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宫阙-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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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凤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怪异,凑上去小声道,“娘娘要打听的事有眉目了,那个林康也曾是……”
“曾是什么?”蕊仪皱眉,被她弄得也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太尉大人的老师。”鱼凤低着头解释道,“奴婢给兄长去了信,兄长说林康那几年收过两个学生,一个是皇上,另一个就是太尉大人。兄长还叮嘱奴婢,此事除了娘娘,谁也不要说起。”
手上一歪,汤碗从漆盘上滑落,当啷一声摔成了两半,漆盘也应声落地。鱼凤愣住了,没料到蕊仪反应这么大,“娘娘,太尉大人也不是有心瞒着娘娘的,一定是娘娘不曾问起。”
不知怎么的,蕊仪只觉眼前暗了下去,无论是四周的东西还是人都变得模糊,一时间天旋地转。她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这也不是什么骇世之闻,她的心里却没来由的痛。
她知道她是林子良,可是林子良的记忆还没有全然寻回来,她一定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而这些事嗣源可能知道。谜底也许就要揭开了,她忽然不想知道了,可是又管不住自己的心。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来人,来人啊……”鱼凤大叫着,众人闻声而来,后院里乱了起来……
这一年春意来的晚,比往年足足晚了半个月才暖了起来,丽春台里的桃花也开得晚了,不过此时已是灼灼的一片,好不热闹繁华。御花园里的景色也毫不相让,绿草茵茵,柳枝上已有了小芽,风一过,隐隐卷着草香,又是刚刚下过一阵蒙蒙细雨,闻起来沁人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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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三三章 生杀
蕊仪身边只带了鱼凤,慢慢地在御花园里散步,早上她已跟李存勖说了,想和韩靖远说几句话。而鱼凤早已跟韩靖远打了招呼,让他顺道跟刚下朝的李嗣源说几句话,顺道把人带过来。
果不多时就见韩靖远和李存勖行来,二人见了礼,韩靖远笑道:“魏王即将前往蜀地,皇上让臣和太尉大人前去相送,也请娘娘一同去。”
没想到会得到李存勖的首肯,蕊仪大感意外之余,也大感欣慰,看来他暂且不会对嗣源下手了,对她和嗣源之间的事也不再猜疑了。往日她对存勖存的是夫妻之情,可难免要小心翼翼地看其脸色,因此对他这回摆出的姿态很是满意。
“二哥,近来家里可好?”蕊仪先看向韩靖远。
韩靖远笑道,“托娘娘挂念,一切都好,入了春,父亲的病也好些了。”他看看鱼凤,“你跟我到前面收拾一下,让娘娘和大人坐坐。”
知道他想把人支开,鱼凤乖巧地应了,她虽对蕊仪和李嗣源之间的瓜葛不甚清楚,但也能猜到二人过去交情不浅。蕊仪笑了笑,等他们走远了,才道,“近来夫人一次也没有进宫,想必你和她都谈妥了?”
李嗣源面色一沉,看着远处,声音低沉,“我总觉着她和皇上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渊源,她想让我和皇上争,她甚至恨皇上,那感觉不像是因为你我。好像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我派人打听,也不知缘故,更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先将她禁足。”
这闹腾得有点大了,可是他所说的,与她所想暗暗相和,蕊仪叹了一声,“我倒有个主意,可以试她一试。”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你回去就放她出来,她要进宫也别拦着,反倒是她不进宫,你也想法子让她来。等她进了宫,就且看她是否向皇上、皇后告你的状。”
“她若是说了,就说明是我误会了。若是没说,那事情就大了。”李嗣源目中一屏,已有了决断。
