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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宫院·流年-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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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府到皇宫的距离本只要不到一个时辰,然而迎亲队伍浩大,这般稳稳而行,竟也走了近两个时辰。麦羽独坐在狭小四周俱是大红赤金的凤舆中,轿辇摇晃间,一时不觉心思如潮。倘若,倘若,未来果真那般风云不测,多舛跌宕,就连安身立命,亦是朝不保夕。那,他会不会依旧坚定如昔,在她身边用他如斯情意,对她百般呵护?

麦羽描画如漆的睫毛不觉忽闪一下,盖头的大红看得久了,到底是有些疲累,遂合上双眸,稍事憩息。然而思绪这般辗转翻滚,却越发不可收拾,更有往日种种,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相识之初,他便是一腔深情,温柔包容,妥帖周到。她彼时恃宠而骄,任性放纵。他虽觉伤心无奈,却也不会因此怠慢她半分。

后来她生下他们的孩子,之后任性的不愿回到宫中,他天子之尊,不辞辛苦,隔三差五便从宫中赶来陪伴。

还有她此前的移情和刻意疏远,就连父亲麦连奕都说,那是全天下男人都无法忍受之辱。他纵然痛心疾首,却依旧只道永不放弃。

这些,也只是她所能见到的,或者,还有她不知道的,更深远的付出。

至始至终,他爱意深沉,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何曾对她亏欠过半分?

她微微睁眸,释然般吁出一口气,终于微笑。既然如此,她何惧托付,何需猜忌?

而且,而且,他亦是她深爱入骨,愿意生死相许之人呵!

未来纵然不可预知,然而总会有他相依相伴,携手同行。想及此,她又不觉闭目微笑,眼下终成眷属的巨大喜悦和美满,终是彻底淹没了心头一时兴起般的小小不安。

终究是义无反顾。

凤舆终于在曙涵宫阶下停住,麦羽在众恭侍命妇的导迎下走出,又经一系列繁琐的礼法仪式,总算是来到了位于春华宫的洞房。

春华宫乃历代皇后居处的宫殿。多年闲置之后,如今已重新翻修过,内饰布设皆是焕然一新,又兼作今日大婚新房,一切座褥、炕垫、帐幔及桌灯等房中物件,无处不绣描着大红绣龙凤双喜百子等图案,更将整个内殿烘托得喜气洋洋。

安森已坐在龙凤喜床上等待多时,见麦羽扶着恭侍命妇的手进来,亦是上前搀扶,夫妇二人便在床沿比肩坐下。纵然早已有过夫妻之实,然而眼下这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如此这般的气氛,麦羽到底也有些紧张。正手足无措时,忽觉眼前一亮,却正是安森用一柄玉如意挑起了大红盖头。麦羽满面红晕,只含羞带怯的抬首望他。红烛摇曳间,满殿大红喜色越发衬得他姿容光艳逼人,有如天神下凡。他眸光如痴,含情微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羽儿,你今日……真是极美。”

麦羽含羞低首,只由着他牵手起身,走到喜床下的合卺桌前,面对面坐下来。安森一双美眸有晶莹的亮色,已是难掩激动,只拿起面前的酒盏,轻轻道:“这合卺酒,象征着你我夫妻同甘共苦,白头偕老。”

麦羽亦是热泪盈眶,举杯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同心永结,共擎风雨。”

两人随之一齐饮尽杯中酒。行完了合卺礼,随侍殿中的宫人也悄然退下。两人又坐回龙凤喜床上,安森执起她双手,深深注目于她,似感慨不已:“羽儿,这些年当真是辛苦你。”他抬手拭去眼尾泪痕,喟然唏嘘道:“还好,还好,经历了这许多,总算是苦尽甘来,你也终于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麦羽温顺倚在他怀前,“我一定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与夫君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安森用力点头,亦收紧双臂将她圈在怀中。两人流光溢彩的礼服,与床头一对灯火熠熠的龙凤花烛相映生辉。麦羽微微仰起身来凝望安森,抿唇轻笑道:“那……夫君是不是该亲吻为妻了?”

