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撕裂的缠绵-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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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趴在地上的东方墨,和当夜河里的朵朵花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朵朵花在水里,而东方墨沉浸在恐怖的黑暗当中,他的头无力地贴在地面上,虽拼命呼吸着,但好似这个空间已然没有了氧气,他更像一条被人摆在案板上的鱼。
东方墨没了想活下去的勇气,真的没有了。
以前,他还可以把这件事说成是一次意外,奢望用感人肺腑的语言央求朵朵花放过他,可当他知道自己确实是杀死朵朵花的罪魁祸首之后,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真后悔当时没有报警,或许警方能看出朵朵花并未真死,从而送去医院,之后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东方墨哭了,发自内心地哭了,他哭他这短暂的一生,更像老天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一个戏弄他的骗局……
“你哭什么?”黑暗中的朵朵花问,“你也有冤屈吗?”
东方墨不说话,他连张嘴的勇气和思考的能力也不复存在了,甚至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
朵朵花的语气不像之前那么虚弱,因为她愤怒了,地上的高跟鞋挪动了几下,只听朵朵花大声说:“你知道吗?你不只害死了我一个人,你还害死了另一个人,一个无辜的人!”朵朵花的声音颤抖,“在你手上,有两条人命,而你,却依旧道貌岸然地行走在大学的校园里,只能用衣冠禽兽这个词来形容你,所以我不会放过你,我不能看着你那样安安稳稳地继续生活下去……”
“朵……朵花!是我……都是我的错!”东方墨的声音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你……你杀了我吧,我只有一条命!”
不知为什么,东方墨仿佛觉得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不只朵朵花一个人,或者说不只她一个魂灵,他似乎能感觉到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还存在着另一个看不见的人。
“杀了你很容易,但只够还我一条命,另一条命你该怎么还,你说!”
“另一条命?!”东方墨扬起脸,他朝身后看了看,依旧是一片黑暗,“另一条命是什么意思?”
“我养父瘫痪在床上,我被你害死了,我养父活活饿死在家里……”朵朵花哽咽了,声音催人泪下,“这世上只有他对我好,我照顾他,为了报答他十年的养育之恩……他比我死得更惨,他不能动,只能睁眼和闭眼,或许,他躺在床上每一秒都在企盼着我回来,可是,直到他永远合上眼睛的那一秒,我都没能陪在他身边。我养父是个好人,一把年纪还做建筑工人,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奇迹般没有死,可最后,他却是被活活饿死的!你说,这笔账,你应该怎样来偿还!”
“我还我还……”东方墨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我还,你要我怎样还,我……我一定还!”
“你只有一条命,你还得起吗?除了一条命,你还有什么?”朵朵花平静了一些,“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我只有一条命,一条命。”东方墨虽然吓破了胆,但绝不想下地狱,既然有鬼魂存在,那么就会有地狱,关于地狱里的传闻,没有一个活人不胆寒,“我不想下地狱。求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对,对了,我还有一些钱,钱可以吗?这个世界的钱对你们有用吗?”
黑暗的空间突然安静了,安静了很久,东方墨鼓足勇气又抬起头,身前身后依旧是一片黑暗,但他能够感觉到,黑暗中有气流在涌动,那应该是鬼魂行走发出的能量。接着,他仿佛听见黑暗中的某个角落,传来了窃窃私语,声音低得就像用手指在揉搓棉花。
所以东方墨更加觉得,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应该有两个鬼魂,一个是朵朵花,另一个很可能就是那个被饿死的养父。
东方墨的心越来越虚弱,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就快死了,和鬼魂相聚太近,身体里为数不多的阳气都被吸跑了,或许不多时,自己就会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倒在这里。
忽地,潮湿的空气里传出了朵朵花的声音,东方墨吓得一激灵,她问:“你很有钱吗?”
“我……我有,只要你放过我,我全给你!”东方墨燃起最后一丝求生希望。又是一阵静默,而后,朵朵花再次发问:“你有多少钱?”
“一百万!”东方墨说出一个惊人的数字,似乎连朵朵花都震惊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小心地问,“这些钱能换回我一条命吗?”
“哼!”朵朵花的声音不但冷而且不屑,“有钱可以抵命吗?我更喜欢你的这条命,你先死一回吧!”
