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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把你放在玫瑰床上-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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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杀死原来的我
一个灵魂,飘在屋子的上面,看着赤裸裸的我,和一个赤裸裸的陌生人,谈荤论价。躯体消失了,灵魂出窍。那个灵魂就是我。

20岁生日,理查德说要送我一个喜出望外的生日礼物,那一天,还没有看到理查德的礼物,我却收到意外的生日礼物,就是从电视上看到我父亲卷入有史以来最惊人的公司破产案,这个负债几百亿的公司被掀出假帐,造成华尔街崩盘。
我没有来得及和理查德告别,就飞往华盛顿。当出租车驶近国会山庄后的别墅,我看见院墙外停满了长龙。
在这个多事之秋,家里还举行晚宴,这是我父亲的幽默,从不畏惧媒体。我刚从后门走进侧厅,母亲紧紧抱住我,说,出事了,那家破产公司向国会作假证,诬陷你父亲接受了他们的贿络。
走过大厅时,乐队奏着蓝色多瑙河,从翩翩起舞的舞厅里,父亲抖擞地向我走来。只有我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被什么搅得忧愤累日,他脸上充满忧郁的笑容,问我和理查德怎么样了。
我说,还在斯芬克司之谜里。
父亲忧惧地摇摇头,你让我和你母亲怎么放心?你和他在一起,我半夜就惊醒,死都不能瞑目。
父亲给幕僚爱德华一个手势,永远昂扬着日尔曼精神的爱德华,风度翩翩地走来。
当年,我前往洛杉矶,爱德华送我去机场,在候机室里,他给我一个信封,并请求我到飞机上看。飞机就要起飞时,他文质彬彬地吻了一下我的手背,叮咛我,拆开信封,如果不喜欢,就扔掉。我上飞机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枚白金钻戒。我一直保留着戒指,退回去对他就是亵渎。可是我也没有回信,我不能伤害他。
爱德华从哈佛商学院毕业以后就和我父亲在一起,他看着我长大,我告诉过他,理查德是我的梦中情人,他那时聚精会神听着,不反驳,也不回答。
现在,他站在我的面前,我主动伸出手,和他握手。和充满荆棘的理查德相比,纯洁温雅的爱德华成了出水芙蓉。
在握手的刹那,我感觉他一手冷汗。
父亲对爱德华说,“死亡是对英雄真正的考验。自古以来没有一个英雄怕死。怕死就不是英雄。惟一让我担忧的是我的女儿。女儿是父亲惟一的牵挂,有一天你作了父亲,你就会知道,女儿是父亲最依恋的情人。”父亲的两手扣住我们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冉冉,你只有和爱德华在一起,我才放心。”
爱德华沉稳地看着我父亲,说,“有我在,你放心。”
管家匆匆跑来说,FBI已经包围了别墅,父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瞬息间,FBI冲进大厅,乐队依然尽情地奏着圆舞曲,可是跳舞的贵宾停下舞步,一阵恐怖的哗然。
FBI走到我父亲的面前,亮出搜查证,口气冷漠地说,部长先生,您涉嫌重大受贿案,我们奉命搜家。
侦缉团冲进来,翻箱倒柜。瞠目咂舌的贵宾被记上黑名单后,陆续放行。惟有乐队还在抒情地奏着圆舞曲。
几只军犬嗅觉惊敏地窜来窜去,握紧探金器的“淘金潮”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此时此景我前世见过,并不陌生。
军犬在一道图书架前集体狂吠。FBI断定,图书架后面就是金库,他们命令我父亲打开密室。
我父亲给爱德华一个眼色,爱德华抽出一本书,按了长串暗码,图书架自动打开。FBI和军犬冲进密室。我从不知道家里还有密室,FBI严禁我入内,我从外面看见,密室像银行的地下室,整齐地堆满了一座山的钞票和金条。
清点后,FBI通知总部,他们从密室里清点六千万美元现款,800公斤白金。总部正式下达拘捕令。
FBI拿出手铐,正要铐我父亲,爱德华拦住FBI,沉着冷峻地说,“部长没有受贿。他经手的财政款项几千兆亿,如果他动之秋毫,就不是这点小钱。他不负责帐务,长年由我负责。这笔现款是部长家族银行这些年给我的分红,我存放在保险柜里。你们想了解,就拘捕我。”
