惜我辈世代为民,整个家族最大的官也就是一个股级干部,有谁能帮你?
这样一捉摸,便长叹命该如此,罢了吧。
我把那意思和博士一说,博士说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副科级干部在基层如此复杂,看来也的确是勉为我难了。
“我发现呀,在机关混久了也没什么意思,人累心也累。仕途上可以说比上西天取经还艰难险恶。做人从做孙子到做爸爸到爷,就做到头了,到死时无论你是元首还是刁民,无论你是商贾巨富,还是乞丐浪人,都是一坯黄土。看来还是无欲则刚呀!”博士也有一番感慨。
“无欲则刚?人果真能达到无欲的程度吗?”我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心理学,从心理学的观点来看是不可能的。人不能没有欲望,也不会没有欲望。因为欲望是一种原始的本能,具有极强的发动力,没有足够的理智是无法阻止得住它的。
“我觉得,一个人,没有期望值,没有成就欲,就不会产生强大的、持久性的道路,一个人就很难在事业上获得成功。但是,如果一个人期望值过高,成就欲过强,将一个人压得透不过气来,那么,这样的人也很难会获得最佳的效果。”
博士就是博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依佛语中所说:‘和平养无限天机’,说的就是‘人生有限,事业无穷’,不计成败,不计个人得失,尽心力而为之,则烦恼、忧郁就自然减少。而要做到这一点,是一种很不易得的本领呀。”博士既像对我说又像对自己说,“人永远都达不到忘我境界,名利之心与生俱来,道和佛只是智者追求的理想,庸人聊以自慰的精神良方,芸芸众生可望不可及的日月星辰。”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种境界,有几人能够达到呢?
惺惺惜惺惺了一番后,博士说起我们这批34名下基层的其他人来。因为博士经常下到各地区去出差,他一方面是昔日的班长,又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所以一到有分配了我们这些选优生的地方,他一定要见见面,关心和过问一番,他给我说了几个人的处境,除了那几个“跳槽”的可圈可点外,其他的都老样子,大部分还是在中层岗位上,没有什么多大变化。还有好几个兄弟连个中层干部都没有弄上,更加郁闷。不过大家唯独在某一个方面都有共同点:都结婚了。不同点又在于有的是两地分居,有的是就在当地“就地取材”“生根发芽”了。包括厅里面的那些同学也纷纷告别了单身。
我想起了那几位警花,便问:“花落何处?”
“肥水不流外人田。”博士也幽了一默。
3
10月1日,在修葺一新的宏伟的天安门广场上举行了盛大的表演和庄严的仪式。活动的高潮是大规模的阅兵式,国家主席江泽民检阅了部队,并向全国发表贺词。这是继85年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检阅,大阅兵的仪式盛大壮观,一万名三军将士气势昂扬,四百辆战车隆隆开过,一百三十二架战机划空翱翔,二十余万人参加了广场上的欢庆。
我特地跑到音像店花了几十元买了一套阅兵光盘,只可惜过了不久就被顽皮的儿子弄得面目全非,连放都不能放了。
12月20日,当中国欢庆澳门重回祖国怀抱的时候,中国人的民族自豪感再度被激发了起来。在一场正式庆典上,江总书记描述了这块前葡萄牙殖民地的宏大未来。在北京,3万多名群众在天安门广场上举行了庆祝活动,喜迎澳门回归。午夜时分,这场活动变成了官方性质的庆典。
只是这些庆典也好活动也罢,我们顶多只能在电视上感受感受,还有几天就是2000年,不管专家是怎么定义新世纪的开始年份,人们似乎都将2000年的第一天作为新世纪的开端。
刚刚逝去的是一个喧嚣的世纪,真是时间如流沙,越抓越抓不住。曾经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可以浪费很多,可以不屑很多。对着镜子,容颜未改已现沧桑。不知几何时,路边偶遇的孩子已经不再喊我哥哥!
