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宫阙-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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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反应,她已“哐当”一声侧身将门阖上。
蕊仪托了托发髻,回榻上坐下,不再假装柔弱无助。蕊瑶知道她本来什么样子,何况如今蕊瑶既越过她擅作主张,又怎会相信她。
刚才几句话伤不了平都,她只是不想平都继续添乱,她没想到会这么早见到嗣源。他不是还要两三日才回来么?即使听到风声连夜赶回,也来不及。他此时出现,要么是提前受了存勖的诏命,要么就是满月去驿站时走漏了风声。
若是前者,说明这一回她没有事先与他商量是对的。若是后者,她也只能说他心思细密更甚于从前。之前他没有放走王彦章,一直让她耿耿于怀,所以这次只是打了驿站的主意,望他知道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再替她遮掩一二,就算是全了当日的请托了。如今不知他事后才知情,还会不会帮她。
“二姐?”蕊瑶唤了一声,全道她此刻的失神是慌了,“北院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打算帮他们逃走?”
蕊仪摇摇头,“谈不上帮他们,只是敬王彦章是条汉子,准备了些伤药、吃食送过去,碰巧撞上了。”
“二姐,你当我是傻子啊。这么晚了,送什么东西过去,也不应由你亲自去。”蕊瑶冷哼一声,恨恨地在她对面坐下,“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和宋可卿的那些勾当,你和她一起的时候,我就亲眼见过一次。虽然我听不清你们在说什么,可你八成让她来气我,是不是?我也是过了些日子才想明白的,她帮你打消我的念想,你助他们逃走,是也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蕊仪淡淡地一笑,这种事就算证据俱在,也打死都不能承认。而且谁知道她承认了,蕊瑶会不会以此为把柄,彻彻底底地扳倒她。
“你不愿意让我进宫,我一直都知道,从小你就不大喜欢我,只跟大姐亲,我也知道。我怪你拦着我,可也从没真的怪过你。可是这回你却帮着宋可卿做下这种糊涂事,也太傻了。让她走就是放虎归山,给皇上心里留了念想,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蕊瑶埋怨道,说到最后心里有些激动,声音也颤抖起来。
“跟一个死人争,就争得过了?”蕊仪嘲弄地一笑,不只是对她,也是对自己,她不记得她曾经是否已经说过相似的话,“既然你已经这么想了,我说什么都是无益。只要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打从蕊瑶进来,就从未提过今晚在西院与存勖发生的事。蕊仪暗暗拿眼角打量她,等待着她主动说出来。
“你是我的二姐,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不会让你有事的。”情急下,蕊瑶一手紧紧地拉住她,平素小打小闹也就罢了,真到了大事面前她也割舍不下。想起蕊仪对她大事小事的迁就,心里的怨怼又淡去了不少。
真的?蕊仪看向她,想要再得到些回应。到底一同在韩府过了近十年,蕊瑶大了,有了心事,可根底上仍是与她站在一起的。她心底里顿觉热流翻涌,既然事情已失了挽回的余地,就期望着蕊瑶能永远保着这份姐妹之情吧,她话锋一转,“你和皇上的事我都知道了,是平都告诉我的,皇上可说要给你什么名分?”