蕊仪看看他,轻声道,“我总觉得平都的身世有些奇怪,倒不是说她欺瞒了老王爷,反倒是像老王爷有意瞒着大家。一来,这个义女收的太过容易,二来,有些说法明明漏洞百出,这么多年却无人追究,可见上面有人压着。有些事情,越想越奇怪。”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当年有一次老王妃问过义父,当时我也在场,义父立刻把话叉开了,还立刻给管家使了个眼色,把老王妃支走了。”李嗣源颔首,也许这当中缘故连李存勖也不知道。
“皇上近来对你可还好?”蕊仪还是忍不住想问几句。
“都好,没再提那件事,调动了几个将领,但也没动那些个紧要的。”李嗣源语气淡淡的,停了一下,说起话来有些不利索,“他对你可好?我听说他对昭媛颇为上心。”
“她对我很好。”蕊仪笑了笑,再是无话。自从入了府,她就不再想着能够得一知心人,双宿双栖。所谓的好,不过是在繁花丛中得些长久的眷顾,想要成为唯一太难了。她所能维系的也只是这份长久,只要存勖在丽春台时眼里只有她就够了。可是,这些话,她不能对嗣源说,说了只能让他白白担心,还加剧了他和存勖之间的不和。
嗣源这个人沙场上杀伐决断,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就是脱不去至亲之情的羁绊,而且认定了就不会更改。他对存勖如此,对他那些妾室也是如此。他的那些个妾室不是上面赏的,就是底下的将领送上来又不好推脱的,他认定了与她们毫无感情,也就从不用心去发现,所以多年来仍是子嗣单薄。征战在外,除了这一两年的平都,其他的从未有过随军的先例。
而她,与他结实于军旅,许是那时日日女扮男装在军中走动,才有了入他心的机会。这份情谊和他与那些妾室甚至平都,都是不同的。蕊仪叹了一声,从前她想起这些心里便暖融融的,可如今想起来就为难。其他的人也许不重要,可若是因为自己而冷淡了平都,就不免要犯下大错了。
见她默然,李嗣源也说不出话,他即使不是出身贵胄门阀,对府里几个妾室极为冷淡,也明白侯门女子的苦楚,更不用说是在宫里。他怕说了又惹得她伤心,但又不好不说话,想了想,叉开了话,“听说娘娘遇到了为难的事?”
是了,都快把这事儿忘了,蕊仪回身看着他,目光坚定,有些逼视的意味,“有件事我问你,你必须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半句不得隐瞒。”她语气慎重,像是沉思了很久,一字一字地道,“你可有一位叫林康的师父?”
魏崇城已向他痛了气,李嗣源此刻并不意外,他想知道的是蕊仪为何突然提起林康,“娘娘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你只回答我,有或没有。”蕊仪正色道。
李嗣源避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不错,他为人谦和,学识也很渊博。只是我常在军中,受他教导的机会不多,徒有师徒的名义罢了。”
蕊仪轻叹了口气,这她已想到了,“有人说他家里有人害了瘟疫,一家子人都没了,也有人说他犯下了谋逆大罪,才遭了灭门之祸。你可知道当年林家的事?我也是受人之托,想知道些底细。”
…文…二人本是向园中的望月亭慢慢行着,李嗣源听了此言,忽然停了步,“我的确知道一些,可是你听听也就罢了,不要跟别人提起,更不要跟皇上说。”他眼中幽暗,似是忆起了许多,“林家出事不久,义父就过世了。我回魏州奔丧,正好听闻林康与契丹勾结,我自然不信,去查时发现林府内宅已被烧成一片废墟。问及皇上,皇上说林康谋反,因其宗族单薄,又与我们有师徒之义,所以只灭其家。为了全师父的名声,对外只说他们一家害了瘟疫。我还是不信,毕竟林康的为人我和义父都清楚,而且就在半个月前,义父还握着林康的手,将皇上托付给了他。可是林家已经没人了,几个人证也死了,实在没有办法翻案。”
…人…“你觉着他没有谋反?”蕊仪声音已有些颤抖。
…书…艰难地点点头,李嗣源不觉握紧了拳,“我不信,可是没有办法。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短短半个月,先是林家没了,没几天义父也没了。如今朝里的那些人都忙着祭奠义父,再者林家失势,自有人得势,就更没人去查了。”
…屋…“他毕竟是皇上的老师,这么几日就定了案,难道皇上就没有想过要详查?还有我父亲,他与林康同是皇上的师父,又是同乡,难道他就不为自己的同僚说句话、问个究竟么?”蕊仪不觉有些激动,倚着石栏远眺,勉强掩饰住了。
李嗣源皱眉,也很是疑惑,“也许是铁证如山,皇上也不想再提起伤心事吧。而韩大人,你也不必问了,他是伤心过的。”
伤心过的?一家四口,还有不知多少下人,都死于非命,仅仅只是一件伤心事。蕊仪不知该作何感想,语气又急躁了几分,“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有没有想过为林康翻案?当年老王爷怀疑林康谋反,他们可曾保举或是争辩过?”