所有人的眼光都凝聚在爱德华身上。他伸出双腕,等待手铐。他的镇定镇住了每个人。
还没有等到我反应过来,我父亲和爱德华被同时戴上手铐。
我父亲的眼光依依不舍地看着我,他的眼光渐渐忧患,一生的忧患凝聚成一句叹息,一腔的忧疾化成一滴泪,一滴泪涌出多少眷恋,他的声音镇定而呜咽,“真不知花落谁家。”
他没有来得及和我母亲说一句话,就和爱德华一起被扭送上不同的警车。
FBI离开时,给了我母亲关押我父亲的地址,并给了联系保释的电话号码。当整个乱哄哄的房子就剩下母亲和我时,母亲抱住我,对我说,“你父亲的政敌陷害他。”她深深地吻着我的额头,“人生无常。”
她在乱糟糟的废墟里找到电话机,立刻打通保释电话。保释官员慢条斯理地说,这是牵扯到国会的要案,保释金三百万。
我连忙插话,爱德华的保释金是多少。也是三百万。
六百万。所有帐号都被FBI封锁。如果不及时把他们保出来,就要等到开庭审判,最少要九个月。如果审判无尽无休,就要拖上两年。我怎么能忍受他们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哪怕一天。
我发誓,火速找到六百万,营救出我的父亲和爱德华。

第六章第59节父亲的挚友

我按照母亲给我的地址,飞见州长,我父亲的挚友。
过去常常和州长一家共度圣诞。我记得几年前,州长到机场接我父母,我已经上中学,他竟然一把抱起我,像转椅一样旋转。他没有女儿,三个儿子,他告诉我父亲,他认我作他的义女,以后作他的儿媳。走向专车的路上,这位风姿勃勃的州长一路提着我的红皮包。
在认义女的仪式上,州长在家设宴,他的三个儿子作陪,一个儿子是作曲家,一个儿子是企业家,一个儿子是众议员。他们对我的彬彬有礼好像金钥匙就藏在我的袖子里。
州长在后院的亭阁上摆宴,第一道是螃蟹,一筐的螃蟹,我不敢相信我们几个人统统都能吃光。州长亲自帮我打开每个螃蟹,只吃蟹黄,其余的都扔掉,我说,蟹腿的肉也很香,州长说,没有营养。整整一筐的螃蟹,除了蟹黄,都扔回筐里。
亭阁的一条走廊,雕廊画栋,通向餐厅,不绝如缕的女招待捧上百鱼宴。每上来一道鱼,厨师都要亲自道出玄奥的名称。我不是吃家,吃不出一百种鱼的区别。
恰好下雨了,暴雨在风雷电闪中越下越疾,雨帘挂在亭阁的四周,我们好像在一座水帘洞里。我冷得哆嗦,州长竟然毫不顾忌地抱起我,把我搂在他的腿上,我不习惯坐在他的腿上,借故上卫生间,跑过走廊,看见十几个厨师在厨房里大汗淋漓地烹饪。
我回到百鱼宴席上,父亲正向州长夸耀我。作曲家的儿子首先鼓掌让我献诗,我听着狂飙的雨点,看着闪电像李尔王的拐杖敲打着夜空,我竟然想起刚刚读过的诗: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的声音和雨声此起彼伏,父子四人不知道我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兴奋地鼓掌,我父母听我在这种场合竟然杀出如此不吉之言面无表情,可是童言无忌,鱼宴后并没有修理我。
州长为了嘉奖我,让管家提来一箱他前妻的珠宝,统统送给我,算是义父的见面礼。
此时,我站在他家的铁栅栏门外,值班的警卫已经通报我的到来。我把我父亲的名片给他。过去叫他义父总是绕口,我正在一遍遍地操练,警卫义正词严地回报,州长不认识我,他不承认什么义女。
在我转身离开州长家门的刹那,竟然像一个静止的慢镜头,使我从悠长的红杉树林里看见我从未见过的祖父,听见他说,“美丽是幻觉。激情是幻觉。背叛是幻觉。绝望是幻觉。复仇是幻觉。战争是幻觉。死亡是幻觉。时间是幻觉。”
从洛杉矶机场出来,直搭出租,连家门都不入,就到了山上理查德的家。门卫告诉我,理查德不在家。
我心急如焚,情急之中,竟然想起找你的祖父。门卫打进电话,很快两个保镖开着吉普来接我,钛铂焊成的城门缓缓打开。
我打着腹稿,不知见到你祖父怎么说。他虽然是我父亲的老友,可我总不能见面就狮子口大开。
吉普车沿着高尔夫球场,绕过双拱桥湖,穿过跑马场,每栋豪宅都像法国王宫,最后一栋,像凡尔赛宫,就是你祖父的官邸。从大理石的平台上,可以纵眺比佛利山庄的千家万户。
没有想到你祖父竟然迎出门外,他的身上好像注射着青春不老激素,脸上没有老年斑,几乎没有皱纹,精力旺盛到随时可以跳伞,他充满着阳光般的笑容,眼里蕴藏着英明睿智,他吻了我的额头,我急不可待地问,理查德在哪里?
