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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莎拉是巫女-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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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咽地哭了一会儿,把伤心哭光以后,便内疚地向德纳斯道歉。 
  她说:“我错了……德纳斯,你得原谅我。刚才都是一个孩子的赌气话,你不必当真,更犯不着替她难过。” 
  “你得发誓说,你要拿出克服任何困难的勇气,坚强地活下去!” 
  这句话似曾相识,莎拉记得她也曾经这样鼓励他,她心存感激地说:“我答应你,哪怕是变成了孤魂野鬼,我也会活下去。” 
  德纳斯暗自笑了笑,他回答:“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那代表我在世上唯一的一个朋友不会离我而去了!噢!莎拉,这多好,从今以后你会永远陪着我了,我们的世界里将只有两个人的声音……” 
  莎拉打断他:“永远!这话怎么讲?”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德纳斯声音透着温存,“你将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妃。” 
  “王妃?我想不会。”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娶爱兰格斯巫女,那就代表你将成为我的妻子呀!” 
  “啊,说到这个,我正好想劝你:别答应娶她。” 
  德纳斯烦躁而焦急地叫:“怎么,你又想再一次拒绝我吗?不要,我不想听!” 
  “安静听我说好吗?德纳斯,你不是小孩子啦!你现在可是一国的王子,将来更是至高无上的国王,无论如何,都不该弃你的国家和子民不顾对吧?听着,爱兰格斯打的主意,我多少有所了解,并且确信──她企图用和你的婚姻占有这个富饶辽阔的海底王国,来作为占有整个世界的第一步!她的野心那样可怕,我深深地感受到她心底的欲望魔爪,假如没有人阻止她的话,天下会被她改变得面目全非,因此──”莎拉突然打了下冷颤,失声尖叫,“糟糕,德纳斯,后面!” 
  “怎么……” 
  他感到纳闷,刚想回头,冷不防一只手压住了他的肩膀,几乎把他骨头也要捏碎了。 
  “呵,王子殿下,”爱兰格斯笑容满面说,“原来您是醒着的!啊,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的神情那么激动,是在和谁说话呢?” 
 
 
 
  
 ~第十二章 夜莺的哭泣 黎明~
 
  房间显得很安静。这真是一副奇妙的画面──昏暗中,一个心思细密、眼神敏锐的巫女,一个紧张发怵的行尸,还有一位失去了爱的昔日骑士,不约而同地用谨慎而怀疑的目光互相打量,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这是个孩子间的游戏,谁先开口就认输了。 
  萨克始终凝视着德纳斯的一举一动,这时越加狐疑起来。 
  末了,还是爱兰格斯先打破沉默。她站起来,用似笑非笑的声音对德纳斯说:“请原谅,我说了荒谬的话。听人说,一场疾病造成了您在言语上的缺陷,所以不可能和别人正常交谈。” 
  德纳斯在面罩底下松了口气。随后他装作刚睡醒的模样,揉揉眼睛,起身拉床头的摇绳。 
  鱼精仆从拿来了干净的衣裳,水果点心,当然还有必要的墨鱼笔和海椰叶。年老的仆人用一把精致的玛瑙梳子给德纳斯整理头发,年轻的那个则手脚利索地给他穿靴。爱兰格斯嫌屋子有点冷,用妖精语命令他们多拿些发热发光的海藻绵来,语气中已是一副主人的模样。 
  “请给我换一个高背的毛皮扶手椅,这个太硬太冷了!”她又说,“另外,把这些碍眼的小鱼虾清扫出去,它们弄脏我的裙子,而且叫我心烦。” 
  当一切都无可挑剔了,爱兰格斯打发走了萨克,然后挺直了腰,端正地坐在德纳斯面前,那架势仿佛是要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实际上她的话的确很惊人,恐怕史上从没有一个女性能像她这样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宣布自己的婚姻。 
  她是这么说的:“弗西斯特殿下,我并非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可我之所以在此等了很久,无非是想亲口告诉您,我──爱兰格斯和您──弗西斯特?丽马海沙,我们俩即将结婚。” 
  这番话的效果无疑是震撼的,德纳斯觉得自己的身体麻痹了,一时动弹不得。待他找回自己的理智时,悄悄地对着空气问:“嘿,莎拉,你听见了吗?”空气没有回答。他失望地想,莎拉她多狡猾啊,刚才还俨然是战友的口气,现在却留下他孤军奋战。 
  在一道尖锐的目光瞪视下,他不得不摊开海椰叶,写上礼貌的对话。他表示,他很高兴巫女殿下对他的垂青──写这两个字令他有些虚弱──但这桩婚姻不仅仅关系到两个人的利益,同时也会影响到整个国家的前途和安定,所以并非他一个人所能够决定的。 
  “是这样吗?”似是而非的微笑再一次出现在爱兰格斯的脸上,“那么请告诉我,谁能决定我们的婚姻?” 