“你……别再问了。”李嗣源为难,想要劝解,却发现蕊仪眼角有了红丝,双肩颤动,他不得不说了,“林康谋反一案,唯一尚在人世的认证就是韩大人,而皇上,就是皇上亲自带兵灭了韩家四十余口,他们又怎么会再去查证?”
“皇上亲自灭了……”蕊仪身子一晃,堪堪扶住石栏,李嗣源想要扶她,被她轻轻避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竟阴差阳错地成了韩元最宠爱的女儿,和存勖成了夫妻,“你别多心,在郓州时有人对我有恩,是她让我帮着打听的。她也不是林家的人,只是当年林府一个下人的远亲。”
“你答应我,不要去问韩大人,更不要去问皇上。”李嗣源看着她,直到她点头才别开目光,“皇上在意这件事,以前有人向他提过,那人……”
蕊仪颔首,眼前已清明起来,她没有再说话。到了望月亭,鱼凤见她面色不好,连忙过来扶她,“娘娘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宫宣太医?”
“不必了。”蕊仪扬了扬嘴角,歉意地看着石凳上铺好的绣垫,“也到时辰了,去送魏王吧,就不坐了。”
韩靖远愣了一下,看了看她,“还是坐一会儿吧,娘娘气色不好。”
“不了。”蕊仪摇摇头,她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她就会去想李嗣源方才的话。想的多了、深了,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着去送李继岌。
一路上韩靖远都担着心,他不知蕊仪遇到什么事了,又不敢问李嗣源,怕蕊仪听见。只能猜了又猜,半晌想出点因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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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三四章 圣宠
他再说,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三哥和父亲吵架了?这事儿不是有定论了么?”蕊仪皱了皱眉,有些不快,但也没打算深究。
不是这件事?韩靖远不明就里,无奈地看向李嗣源,奈何得不到答复。一行人到了应天门,仪仗已经等候在此,蕊仪向李存勖和梓娇行了礼,站在李存勖另一边考后一些的地方。
“魏王到蜀地之后,应恪尽职守,替朕、替朝廷保境安民。等安顿下来了,给朕和皇后捎个信,以后蜀地的政务也要常向朝廷通报。”李存勖又说了一番训导的话,笑看向梓娇,“皇后可有话要嘱咐魏王?”
“魏王听皇上的就是了。”梓娇笑了笑,李继潼最大的威胁被遣到了封地,她乐和还来不及,自是满心欢喜地相送,哪儿还能想出什么训诫的话。
李存勖笑看向蕊仪,有些期盼,有些话他相对李继岌说,奈何拉不下面子,他只能指望蕊仪,“朕记起来了,贵妃回洛阳也是由魏王相送的。贵妃,你替朕跟魏王说几句体己话,把朕的玉佩带给他。”
将随身的玉佩放在赵喜义手中的红漆盘上,李存勖望向李继岌,目中感慨不言而喻。蕊仪福了福,接过漆盘缓缓地下了高台,宫装的裙摆拖在身后,掠过玉阶时宛如翻滚的浪花,与天色相应和,自有一番气派。
“叩谢父皇天恩。”魏王向高台上的李存勖行叩拜大礼,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漆盘。
蕊仪笑了笑,还没从方才所闻中走出来,说起话多少有些怅然,“去了蜀地,也要跟在战场一样,尽心尽力为你父皇办差。你父皇对你期望甚深,不要辜负了他。”
“儿臣谨遵韩母妃教诲,韩母妃的恩德,儿臣永生难忘。”李继岌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感激,他的亲生母亲得以封妃,蕊仪功不可没。也许这就是天意,当年韩家人欠他母亲和他的,由蕊仪还上了。
“谈不上恩德,只是不想再欠着你的了。本宫知道,做的再多,也弥补不了当年晋王妃的过失。你要是念着本宫的好,就当是互不相欠吧。”蕊仪笑叹道,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希望日后李继岌能成为她的助力,“本宫不将你认在名下,你可怨怼了?”
“能为母妃正名,就算是认王母娘娘为母,儿臣也不在乎。”李继岌豁达地笑道,“韩母妃曾点出过儿臣的用心,那时候真是心思深重。现在母妃得以正名,儿臣忽然不想再多想了,肩上的担子也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