他说,两个小时就回来。他指着远处的玻璃城堡,说,“理查德给我指过你的房子。你瞧,我从平台上常常可以看见你。”
他拉着我的手,说他已经从电视上看到我父亲被扣押的新闻。我还没有回答,就被一阵躁动声打断。
他说,今天可是高朋满座,参议员来拜访,我来给你介绍,可千万不要暴露你的身分,政客之间的关系太多陷阱。
我的时间开始倒计时,我只盼着两个小时刹那间就过去。跟着你祖父进了水晶宫大厅,参议员和你父亲同时站了起来,你祖父给参议员介绍,这位中国公主是个诗人。
茶几的玻璃由一个少女石像支撑着。这个曼妙的少女,双手无怨无悔地承托着沉重的世界。
参议员像个专拍裸照的摄影师,色迷迷地打量着我,不禁赞美起诗人,违心听着都像真心,说他从小想当拜伦。
史东先生,依然像个专情的护花神,温柔的目光安慰着我,好像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过前嫌,“你知道,我太容易被诗人引诱,尤其是你,这么美,这么纯洁,这么性感,这么神秘。”
你祖父坐在太师椅上,插话,“如果你拥有一切,你一生最想成为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说,“诗人。”
参议员说,“诗歌是没落时代。没有人能够拯救诗歌。请告诉我,什么是诗?”
我焦灼地数着分秒,计算理查德什么时候回来。
史东先生酒性大发,和我干杯,兴致勃勃地说,“诗人,请告诉我,什么是诗?”
你祖父也笑容可掬地问我。
我的脑子里只有我的父亲,骨子里真正的诗人却囚在大狱里,我一触即发,
  诗是一双流泪的眼睛
  诗人的眼泪却是流干的
  诗是一支百战百胜的投枪
  诗人却没有还手之力
  诗是一顶从不过时的王冠
  而诗人什么也不是
我的话音刚落,三位大人的掌声,如雷灌耳。
你祖父吻着我的手,“我孙子从哪里找来的缪斯,我寻寻觅觅了一辈子,都没有找到。我以为女诗人只活在虚构的小说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孙子半夜晕头转向,和卡车撞上。”
你父亲吻着我的另一只手,“和你在一起太危险了,就像火和炸药。”
参议员兴奋地用手指梳理着一头金发,“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我梦见过女诗人,我不相信她们存在,直到现在。告诉我,诗给你什么感觉?”
我的喉咙真想呼喊我父亲,爱德华,理查德,可是我压住心火,含而不露地说,“诗,给了我一个支点,让我旋转地球。诗,给了我一顶王冠,整个世界都交换不去。诗,给了我自由,也给我套上枷锁。我在挣脱链条时,失去四肢。我只有在火链上,匍匐爬行。痛苦,是诗人的职业。痛苦,是诗人惟一的财富。痛苦,历来是诗人的宗教。我在痛苦中,作了一生的女王和犯人。”
“哇!”异口同声的惊叹。我突然发现,史东先生的裤裆鼓了起来,他连忙用杂志盖上。
参议员冲动地向我探着身子,“除了诗,你还喜欢什么,你喜欢踏浪吗?喜欢潜水吗?喜欢骑马吗?你骑马一定很美。”
我的心在爆炸,“年少时,家人忧虑地问我为什么选择诗人这种悲惨的职业。除了诗就是死亡我别无选择。这是一条烈性孤独的道路,自己把自己开除出滚滚红尘。我的大脑时时发射原子弹,又让这些原子弹,在我的大脑里时时爆炸。”
参议员不禁疑问,“难道你的脑子里除了诗什么也不想吗?”
我的心捅下去一把匕首,“我在几乎淹死的刹那,惟一想的是我的诗。如果我有意外,惟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这箱子虫蛀的手稿。我还没有把这些手稿托付出去,她到底属于谁,像一个遗孤,找不到认领的人。诗是没落时代。就连我的家人都劝我让这些诗,杀身成仁。”
参议员也抄起杂志,盖上凸起的裤裆。
我看着繁星灿烂的天花板,好像看着理查德,“死前,我把保险箱的钥匙,交给你。里面是我一生写给你的诗,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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