我唏嘘不已。
3
马上又要过年了,我陷入了一场矛盾之中,那就是要不要活动活动?
上次没有活动的结果是原地不动,那是因为寄希望于有个文件精神罩着,如今几年来组织部门没有什么动静,本人对那红头薄纸早已失去信心,这一次据说在年后又有人事异动,再不去活动只怕是副股级位置还要待下去。
博士的那番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脸皮厚和心肠黑,是获得成功的两大秘诀。
一些来到政工科办公室的同事扯起了局里可能马上开始的人事变动,法制科的崔永生俨然是组织部长,说:戈冰剑,你可能要当科长了。
我连忙摆手别乱说,没有影子的事情,让人家听到了多不好。
坐在对面的魏蓉摆出一副大姐的样子,“你年轻有位,当一个政工科长还是委屈了你。”
我赶紧做一个打住的手势,但心里有些动荡,辛劳了一辈子的周科长年龄差不多就要到站了,从目前情况来看,我接替他的位置应该是顺理成章。
说着说着,大家抓住当官的热门话题,开始骂娘了。这年头,人们讲起当官的特别有劲,似乎和当官的有什么仇什么冤似的。其实大家也不图发泄什么,只是为出气,打发时间。说来说去,就说到了李纪周和胡长清。
李纪周原来是公安部的副部长,作为全国反走私行动的最高负责人,终于没有抵挡住糖衣炮弹的诱惑,卷入了轰动一时的“远华走私案”,因“涉嫌串通走私分子”而被捕。而就在这一年,江西省的副省长胡长清因先后索贿90余次,金额达65万美元,后被执行死刑,成为1949年以来中国被执行死刑的最高级别官员。
胡长清的被执行死刑在当时引起了轰动,有的人士说这是杀鸡给猴看,有的说这表明了中央反腐败的决心,那时朱镕基的“准备好100口棺材,99口装贪官,还有一口装我自己。”名言就传了出来,博得人心大快。
其中另外一个科室的一位老同志大概见得多了,高腔大嗓的,毫不避讳,满不在乎,什么话都敢讲,在他看来,现在思想解放,是言论自由的岁月。思想解放第一个变化,就是把人们的嘴变坏了,谁都敢说,谁都敢骂。“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谁怕谁?”
在这时候,大家说什么现在压在老百姓头上的三座大山是,孩子上学,有病住院,当官的腐败。
“现在当官的有几个是干正经事的。当今这方面的民谣有的是,我说几段给你们听听。‘村哄乡,乡哄县,一级一级往上骗,一直骗到国务院’;‘机器没转圈,烟囱没冒烟,产值照样翻两番’;‘年初撒个谎,年终得个奖,来年提个长’;‘造福不如造假,实干不如浮夸’。”纪委副书记欧阳为民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过你们不要说,人家当官现在也难当,尤其是当一把手,我家姐夫是在乡镇里当书记,他经常讲,有谁知道一把手的苦处。上面关系处理不好没人用你,同行关系处理不好没人帮你,下面关系处理不好没人服你,弄不好还成了孤家寡人,寸步难行。”魏蓉跟着附和。
我深感自己在官场是“门外汉”,但也知道一些官场上的“猫腻”,听他们说的有滋有味,便认真地当起了听众。我不会抽烟,也要过一根香烟点起来,象征性地吸了一口,吐出一道烟雾。
“现在已到了什么年代,有民谣说:现在有些领导,是表扬溜须拍马的,提拔指鹿为马的,冷落当牛做马的,整治单枪匹马的。送多少钱,给多大官,以价定职,你没听有人说吗,一万元挂个号,五万元划个道,十万元买个帽。什么都讲投入产出。”崔永生反正是“无官一身轻”,口无遮拦。
一万元才挂个号,乖乖,我简直要叫出声来,现在人家一万元才挂个号,当时我还认为送个5000元就去了我半年的工资,可能算过得去,想不到现在的行情居然是这样,我不就彻底死心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