安森恍然,即刻低头吻住她含笑朱唇。两人依偎缱绻良久,麦羽伸手轻拨安森胸前的金扣,娇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让为妻伺候夫君更衣吧。”

安森轻吻她前额,不觉失笑道:“你倒也矫情起来了。”

华服褪尽,惟余彼此赤诚心意。相拥相贴之际,皆是浓情密/爱绵绵而释,彼此的气息和温度俱是极熟,纵是一如既往的缠绵旖旎,却也格外狂热激烈。暖热情意弥漫于帐幔之中,带着从未有过的酣畅和释然,如盛到极致的花朵,尽情绽放。这是彼此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对往日情爱的珍重,对未来美好的祈愿,尽在其中了。

一对龙凤大花烛一夜燃至天明,盈盈跳动的烛火,掩映着床头大红双喜字帖,直教人身心俱暖,甘愿沉溺。安森与麦羽并头相依,默然对视。心意相通,何需言语。惟愿前路,风光明媚,再无崎岖。

番外(安诺)…割爱

麦羽床头隐隐散出药汁的气味,整整两天过去,她依旧昏睡不醒。

安诺一早便叫了麦连奕来熬更守夜的照顾她。眼瞧着汤药一剂剂服下,高热也已渐渐退去,然而,却总也醒不来。

或者,是潜意识里,根本不愿醒来。

安诺恍惚而茫然的,已不知在床头坐了多久,哪怕听着她间或冒出一句低低呢喃,迷迷糊糊的唤着“安森”,也漠然置之。他似乎已觉麻木了,只无动于衷的,这样怔怔望着她。

一时思绪万千。

忆起那日初次见她,她一袭白衣快步穿梭于山麓间。他上前拦下,只见眼前的小姑娘模样灵秀,却带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对他的失礼冒犯痛声以叱。

悲伤又倔强的模样,我见犹怜。

后来才知,她不仅失了爱人,还拖着孩子。花样年华,已如苍龙日暮,一眼便可望尽残破黯淡的余生。

不知怎的,他竟动了垂怜之意。忍不住,就想要抚慰她的伤痛。

那便是他最初的心意。他并非初涉情爱的小生,却一步步,一日日的沉溺下去,看着她哭,看着她笑,他控制不住的,开始无时无刻的想她,满脑子都是她……一时,竟无法自拔。

纵然彼此那样尴尬的身份,似容不下这般的心思,但他素来是桀骜之人,根本不会在意那世俗之议。

他第一次见她,便知她已是安森的人,可那又如何?她是那样美好的姑娘,娇柔天真,小鸟依人,至情至性……还对他那般体贴周到。他只觉得,天下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珍贵。

他绝对,绝对不会将她拱手相让。

成人之美,多么虚伪的四个字。他不觉冷笑,哪怕有一线希望,他都会争到底。

良久,他似回过神来,伸手握过她的手,长长一叹,千珍万重道:“羽儿,我明日要出远门,你便在母后宫里等我回来。母后严苛,不如家中这般自在,你要小心照顾自己……”他声线越发哽咽,不觉以手掌按住眉心以平复情绪。半晌,才缓过神来,“羽儿,我如何舍得让你受半分委屈,可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还能将你藏在哪里……”

安诺俯下身子,伸手抚过她的眉眼。仿佛感觉到他的触碰,她睫毛不自觉的颤抖一下,眉心微微蹙起,似愁似哀,还似有不可言说的,强忍住的许多心思。

安诺有些怏怏,缓缓收回手来,眼底的无奈之色越发带了欲哭无泪的凄凉。他不觉的沉沉摇头,叹息仿佛永无止境一般,“羽儿,我实在不愿将你交入他人怀抱,可又不忍见你终日愁苦……羽儿,你要我怎么做,尽管告诉我……”

他低头取下腰间用红线编了吉利结的羊脂玉平安扣,怔怔凝眸,如端详一件稀世珍宝。自她亲手编了结赠与他起,他便终日贴身而佩,从不舍得取下。

只因她那日含情道:“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更说过:“等你一回来,我们便成婚。”

他忽然笑得不止,她的心意,她的心意,可他何曾真正拥有过她!

人的欲望从来不受控制,从来无穷无尽。最初,他只求相伴,甚至不在乎她心里有谁;拥有之后,便盼着长久,盼着能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而如今,他想要将她心里那个人彻底的取而代之。

为此,他不惜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

陆离岛除乱的日子远没有多么刀光剑影。罗冰按安森授意,率了重兵前来,那寥寥的乱党余孽,根本不堪一击。

之后大军在陆离岛上驻扎,所有将领兵士,在接到朝廷撤军命令前,一律不得擅离,违者军法处置。

还美其名曰:以绝后患。

安诺不觉冷笑:当真是用心良苦,如此大军守境,自己是插翅也难逃了。

在这般望不到边际的空洞、惶惑和绝望里,日子过得越发重复且冗长。他从不去细数光阴的流逝,不论一月还是一年,他统统都刻意的忽略。直到有一日身边的侍从无意间说起,说“殿下来此已近一月了”。

