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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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得绘声绘色。若放任如此,臣恐怕有损皇威,臣以为……”
安森头也不抬便打断他:“这等传言也不是今日才有的,这些年来,朕还听得少了么?”
罗冰见安森不为所动,不由有些焦急,“可是皇上,今时绝不同于往日,昔日之传不过是捕风捉影,只能算是毫无根据的以讹传讹,而如今,却是言之凿凿,更有细节详实,臣实在担心,如此下去,难保不会民心大乱。”
安森淡淡道:“再如何言之凿凿,也依旧还是毫无根据,有什么可担心的。”他沉默片刻,又道:“你们想如何,便说罢。”
两人对视一眼,杜克便稍一点头,阴冷道:“臣以为,必要将那最是长舌之人,揪出一二来,拔舌悬首于城中显要位置,以儆效尤。”
安森横睨着他冷冷一莞,“真是好主意,如此一来,便更坐实了朕暴君之名了。”
“皇上!”罗冰急急抬首接过话头:“人言可畏啊!”
安森皱了皱眉头,厌烦摆手道:“你们若这般鲁莽,便是正中那别有用心之人的下怀了。老百姓最为在意之事,也端不过是身家利益,古往今来,国泰便能民安。统治者的权谋之事本就与他们无关,不过图个津津乐道,逞一时口舌之乐罢了,远不至因此而生逆谋之心。你们倒好,竟要为着这种事情去诛杀民众,那便真是会闹得人心惶惶,民心动荡了。”
两人默默低头,好一会儿,罗冰才试探着开口道:“那皇上的意思……”
安森倦倦的按揉着额角,“散布谣言这等花招,朕是十分不屑的,你们且看着办去吧,若真是失控,小惩大诫即可。朕真正在意的是那幕后之人……”
安森边说边瞥一眼旁边五花大绑的男子,目光一落下却不觉陡然收声,惊道:“怎么回事!”
那男子正七孔流血,气息奄奄,一对铜铃般的双眼却还怒目圆瞪,罗冰慌忙上前查看,片刻垂头丧气道:“回皇上,此人已服毒自尽。”
安森面色阴鸷如寒冰,冷声喝道,“岂有此理!带到朕跟前来的人,身上竟然还藏着这等脏东西,此番带毒药,下次是不是带了暗器进来你们也照放不误!进出一趟刑狱司,半点有用的东西也掏不出来,只知盯住芝麻小事纠缠不休,浑然不分轻重缓急,真是无用至极!”
两人见安森动气,慌忙伏地道:“皇上息怒,微臣知罪了,微臣立刻下去再行追查。”罗冰微抬眼眸看一眼旁边五花大绑已然气绝的男子,“皇上,那此人……”
安森愈加烦躁,随口道:“拖下去,挖眼拔舌,砍掉手脚,丢去乱葬岗喂野狗!”
麦羽用完晚膳,百无聊赖的坐了许久也不见安森回来,正惦记得紧,却听见外头竟叫骂声阵阵,她颇是不安的踱出内殿,只听得声音自和政堂方向传来,正欲细听,却是戛然而止,她不觉忧心,踌躇片刻,终还是忍不住前去欲探个究竟。
待她走近和政堂,喧杂已然平息,尚在夜晚的大殿内清晰回荡的,却是安森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拖下去,挖眼拔舌,砍掉手脚,丢去乱葬岗喂野狗!”
麦羽方才走近,便陡听得这般血腥的话,不由惊得花容失色,怔怔呆立,脑中甚至控制不住的将那场面具象化,不觉冷汗涔涔,手足发麻,胸中更是一阵眩晕恶心涌上,猛烈翻腾得几欲呕出,急急摸着身后一白玉石柱,闭目倚了好一阵子方才缓过神来,一睁开眼来,却正对上了安森急切担忧的目光。
安森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焦心道:“怎么会在这里?”
麦羽欲挣开他,却又浑身无力,只得疲惫摇头道:“我实在是不该来这里。”见安森蹙眉,又苦笑道:“不过是听到外头吵闹,所以出来看看怎么回事,谁知……”说话间,便觉那倒胃的感觉又再次翻滚而来,她禁不住的阵阵作呕。
安森手势僵了一瞬,复又回过神赶紧安抚她,待她稍缓下来,才小心试探道:“你听到什么了?”