没等东方墨细加思索出那句话所具有的含意,他只觉身旁一阵阴风袭来,接着,他就没了意识也没了知觉,他倒是没真正感到痛苦,或许全身的肌肉都被吓得麻木了。
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重重摔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身体好像被人抬起来放进了一个狭小的地方,接着,他就彻彻底底地昏死过去……
第二十八章 空心人(1)
似乎有个古老的传说,如果有个鬼魂围着活人转三圈,那么,活人的魂就被它吸跑了,就会变成一个空心人,乖乖地跟在那个鬼魂后面,听它的任何指使。
天上是一弯猩红的月亮,它不动声色地把大地罩得一片血红,开阔的荒地上,有个灵魂在执著地寻找东方墨。那个迷失的灵魂正是东方墨自己,或者说,东方墨找不到自己的肉身了!
天上地下,这世界一片残红。
那个灵魂孤独、恐惧,又十分绝望。抬起头,目光定定地射向夜空,却是满眼的血色。那遗失的魂灵漫无目的地走着,四周一点点显现出了楼房、街道,还有穿梭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流,如海市蜃楼般,一切都是那么模糊难辨。
到处都是异常的幽暗,那楼房,那街道,那车辆,那人流……影影绰绰,若隐若现,不知道属于什么年代。四面八方涌来了嗡嗡声,铺天盖地,好像有一千万只苍蝇在拍打翅膀、在嬉戏……渐渐地,天上果然出现了无数的黑点,密密麻麻,它们挤成一团,在血红的天空中形成了一大团密匝匝的黑云。
东方墨遗失的那个灵魂被这巨大而压抑的画面吓呆了,他没有安全感,无处藏身,他拼命地跑,或者说是飘,他需要找到一个归宿,一个身体,用来寄居这个灵魂。
难道,这就是地狱吗?
天上下起了血雨,每一滴落在肉体上都像一把利剑。东方墨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他觉得全身一阵阵疼痛,就像被人用沾了盐水的鞭子在抽打。然后,他好像有了呼吸,呼出的气居然是冰冰凉凉的。他的一根手指动了动,一根脚趾也动了动,那绝非一般程度的酸麻。
身体上所有的皮,所有的肉,所有的骨骼、五脏六腑都被挤进了一个大铁盒子里,他感到此刻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大肉罐头。
仿佛来自天际,响起了一个声音,声音重复了很多次,但东方墨就是难以分辨那句话的含意。接着,他感到有一双手把他的腿拉直了,把双臂舒展开,很快,他的头也被抬起来,他这才轻松地吸进了一口氧气。
东方墨伸出去一只手,突然,他仿佛摸到了什么,他被吓得一哆嗦——那是一张脸,或者说,更像一个骷髅头,这是因为那张脸上裹着的皮肉太单薄,单薄得就像一具木乃伊。
心虽说恢复了跳动,但他还没有勇气睁开眼睛,因为他完全能预感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必定会看见多么可怕的怪物!
之前的声音又响起来,干涩而嘶哑,东方墨转动一下头,一滴水落在了嘴唇上,他竭力地张合嘴巴,以便让那一滴冷水流进自己的口腔。
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个坚硬阴冷的东西按在了自己的人中穴上,然后就是一阵剧痛,身体里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头顶,东方墨就此睁开了眼睛。
天空阴沉得宛如一个巨大锅底,正在下着滴滴答答的小雨,东方墨不知道这里还属不属于人间,他再次闭上眼睛,眼皮上雨点的敲打给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越发感到事情的不一般。他又睁开眼,这一次维持的时间较长,脖子也可以轻微地转动了。
头慢慢地转向两边,他看见一棵树,歪歪扭扭的树干没有一片叶子,树下长满荒草,只有少部分略带绿色,被雨水浇得湿淋淋的。他又把头转向另一边,再一次受到惊吓,因为这一次,他实实在在看见了一只鬼,绝对是标准的鬼的形象,和所有人脑中的鬼的形象如出一辙。
那是一只老鬼,干枯的皮肉贴在坑坑洼洼的骨头上,皮肤是腊肉一样的颜色,灰中透着青紫色。他头上还戴着一顶尖尖的帽子,帽子是黑色的,把一对鬼眼隐藏在了帽檐下的阴影里。黑色衣服,没有扣扣子,露出里面鲜艳的棉衣,棉衣上面,还有金丝银线绣着的寿字图案。那个老鬼,就蹲在东方墨的旁边,很近,看样子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东方墨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全身不仅仅是抽搐了。他看见雨水顺着黑色的帽檐流下来,那黑色的衣服亮晶晶的,更像是一件雨衣。
