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封疆+1番外 作者:尉浮生(晋江vip2013-01-23完结)-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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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很
长,长到很多记忆都沉入湖底。
“你为何要将那袭裘衣给烧了?”沉默良久,霍去病终于盯着她垂下去的头,缓缓开口,“那披风是皇上御赐之物,矜贵异常,你竟然胆敢私自焚毁!便是没有烽烟一事,私毁御赐之物的罪名,你又担得起么?”
容笑没想到那件黑貂裘的来头这么大,心底也是有些惊慌,忍不住伸手指点点下巴。
眼珠转了几转,突然有了主意,遂抬头对上他视线,底气十足道:“那件衣裳是大人不要,遗弃在雪地中的!若说真有人私毁御赐之物,那也是大人,与玄奴无关。”
“哦?”霍去病怒极而笑,“你倒是很会栽赃嫁祸!就算是我故意将之弃在雪地,也并未命你处置,你怎敢逾矩而为?”
顿一顿,又迟疑着低声道:“马厩处偏僻少人,你……你在半夜起风时背着人悄悄穿上,不就没事了么?”
容马夫眸光清亮,唇角噙笑,柔声道:“然后等着被人借机寻隙,再安个大不敬的罪名诛杀么?大人哪,玄奴承认自己从前很蠢,蠢到被人冤枉而无法自辩!但那样蠢的事,一生有过一次已经足够!”
霍去病看着她的目光一丝丝冷却,直到最终结成冰雪:“时至今日,你竟还敢坚称自己清白?这两年多,你仍旧与淮南消息往来不断,不是么?每次他令人偷偷给你带来简册,你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研读,其间必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说着,疼痛难忍的右拳在墨案上狠狠一砸!
案上的沙盘被震得连跳数下,盘中原本插好的小旗慌慌张张地晃了几晃,被团团围在山谷的一个小小骑兵被震得飞了出去,于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跌在容笑手边。
她表情木然,伸出手指,慢慢捏住那个小小骑兵,声音喑哑:“你怎会知道?你派人监视我?”
“姓容的——”他一字字道,“我从未派人监视过你。那一夜又一夜,皆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有何话可说?”
☆、066弯弓辞月破天骄:军棍
第六十六章军棍
“姓容的;我从未派人监视过你。那一夜又一夜,皆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有何话可说?”
霍去病眸光清冷,薄唇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
容马夫心一颤,脑中顿时翻江倒海,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夜夜远眺马厩;加之,方才他的言行说明那件黑裘是特意留下来给自己御寒的;从前燃粪取暖无事;今夜一烧重裘,他便气急败坏地捉人找茬——这桩桩件件;是在暗示他对马厩中的某人尚未忘怀么?
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急促,手指团紧;掌心却被那枚小小骑兵的尖细头盔刺得生疼。
右肩骤然痛了起来。
那里,曾中过他亲手射出的弩箭。
利箭不在,伤口仍新。
两年过去;皮肤表面早已完好如初,甚至连疤都不曾留下一星半点,任谁也看不出那里曾经受过伤。
只有她知道,那里从未愈合,每分每秒都痛得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一个人狠狠捏住那伤处,捏得伤口崩裂,鲜血四溅;看见一个人皱着眉头凝视掌中污痕,再满脸嫌恶地用绢帕擦净;看见一个人用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便夺了逝去的母亲唯一遗留的最珍贵的名姓……
看见一个人满不在乎地背转身体,独留她一个人在地狱。
垂下眼睫,松开手指,掌心栖息着一个小小的木头人。
别人要它跌落山谷,它便爬不到山峰。
跌得再狠再疼,它也喊不出声。
所以,别人便心安理得地认为——
它,死得其所。
再抬眸时,容马夫心如止水,将小小骑兵放在厚毡的灼痕上,讲话态度恭谨有度:“小的无姓,名唤玄奴,不知谁人姓容——大人您叫错人了。”
霍去病等了半天,却得来如此答复,忍不住气结,脸色也变得铁青。
正要继续逼问,马夫贱奴又淡然躬身:“淮南送来的竹简皆是养马之术,没什么稀奇,更无关军事机宜。何况,玄奴只是一名低贱的马夫,根本接触不到军情,便是想与人通风报信,也无消息可以提供。还望大人明察!”
霍去病以指叩案,冷笑数声:“果真如此?”