  德纳斯眨了眨眼睛,在纸上写道:西蒽国国王陛下,国家尊贵的五位长老大人,海底各个妖精族类的族长,还有人民。 
  明知这是在胡扯,爱兰格斯仍然保持着良好的仪态:“这和国王陛下说的可完全不一样,殿下!更何况,他本人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婚礼就订在下个月的第一天。” 
  德纳斯略感吃惊,意识到她是个难以应付的人,他试图向她解释在西蒽国一般婚姻和王室成员的婚姻在程序上的区别,希望用繁复的规则以及潦草的妖精语文字扰乱她的思想。然而他惊讶地发现,对方不仅头脑聪明,思维清晰,而且所掌握的妖精语并不亚于自己。 
  “这是怎么了?”在经过几番交战之后,爱兰格斯感到不耐烦了,突然冷冷说,“你难道不是日夜思念着这张脸,盼望得到我吗?是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 
  德纳斯没有马上回答,他相信这之间的理由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都不愿意点破而已。而且,出于另一层考虑,他也无法回答。对于事情的真相,他已经完全了解了,但问题是,爱兰格斯了解多少?她发现了他和莎拉之间的交流吗?她知道莎拉还活着吗?这些困扰着他的迷题未解开之前,他告诫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为了能再和莎拉取得联系,他得想方设法暂时拖延一下。 
  “我只是有点认不出你了。”德纳斯决定让步妥协,但仍然坚持,人民的拥护是他最后的底线。 
  “在下个月之前,赢得了人民,你也将赢得我和王位。” 
  “很好。”爱兰格斯平静地说。达成这项协议,她起身穿上外衣。 
  在这段时间里,德纳斯又听见了莎拉的声音。“你怎么能答应下来呢?”莎拉抱怨道。 
  “噢!一个懦弱的逃兵没有资格指责我。”德纳斯小声回答,“何况,我也没有完全答应,莎拉,我这么做已经很有诚意了,我本应该想也不想就结婚,而且还是迫不及待地马上结婚!” 
  莎拉仿佛是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发出咕哝的声音。“那么,你再帮我个忙吧,替我给萨克捎个信。” 
  这时候德纳斯正在把使用过的海椰叶卷成一条塞进筒里,听她这么说,不禁生气地揉烂叶子,恨恨地回答:“萨克,他是谁?我不认识!” 
  “你撒谎了,德纳斯,你知道的,他现在就站在门外。” 
  “啊!是他,那个曾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先生!我干嘛要帮这个忙?跟我自己过不去吗?” 
  “德纳斯……”莎拉放软了口气,叹息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而且你是我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见鬼!看在老天的份上,他可不想当什么朋友!德纳斯深深叹了口气,抱怨说:“你看,你又用这样的话来哄骗我,你总是这样……”他只得重新摊开叶片。 
  把爱兰格斯巫女送到房门口时,他果然看到萨克里菲斯先生站在门外,背靠着珊瑚墙,脸色非常苍白,并且带有某种程度的不安。德纳斯想起从前曾与他相处时的那些不快,突然间兴起了一丝报复的念头。他真的这么做了,和爱兰格斯告别时,趁她毫无防备,他除下黑布迅速低头吻了吻她的两片嘴唇──正如他所预料的,萨克瞪大了眼睛,迸射充满敌意的火花,他顿时感到很满意,又飞快地重新蒙上脸。 
  “你看你干了什么?傻瓜,爱兰格斯会杀了你的!”莎拉叫道。但爱兰格斯只是盯着德纳斯看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走开。 
  萨克阴沉着脸也正要转身,被德纳斯阻止。这位瘦弱的西蒽王子比萨克差不多矮了半个头,他仰起脸用十分明显的挑衅眼神,瞧了他一眼,然后伸出一只手来。在这只手的掌心,贴有一小片折叠过的海椰叶。 
  萨克立即察觉到了,上前用力握住这只手,以复杂的心情向他告辞。 
  “再见,先生。”德纳斯挥挥手。 
  这片叶子现在到了萨克的手里。他什么也不想,一点都不敢多想,紧紧攥住它,就好像一个濒临溺水的人攀住最后一根漂浮的木桩,渐渐地从可怕的窒息中恢复过来。 