他一时震惊难言,总觉得过了很久很久,竟也才一月不到。

旋即,又有些欣慰,原来分离的时日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久,那么,一切或许也还未来得及改变。

他一时归心似箭,正绞尽脑汁苦思逃离之策,然而几日后,却不期迎来了安森的贴身侍从——吉如丰。

安诺隐隐觉得不妙。远远看见吉如丰数年不改纹丝不乱的笑容,亦不觉微微蹙眉,觉得此人大约在安森身边呆久了,早已炼得如出一辙的心思深沉。

吉如丰走近,端端正正的朝安诺行了一礼,“奴才恭请殿下万安。”

安诺随意抬一抬手,淡淡笑道:“到底是什么事,竟要劳烦吉公公大老远的跑这一趟。”

吉如丰恭谨欠身,“奴才怎敢当劳烦二字,不过是皇上有令,尽力而为罢了。”

安诺微有不耐之色,“有话便说,不必绕弯子!”

吉如丰不疾不徐,如在说一件最是稀松平常之事:“皇上与麦姑娘将在下月十五大婚,皇上特差奴才将此事转告殿下。”

安诺身子一晃,心似被利刃狠狠一宰,瞬间鲜血淋漓,痛得颤栗。他一直害怕得不敢去想的事情……这样快,竟然这样快,大婚……大婚之后,一切真真是俱无转圜了!

半晌他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我凭什么信你!我现在立刻便要回宫,你休要阻拦!”

吉如丰毫无惊异之色,平和道:“其实殿下心底并非不信,不过是不愿面对。的确……有一些事,因瞻前顾后的诸多缘故,一直未能讲清,故才造成今日之误会。而奴才此行,正是要这些事对殿下一一道来。”

安诺怔了一霎,遂即冷笑,“你的话,我实在是听不明白。”

吉如丰满面恭谦,“殿下当日为皇上斩除佐远山,立下不世之功。然而殿下亦知道,佐远山早在十年前,便是皇上的手下败将。时隔十年,佐远山愈老,而皇上愈成长,殿下可有想过,皇上如何会反而受困于他呢?”

安诺微有踌躇,却也一时未有想到旁的,只道:“皇兄十年来养尊处优,一时疏了练武也是有的,实在不足为奇。”

吉如丰微笑淡淡,“殿下十年来虽然在外,却也不会不知皇上是如何倾尽全力备战佐远山吧。疏忽一说,便是殿下自己道来,也只当是说笑吧。”

安诺不禁蹙眉睨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吉如丰遂娓娓而道:“昔日麦姑娘诞下皇子之后,便一直休养于自家府上,皇上时常出宫陪伴,却被佐远山的耳目察觉行踪。因此当日决战,皇上本已胜券在握,不料佐远山忽然以麦姑娘和小皇子性命相挟……”吉如丰目有感概,顿了顿又道:“皇上情深,惟有答应佐远山,以一命换一命。皇上是因为麦姑娘,才几乎丧命于佐远山手上。且事后皇上不欲让麦姑娘徒增负罪感,反复叮嘱奴才不可妄言,所以此事,麦姑娘至今亦是不知的。”

乍闻这样的事,安诺一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片刻,他艰难道:“我不信……我不信……空口白牙……我凭什么信你!”

吉如丰屈膝跪下,“奴才今为皇上差使,若有半句虚言,定遭灭顶之灾,万劫不复。且当日远山残留余党散落各地,殿下若愿去寻,他们皆可作证。”吉如丰垂眸顷刻,接着道:“皇上多年来一直顾念与殿下的同胞之情,今日种种芥蒂隔阂,实也并非皇上所愿。”

安诺面色如纸,闻言忽而冷笑,“吉公公的意思,是我有意去惹皇兄不痛快了?”

吉如丰低低敛眉,“奴才不敢妄言。奴才只知皇上心意坚决,当初既能舍命相护,如今也断不会轻易割舍,还请殿下三思。”

安诺有些颓然的怔仲,良久,才喃喃自语道:“断不会割舍……的确,我无论如何……都是争不过他的……”

吉如丰轻轻摇头,“皇上与麦姑娘心意相通,用‘争’字来喻,实是有些不堪了。这一点殿下实则清楚,奴才也不便多言。”

安诺一时没有回应他,只远目陆离岛连绵群山,以及环抱小岛的茫茫大海。他视线有些恍惚而迷蒙,只觉眼前海天一色,铺天盖地而来,一片片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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