霎时脸上通红,蕊瑶难为情地别开眼,原以为可以理直气壮,到头来还是有些气短。她摇了摇头,“他醉得厉害,方才又犯了头疼,而我一听到北院的事就过来了。”
刚才事起匆忙,没有细看,还以为蕊瑶的头发只是照着做姑娘时梳着,还没来得及换过来。现在一细看才知道是散开着的,只在后面粗略地拿红绳绑了一下。再看她白皙的脸上还透着潮红,蕊仪心里不是滋味,只觉一股气在喉间上下起伏,别看眼方道,“妹妹才貌双全、风采无双,又是咱们韩家的女儿,封妃是迟早的事。就是在我之上也未可知,到时还要请妹妹多多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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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共进退(下)
面上浮现出一抹醉红,蕊瑶微低了头,别有心思地把玩着绣着白猫戏蝶的手绢,嘟囔着,“我不在乎这些。”
她不要名位,只要存勖的心,如此更是贪心。蕊仪不动声色地感叹,此刻她眼中溢满了温情,柔柔的楚楚可怜,似是要乞求什么,“既然是皇上的女人了,以后就不要叫我二姐了。依着规矩,叫我一声姐姐吧。”
“二姐。”蕊瑶扭捏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看她,想看她是不是真的不生气。按蕊仪的脾性,不会这么快就松了口,可是适逢危局,她定想让自己帮一把。想到这儿,蕊瑶笑了笑,轻唤了一声,“姐姐。”
“如今即使我与宋可卿毫无瓜葛,刚才正巧被他们撞见,瓜田李下的,也脱不了干系了。”蕊仪不觉鼻中酸涩,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又动起情来。当初答应宋可卿的确是犯险之举,可是前有狼后有虎,这何尝不是没有退路的办法。
道她真是怕了,蕊瑶也不好再说她的不是,“不如我给姐姐做个旁证,只说我邀姐姐赏月,结果失了约,让姐姐等了一阵,就遇上那件事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保证,蕊仪舒了口气,除了感到尘埃落定,又平添了些感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她的“但愿”,“那就谢妹妹了,我欠妹妹的一辈子都会记得。”
二人又说了几句,蕊仪便要安寝,蕊瑶不大好意思回北院,就在旁边的厢房里歇下了。这一夜思绪翻涌,蕊仪翻来覆去地堪堪睡了一个多时辰,她一会儿想着如何跟存勖说,一会儿又想着如何对待蕊瑶承宠。
她接受了蕊瑶入宫,可要是一下子就欢天喜地地笑脸相迎,她是既咽不下这口气,又怕蕊瑶得志的太快,嚣张起来。而存勖虽然宠她,但到底短短几个月,她根基未稳,拿不准存勖会如何看待蕊瑶。她最怕的是,御酒和蒙汗药都只是引子,想想那日存勖眼中的赞赏之色,怕是心中早有了蕊瑶的银子。
平躺在床上,望着帐子顶,贝齿咬了咬樱唇,蕊仪思量着如何在转危为安之后,把这件事既变成拴马柱,也变成试金石。渐渐眼前模糊昏暗了起来,终于在天亮前又小睡了一会儿。
到底是心意难平,连梦里都寻思着该作何装扮。天蒙蒙亮时,她迷迷糊糊地醒转,待再翻身寐一会儿,满月却来推她。这些日子服侍她的都是萱娘,一下子换了人,多少有些不习惯。
“皇上那边起了么?”蕊仪坐起身,想交待她拿哪些衣饰出来。
满月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害怕而焦急地道,“皇上已经来了,在正厅,让娘娘立刻去见。娘娘,披件衣裳就去吧,晚了怕皇上怪罪。”语未必,泪已淌了下来。
“别哭,没事的。”蕊仪抬手用袖子替她拭了拭,惊慌并没有像所想的那样袭来,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一切都平静了很多。其实辗转得越多,越表明事情越非她所能掌控。既然如此,她只能赌一次,赌存勖对她有没有真情,赌他会不会信她。
“再早上几年,不,是再早上一两年,谁也不会想到我会入府、入宫。还记得么?那时候父亲最不想我入宫,还想为我赵旭入赘。原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可是最后还是走上了韩家女儿的老路。满月,既然冥冥中自有天定,我入了府、进了宫,还什么都没有做,老天怎么会让我就这么……”蕊仪笑了笑,镇定地看着她。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都怨那个宋可卿,要不是她鼓动娘娘,也不会闹成这样。”满月抽着鼻子道。
“也不怪她,昨晚我就问自己,如果王彦章的夫人是别人,我还会不会趟这趟浑水,我想也是会的。”不由得想起那时在槐树下嗣源向她讲那些人物的故事,蕊仪接过水绿色的外裳,神思回转过来,忽然又想到她入府的缘由,“说起来我能跟了皇上,也是因为她。”