麦羽气若游丝,“还要听到多少,也就是你最后那句话罢了。”
安森脸色有些苍白,好半天才道:“外头风大,我们先进去吧。”
麦羽只由他搀着,一进了内殿便瘫软的倒在长椅上,安森连忙也在她身旁坐下,只将她战战兢兢的身子紧紧拥住,慢慢的安抚她。
麦羽按住胸口,只觉冬日夜透骨的彻寒,几乎渗透了心肺,她心有余悸的茫然摇头,迎着安森有些滞涩的目光,颤声道:“若非亲眼所见,我如何都不敢想像,一直以来都这样温柔的你,口中竟然会道出那般凶残的话来!”
外头偏又在此时淅淅沥沥飘下了绵绵雨,安森黯然无语,只慢慢松开紧抱她的手,轻幽的叹息声几不可闻,“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麦羽不语,心却随着窗外细雨一分一分沉静下来,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唯吾独尊的铁腕帝王,不管有没有她,这一点都不曾改变,只是她自己一昧沉溺于他的温柔,便不自觉的忘记了这一点。她不觉恍惚一霎,隐隐间第一次生出不详的预感来,觉得仿佛已可预见自己多舛的未来,然而一欲细细看清,却迷如深渊峭壁一般,怎样都看不真切。
她只得颓然闭目,轻轻道:“我本就害怕这些事情,如今有着身孕,更是听不得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也远远谈不上什么失望,你别想多了。”
惨淡岁月
如此一连好几日,麦羽的情绪都不甚好,常常无端觉得不寒而栗,似心中揣着事一般压堵。加之本身妊娠反应的折磨,她便越发怏怏不舒,对安森则更是冷淡,任凭他每日挖空心思,好言好语的哄,也提不起半分兴致来。
于是安森终于忍不住,这日午后,便亲自端来一碗兑了少许蜂蜜的柠檬汁,一边喂她,一边恳切道:“羽儿,我今日想与你说一些旧事,你可愿意听?”
麦羽恹恹抬眸,淡漠道:“无妨,你既愿意说,我便听了,反正又没有什么损失。”
安森温柔一笑,也并未立即应话,只静静将白玉盏里的柠檬汁一勺一勺喂她全部饮下,又拿绢子替她慢慢擦拭了唇边,方才握过她的手来,轻叹道:“羽儿,我这一路走到今日,几乎没有回头看过,因为……不敢去想,不敢去回忆……”
麦羽望着他,皱眉道:“如果往日记忆那样叫你难过,我不听便是了。”
安森轻轻摇头,目光却渐渐深远,暗哑着声音道:“还记得五岁那年,我母亲被先皇禁足了,这一禁,就是三年。母亲本是先皇的宠妃,得意时风头无两,攀附之人无数,可一失势却是墙倒众人推。连带我们兄妹三个,一并给受了冷落。”
麦羽静静一笑,“宫里的人从来势利,我明白。”
安森轻抚她的秀发,继续道:“先皇很是绝情,他撤走了我们身边所有的侍从,只留下一位小太监,算是搭把手照顾我们。我们一家人,因先皇的惩戒,受尽冷落和白眼,就连内侍府也为难我们,衣褥炭火随意扣减,这也罢了,挤一挤也能过去,可我们素日里的膳食,御膳房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送来。我们的日子过成这般,先皇也并非全然不知晓,可是却不闻不问,只任我们自生自灭。”
麦羽轻轻搓着他有些冰凉的手,多少也感慨:“难怪你那样恨他,口口声声只称先皇,连一个‘父’字也不肯提。”
安森笑意清冷,口气却依旧柔和:“我母亲那时年轻,且被先皇宠了好些年,多少有些气性。她似和先皇赌气一般,不吃不喝,整日以泪洗面,自儯ё詢u,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兄妹三人。我弟弟好玩爱闹腾,妹妹又才两岁,只有我,也不得不是我,仿佛一夜长大一般,作为母亲的长子,一边照顾弟弟妹妹,一边安慰母亲,自力更生,粗活细活都要学着做。”
麦羽仰头茫然望着顶上雕龙画凤的金漆屋梁,叹道:“你的母亲,一定很美吧。”
安森点点头,“母亲还未出阁便已芳名远播,因此当年才被外祖献与先皇。她身上有一半的异国血统,所以——”安森停下来,指一指自己,“所以我会有这样的头发和眼睛,母亲和我们三兄妹,都是这样的头发和眼睛。”
麦羽凝视着他,微微笑道:“这样的头发和眼睛,真是极美,我完全可以想象,你母亲当年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安森轻轻叹气,“风华绝代又如何,宫里许多人却视之为眼中钉,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拥有三个孩子。所以母亲那看似突然的失宠,其实也不过是那些积怨怀恨,厚积薄发的必然结果。我那时年幼,便也只是略知一二,只知与外祖在前朝的起落有关,更与当时的皇后内外勾结,处心积虑的算计打压有关。只是这许多年来,我却也再没有细细追究过,心底总觉得是个伤口,不愿也不敢再去揭开。”
麦羽听得皱眉:“嫉妒总会使人失去理智,在后宫之中,想必更是避也避不开吧。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来,当真是残酷。”
安森苦笑着微微垂眸,眉眼间落寞深深,又道:“此后我们全家人,除了不得不开始潦倒的生活之外,更要承受那些肆无忌惮的排挤和中伤。可不管旁人是如何刁难欺辱,不管所出言语是如何不堪入耳,那时候那样弱小的我,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力量和资格,只能默默忍下!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直到先帝第五子出生,他大赦天下,方才解除母亲的禁足。可就算得以重获自由,昔日风光却早已是一去不复返了,母亲自己也是心如死灰,只终日吃斋念佛,祈盼我们三兄妹能平安此生……”
麦羽有些纳闷,不觉打断道:“为什么五皇子出生便要大赦天下?”