  ――― 
  夜晚的海底世界宁静,安祥,散发蛊惑人心的魅力……萨克靠在窗台上这么想。透过明黄和浅蓝色的玻璃窗,他看着王宫的花园,那里种着海蓝和碧绿的大树,每根枝叶都那么柔软,随着水流轻微摇摆。树枝上的树节处长有金色或者银色的水苞,发出柔和的光芒,一旦破裂开,便会洒下星星点点的粉末,犹如迷人的夜空中微小的光辉,摄人心魂。 
  一颗金色的水苞绽放了,将生命的光芒献给了树下的小花。那是一躲暗红色的娇小的水苴花,十分不起眼,在沐浴了星光之后,它晃了晃脑袋,再抬起头时,已经拥有了金色的皇冠。它是多美丽啊!就像一个公主,它的翅膀变成了鲜艳的金红色。可是星光太烫了,不久之后灼烧了它的身体,它在微笑中渐渐枯萎,变成了树下的一捧泥土…… 
  萨克突然闭上眼睛,不容许自己再看下去。某种使他憎恶的意识攫住了他,抓得紧紧的,一直深入到心里。 
  他又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先前是烦躁不安,现在则是恐慌。他的确感受到内心的慌张,双腿无力,他把手放在喉咙处,克制发出悲哀的呻吟,却发现手指颤抖,指尖冰凉。 
  他十分惊讶,感情竟然使他变得如此懦弱。 
  他问自己:“除了生命,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没有了,我一无所有。那么我为什么还会感到害怕?我害怕的两种东西,黑暗和孤单,比从前更容易地侵蚀了我,这是为什么?我难道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没有人们称之为‘坚强’的品质吗?还是我拥有,却被我可耻地埋在了怯懦之下?” 
  这个苦苦挣扎的人被自己所逼,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拷问自己的内心。在他的手心里,攥着一张还未打开的叶片,在他还没有找到心中那块坚强的圣土之前,他不容许自己看叶片上的内容。 
  “那么我的坚强究竟上哪儿去了?啊!自从她走出我的生命,就把它连同我的生命一起带走了,难道不是这样吗?”萨克捧着额头,咬紧嘴唇,“真糟糕!不应该是这样。我不是已经决定要战斗下去了吗?为什么还会在此时动摇?” 
  他突然停下来,竭力冷静地面对自己。他记起曾对莎拉说过的话,他说:“我想保护你,尽我最大的力量宠爱你,让你得到幸福。今后的道路很难走,它将充满着荆棘,泥泞和毒囊,最关键的是,还有孤单……孤单是很可怕的,我想要做的,就是在你孤单的时候牵住你的手,陪你说说话。” 
  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他亲口立下的承诺,一个字也不应该忘记,假如他做不到,那么他该感到羞愧。他想到那个一生当中最甜蜜的夜晚,时间宛若停止,再从回忆中苏醒时,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以往的平静了。他挺胸离开窗台。 
  在房间的角落有条肥胖的软骨鱼,尾巴上安了一个脑袋大小的白色灯球,白天的时候它总在休息,为的是储存精力晚上工作。萨克走上去拍了拍墙壁,灯球渐渐变亮了一些,他便拿出那片海椰叶,就着光线打开了它。他的手倒是没有颤抖,只是心脏怦怦直跳。 
  叶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但并非到了不可辨认的地步。上面写道: 
  “我还活着,在这只可怕的老母鸡体内!莎拉留。” 
  “老天!”萨克大叫了一声,把软骨鱼吓得摔倒在地上。 
  他起初笑了起来,“老母鸡”这种失礼又可笑的说法,正是莎拉的一贯作风!他简直是在放肆地大笑了,血液又重新流动,加快涌到他的脸上,使他苍白挺立的面孔呈现某种病态的通红。“上天啊,所有的神……”他胡言乱语地喃喃叫了一通,哽咽突然堵住了嗓子,使他发不出声音。他咬紧牙齿,急促而痉挛似的喘歇,像是个刚从窒息中缓过气的哮喘病人。然后他把脸埋在了颤抖的手里。 
  “莎拉……”黑夜里一个深沉的呼唤,“我想念你,噢!我是如此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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