“你……你要干什么?!”东方墨发出的声音不像在说话:wrshū。,而像在嘶叫。
“你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当老鬼发出干涩声音的同时,东方墨似乎感到了远在天外的熟悉。
老鬼依旧盯着东方墨的脸,没有半点表情,停了停,又问:“你得罪仇人了,不然怎么被人丢到了这片荒地里?如果早上我没有听到野狗的叫唤声,或者晚来了一步,你小子的心肝很可能就被野狗掏了去!你,你还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雨点不停地打在东方墨身上,他感觉不到凉,但能感到雨滴撞击身体皮肤的感觉,他好像把全部的身体都暴露在寒湿的空气里,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东方墨动了动,身体如同木头,但他的眼睛还是扫过了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赤身裸体地仰躺在一个大皮箱里!当然,此时他的四肢已经被面前的老鬼舒展开来,赤裸四肢加上背上的箱子,俯瞰下去,活像一只变异海龟。
“你说话啊!”老鬼把脸俯下来对着东方墨,一股腐臭混合着酒气扑向东方墨的口鼻,那种奇怪的味道具有刺激感官的作用,使他一下子清醒了一些。
东方墨仿佛认出了那老鬼不是鬼,而更像一个人,那个人的形象潜藏在印象里,他拼命地想,终于还是想到了,这老鬼分明就是火葬场的守夜人。
“你是……姥爷?”东方墨颤声问道。
还好老鬼真的点点头,从雨衣里伸出一条胳膊,一把将东方墨拉了起来。
后背的骨骼嘎吱嘎吱地响,东方墨坐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转动自己的脖子,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一片荒郊野外之中!
这是哪儿啊?不过很快,他就认出这个地方,因为他看见了那只巨大的黑色烟囱。
“我怎么会在这里?”东方墨问。
姥爷嘿嘿地干笑着,“我怎么会知道?天刚亮,五点来钟的时候,我就听见荒地里一阵狗吠,我担心野狗进来偷食死人,于是就出来一看,发现远处荒草晃动,跑过去一瞧,就发现了一个大皮箱,当时箱子是盖着的并且拉着拉锁,所以野狗们没能立刻撕开箱子……”
东方墨听着姥爷的话,后怕不已。
“还好箱子够结实,不过一角已经快被撕破了,嘿嘿,还是你我有缘,该着我救你一命……”
“我还没有死?”东方墨自言自语。
“人哪有这么容易死?!”姥爷咧咧嘴,露出一嘴的黄牙,“我说小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被人脱光了装在箱子里丢到火葬场门口来?啊,你回答我啊!”
“我……我,我很冷……”
东方墨光着脚踩着枯枝败叶跟随着姥爷再一次进入了废弃火葬场的那个破败院子,他没敢看向对面那排停尸房,只是低着头跟着姥爷走进那间有火炉的房间。
姥爷脱去了雨衣,露出身上穿着的那一身棉袄——红棉袄、绿棉裤,上面绣着一团一团的寿字。东方墨瞪着眼睛警惕地看着那身古怪的穿着,没等发问,姥爷就自己解释道:“这些天天气凉,我就托人从前院的火葬场里顺出几件棉衣,嘿嘿,反正也得烧了,穿着衣服和没穿衣服的死人没有分别。只不过这衣服颜色鲜艳了些……”
一边说着,姥爷又从柜子里拿出几件衣服,依旧鲜艳夺目,看来也是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寿衣,他拿起一件抖了抖,说:“穿这件吧,这件宽松一点儿……”随着他抖动衣服,东方墨闻到了一股死尸所具备的古怪气味。
“不不不!”东方墨连连后退,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穿那种衣服,死也不穿,绝不!”姥爷又是嘿嘿地干笑两声,上下打量东方墨光溜溜的身子,说:“你不穿衣服,就光着腚出去吗?”姥爷叹口气,从脸盆架上抽下一条手巾,递给东方墨,“你先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吧!”
东方墨擦干了身体,坐在床上,身上围着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