容笑默然不语。
双掌一拍,他朗声唤道:“常融何在?”
帐外守候已久的内侍应声分帘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常融,你方才所搜出来的那些竹简呢?拿进来吧,本侍中倒要好好瞧瞧,那上面到底写了何等高明的养马之
术。”
“喏。”
冷风裹着数点雪花袭入,帐帘再分,常融领着两个小太监鱼贯而入,手上都捧着几卷竹简。
简卷一一堆于身侧,堆出来的小塔几乎与墨案上的沙盘登高。
三个太监退到帐外,霍去病笑吟吟地拿起其中一卷,慢慢展开斜睨,边读边不住口地嘲讽:“本侍中一直以为玄奴是村野之人,空有一张利嘴,却识不得几个字,不成想竟是如此博学之人,从前真是小觑了你!哦,医书……这可是出自淮南第一门客苏非苏大人的手笔?难得特意为你写得浅显明晰,读来毫不晦涩。这淮南的太子可真是思虑周到,关怀备至啊,你说是也不是!”
无人搭腔,他也不恼,放下手中竹简,又捡一卷翻阅。如此数卷过后,没看出什么问题,简中所写的大多是医道药理和淮南风土。手指又触到细细的一卷。那竹简上满是浮灰,被一根细绳结了个死扣缚住,显然读过一次后便束之高阁了。原本没什么兴趣去看,正要随手丢弃一边,不经意间突然发现容笑的呼吸变得有些奇怪,盯着这细卷的眼神很是紧张,登时疑心大起,立刻攥紧细卷,拆绳。绳子的死结很难解,心里一火,立即探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便向绳结划去——
容笑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霍去病的动作,此时见他突然掏出一把匕首去划绳结,心里大急,立刻揉身而上,劈手夺过竹简!
霍去病没料到她胆子这样大,竟敢从自己手里抢东西,立时瞪大眼睛喝道:“放肆!快还来!”
容笑手指颤抖,攥紧竹简背过手去,藏在身后,摇摇头,态度极其坚决。
霍侍中呆怔一下,苦笑道:“果然里面有隐情么?”将手中短匕一寸寸插回外鞘,握在手中,站起身,慢慢走向容笑,目光沉冷:“还来!”
他右手掌心向上,平伸向她,五根修长的手指僵直无比。
容笑背着手臂,一步步退后,一排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痕,眸底似在强忍悲伤。
二人一进一退,渐渐逼到帐角。
角落里静置的炭盆烘烤得容笑双腿发烫,心思一转,她迅速扭转身体将竹简投入炭火之内!
霍去病大惊失色,猛然伸右臂去拉她,试图冲到炭火近前,将竹片抢救出来,她却如何答应,攥住他指掌便是用力一扭。他反应奇快,伸出左臂一格,手中握着的匕首外鞘闪电般划向她手腕。容笑忙松开他手掌,身体转个圈,横腿去扫他下盘,霍去病不得不向后一退。如此纠缠一合,竹片早被烧得噼噼啪啪响作一团!
r》 霍去病怒火攻心,再顾不得那许多,纵身而上,飞脚向容笑踢来!
经过两年的高强度训练,容笑身手进益极大,早与穿越前的她不可同日而语。霍去病动作虽然迅捷,在她眼内却与电影慢动作差不多,遂不假思索立即提脚对准他膝盖踹去,其势如电!两人双腿将及未及之际,她突然醒过来:“哎呦,这一脚若真踹上,他的腿岂不是要断掉?”冷汗一出,登时硬生生抽回右脚,腰身后旋一闪,堪堪闪过对方的攻势。
霍去病原本便是想让她闪身让开,见此良机,如何还能错过,立时冲到炭盆左近,抽出匕刃,用刃尖拨出火中竹片。
可叹竹片虽然禁烤,简上的墨迹却与烤糊的焦痕融在一起,很难分辨。
霍去病蹲在地上,用寒冷的匕刃将滚烫的竹简一片片拼凑起来,仔细认了半天,也只能看出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百花……毒入肺腑……药可救……夭……”
“这简上写的到底是什么?百花,莫非是我曾中过的百花散?”沉吟半晌,他慢慢直起身,看着她双眼发问。
容马夫胸口酸涩,喉头好似被什么东西塞住,表情却是木然如泥塑:“虽是写了百花散的解救之法,却也不过是本普通的医书罢了。侍中大人当年已然得救,还追问这些做什么?”