指甲不由得扣进了掌心,只因为眉宇间的那一丝相似,就决定了她的命运。她想恨宋可卿,可又常常觉得恨不着她,毕竟根在存勖身上。而她又不够好,不够让他淡忘与宋可卿的回忆。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就告诉父亲,不用为我着急。进了宫的女人,好有好的活法,歹也有歹的活法,怎么过不是一辈子。还有萱娘,让她把事情都推在我身上,她一个宫女,不会有人为难她,她以后只管和丽娘一块。”蕊仪交待了几句,抛下她跟着赵喜义走了。
平素赵喜义没得过她多少好处,但也知道她是几位娘娘里最好相与的一位,见她衣衫没有往日华丽,头发也没有挽成高髻,一副落簪待发的样子,不免叹息,“皇上知道娘娘的心,娘娘平心静气地跟皇上说,皇上是听得进去的。”
“谢公公,如果本宫过得了这一关,一定忘不了公公今日的吉言。”蕊仪点点头,推门而入。此刻还有这几个人为她说话,她应该庆幸,这比刚入府时强多了。
“来了?”李存勖一袭朱红色常服坐于太师椅上,雕龙玉玦下的明黄色丝穗缓缓垂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抿了口茶,面色阴沉,上下打量着她委屈而坚强的样子,心中己不可察地揪了一下。
“皇上。”蕊仪行了一礼,又跪下磕了头,没有起来,“臣妾又给皇上惹祸了。”
“你打算放他们走?”李存勖轻叹了一声,声音微冷。
蕊仪摇摇头,“臣妾敬仰王将军高义,的确对他有些同情,连带着也觉得宋军师其情可悯。可是臣妾绝没有胆子放他们离开,臣妾自小出入军营,几位兄长也在军中走动,自然知道王将军离开即是虎入山林,臣妾万万不敢。”
“自朕让你多与她走动,你就经常与她出入北院。你说知道放虎归山的利害,可你会不会因为嫉妒她,又知道她没有王彦章不会独个离去,而故意放他们走?蕊仪,朕不知道还该不该信任你。”李存勖沉声道,靠在椅背上,阖上黑眸。眼前一会儿出现宋可卿在军中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她为王彦章誓死力争的脸,下一刻又是蕊仪大度明理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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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四章 风又起
原不知该从何说起,蕊仪笑了笑,可是他提了这个头,她喉咙里哽的东西也该吐出来了。此时不说,以后也未必再有机会了,“宋军师虽然和皇上没有做过一日夫妻,但皇上的一颗心却都放在了她身上。别说臣妾一介平凡女子,就是留在宫里的贵妃姐姐怕也不能以平常之心对待。可是嫉妒也好,怨恨也罢,臣妾都不会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
蕊仪神色郑重,大有表明心志的意思,李存勖神色微缓,伸手想要扶她,“起来说话。”
微微一侧身,从他指尖擦过,蕊仪如水地目光微凉,带着些忧与怨,“臣妾已经有了皇上的孩子,臣妾知道一旦放走了宋军师,皇上必将震怒。跟孩子相比,那一点点嫉妒之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有了身孕?”李存勖大惊,欣喜之色一点点流露出来,站起来要扶她,“快起来,地上凉。”
“跪也跪了,皇上该怀疑的也怀疑了,臣妾心中有个疑问,索性今日问个明白。”蕊仪挺直了背脊,一股莫名的血气上涌,一股脑地问了出来,“王将军铁骨铮铮,皇上定也早就知道他不会降,他必被处斩。皇上留他至今是不是只是想留住宋军师,等着她自己低头,等着她自己走进洛阳宫?”
“住口!”李存勖目如深潭之冰,尖锐凌厉地对上她的眼,“你想说朕是虐杀名将、夺人之妻的暴君?你好大的胆子。”
身子微微一颤,就此停住,蕊仪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胆大至此,那股血气仍在翻涌,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皇上如今还不是暴君,可以后是不是臣妾不敢说!宋可卿不入宫,王彦章必死。宋可卿入宫,王彦章也必受辱而死。这本就是一个死局,皇上到底还在等什么,还在奢望什么?”
“你……”李存勖扬起手,蕊仪晶莹地眼眸望着他,眨也不眨,他这一掌堪堪停在半空,兀自颤抖。
“皇上,万事难两全。皇上要做明君,就要舍情,而且要舍得干干净净。王彦章可以杀,但是不能因为他是宋可卿的丈夫。要是他死了,宋可卿入了宫,皇上该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蕊仪不禁声泪俱下,自保之心不会让她死谏,她如此是因为她希望存勖能够做明君。
在这乱世中,百姓举斧成兵,君王不顾民意,今日为王,明日便可能成为阶下囚。只有步步为营,才能保得帝位长久,才能让他们有机会长相厮守。
李存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在她面前来回踱步,每经过她一次就瞪她一眼。心里知道她说的颇有道理,瞪了几眼,气也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