安森眉头微皱,声音却极是平静:“因为他的母亲是先皇之后最宠爱的妃子。”
麦羽明白过来,不由微微叹息,心底凄凄然浮出几丝凉意,润物细无声一般的,往全身渗透蔓延开去,冷不丁的竟抽一个寒战,摇头轻言道:“从前是你母亲,后来又是旁人。看来帝王之爱,果真如镜花水月一般。”
安森察觉她的颤抖,连忙紧一紧她的手,柔声抚慰:“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对你的感情,必会始终如一。”
麦羽勉强一笑,“我随口说说,你继续吧。”
安森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后来我慢慢长大,便越发懂得,清心寡欲的生活躲得开一时,却绝不能躲开一世,我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不论未来是谁即位,我们一家人,都将面临不可预知的未来,唯有将生杀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平安。”
“生杀大权……”麦羽听出他语中深意,略一想开来,才总算明白他今日这番长谈所为何事,不由得默默一莞,缓缓道:“你从前并不愿提起这些事,今日却这般煞费苦心的主动来告诉我,想来也不过是为了让我明白有因才有果这个道理吧。”
安森怔了一霎,很快却又笑了,“娘子这般聪慧,我承认便是了。不过方才所言,却也字字肺腑,绝无半句虚妄。”
麦羽定定的望着他,追问道:“可是我不明白,既然先皇这样不喜欢你们母子,为何最终却把皇位传给你呢?”
安森本来柔和的目光闻言倏忽一跳,瞬间却清冷下来。他似未曾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竟无言相对。他敛眉避开她的锋芒,极力按捺心中柔软的惆怅和刚戾的仇怒,无力道:“一时……很难……说清楚……”
麦羽满腹疑惑被堵回胸腔,一时窒闷难当,不觉摇头,“罢了罢了,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是我该好奇的,你若为难,便当作从没听过吧。”
安森面色有些难堪,慌忙扶过她的手来,沉吟了好一阵子,才低低道:“羽儿,你迟早会明白,但……不是今日,此事……并不是我今日想说的,我改日再……”
麦羽惘然一笑,语气漠然的打断他:“你今日备好的说辞,自然都是冲着你今日的盘算来的,本来已是达到目的了,只怪我方才不小心,问多了一句,却白费了你这一番苦心。”
安森闻之眉头几乎拧成了一片死结,连连摇头道:“我的盘算?我能有什么盘算?端不过就是想解开我们之间的心结,才好容易下决心来对你说这些陈年旧事,如何就被你说成了这般居心叵测的事情?”
麦羽也不接他的话,却突然道:“你方才既说到生杀大权,倒让我想起一事来,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安森一凛,不由警惕的迟疑了好一会儿,皱眉道:“是什么事?”
麦羽不眨眼的定定看着他:“方太医是你杀的么?”
安森一惊,脱口道:“谁与你说的?”
“谁说的并不重要。”麦羽目光明察秋毫一般,只深深望住他,“将他暴尸曙涵宫前,杀鸡儆猴的,是否也是你?”
安森沉默了许久,终是叹气,“你既便是知道,也没有必要在此时此刻再来质问我一遍吧。”
麦羽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