“若是普通竹简,你怎敢与我争执?”看着她,霍去病眼神中的失望之色一分浓似一分,“过了这么久,你终是不肯对我说实话……哈哈,也罢,也罢,我早该知道,还能对你这样虚情假意的人期待些什么?”
笑声淡漠,声音不大,却震得她耳膜嗡嗡直响。
简卷中记载的东西,就算是死,她也不愿让他亲眼看见。
一个人若是预知了自己的死期,眼睁睁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却无能为力,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么?
他对她的感情便如这盆中的木炭,轰轰烈烈后,便只剩下苍白的残骸。
如今残骸也随风而逝,倒也算了断得干干净净,别无遗憾。
只是……
“大人,您手中的匕首……”她双眼紧紧盯着那匕鞘上的精致浮雕,嗫嚅着嘴唇发问。
霍去病盛怒之中,完全听不进她的话,厉声唤人:“常融进来!”
常内侍在外面站得一身冰雪,听得帐内发出异响,苦无大人命令,不敢入内,心里早就惶恐万分,此时听得大人传唤,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定定神,眼见大人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回复道:“小的在。”
霍去病
伸手一指容笑,冷声道:“贱奴以下犯上,拉出去重打四十军棍!”
常融早看容笑的态度不顺眼,再加上徒弟吃了她的哑巴亏,巴不得大人早下此令,遂一把揪住容笑后领,细着嗓子应声喏,将人拖拽而出。
容笑没有心思挣扎,她此刻满心满脑都是那柄匕首,临出帐还不忘回望一眼。
上次在刘迁那里就认错了短匕,这次她无论如何不敢妄自发问。
更何况,她真正的救命恩人可是知道自己所救之人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的。
那个骄傲的少年是谁都好,偏偏不可以是霍去病……
因为只有他,她不可以与之相认!
被人强行摁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她困难地弯起手臂,摸向脖颈——
那里,一线红绳静静地吊着枚饼金。
圆圆的小金饼上残缺一角,仿佛被岁月偷吃了一口。
人生,果然没有什么是圆满的。
四肢被人摁住,军棍呼啸而至,热血随之溅出,下裳粘稠一片。
她伏在冰寒刺骨的厚雪中,痛得浑身哆嗦,却咬紧牙根一声不吭。
意识一点点消逝,她在心中低低地念:
“当年若真是你救了我,今晚我总算还了债……”
又是一棍落下。
双手十指骤然深刻入雪,黑暗来袭。
她痛得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天天加班,要后半夜才有时间码字,所以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067弯弓辞月破天骄:醒悟
第六十七章醒悟
冷风又起;容笑被常融拉扯得踉踉跄跄,她临别那一眼,霍去病并未看到。
容常二人的脚步声纷杂,渐渐被秦岭山脉上呜咽了一夜的风雪声给淹没。
背对帘口,独立帐中,耳边传来木炭烧灼的毕剥声。
他紧握匕首外鞘;脸色阴得就快滴出水来,强压怒意却终是克制不住;唰一声拔匕出鞘,在身边的矮柜上用力一斩!
锋刃过处;雪白刻痕乍现,细碎的木刺一根又一根挑起,根根都刺在心里。
呆呆地看着那道伤痕半晌;他突然低笑出声。
看不得姓容的挨冻,便特意挑了件最厚实的貂裘披风留下,怕人看出来,还要费尽心思地用李雁做幌子。现在想来,这份心思有多可笑?那人竟对这心意不屑一顾,毫不犹豫就将自己的一颗心给扔进了火里,任意践踏。
两年前,不是早就知道那人对待自己是假心假意么?为什么还要丢掉骄傲,做这么可笑的事!竟还会夜夜独立中宵,望着某个遥远细小的身影自问——若是那人真的受不过苦楚,跑来向自己认错,是否应该既往不咎?
多少次,他以李雁为借口亲往马厩,不为别的,就为在近处看那人一眼。
一眼就好……
可他没料到那个人这样狠绝,竟与他生死不见。
两年前,那人选择了欺骗。
两年后,那人的选择不变。
他究竟将自己置于何地?
那卷竹简,到底记录着他与刘迁之间何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值得他几乎以性命相搏?
看来,在他心中,淮南太子始终最重。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