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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金主,请上当-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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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殷逐离正躺在一株梅树下,大雪停停复复,此时天边还漂着细碎的冰花。雪色调浅了夜色,她靠着梅树,心中倒是如释重负。她不怎么付出,不懂满腔热诚换得驴肝肺的悲愤。

酒气上涌,竟不觉天寒。她倚着梅树睡着了,落梅与冰花覆了大红色以金线绣百鸟朝凰的宫装。梦中草色如烟,马蹄溅碎新绿,林中疏影间,有人轻吟:“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她倏然而惊,睁眼时天色竟已大亮。眼前沈庭蛟静静地站立,不见喜怒,他着了明黄的帝服,长发梳得一丝不乱,精巧的五官因着一身明黄的映衬,褪却了往日的亲昵,现出些疏离的威严。

身后陈忠脸上惊惧之色未散,不断地向殷逐离施眼色。风雨欲来,山风满楼。殷逐离只有笑:“这个时辰了,陛下如何还未上朝?”

沈庭蛟没有笑,他的神色如一蹲石雕,不见任何一丝情绪:“将文煦皇后贬至水萍宫,”他缓缓侧过身,殷逐离才发现在他身后还站着一身素衣的薜藏诗。他握了薜藏诗的手,声音竟然带了些笑意,清澈若冰花,“传令礼部尚书岳怀本,择日册封薜藏诗为贤妃,暂待皇后统御后宫。”

殷逐离仍是摸摸鼻子,那薜藏诗似乎真的为昭华殿中的宫人求过情,沈庭蛟并未迁怒她们。殷逐离起身,她在树下睡了许久,衣裳俱浸了雪水,酒劲过了,方知冰寒刺骨。

水萍宫是个冷宫,殷逐离进宫许多时日,一直无缘得见。不多时张青便带了两个侍卫过来,殷逐离自然无话,就准备随二人前去。清婉欲一并前去,被沈庭蛟喝止:“水萍宫是个清静的地方,皇后一向喜斟酌进退得失,此际倒是可以好好想想。”他的声音里仍无怒色,只是高高在上的疏离,这就是帝王,一切的宠辱起落都只在他一句话里。

殷逐离再无他话,自跟着侍卫去了。沈庭蛟仍握着薜藏诗的手,声音压低,隐透了几分温柔:“爱妃想要住在哪里?朕寻思着永寿宫不错。”

薜藏诗低垂了眸,一番楚楚可怜的模样:“王上,臣妾……皇后因臣妾而被贬谪,臣妾何德何能可统御后宫?臣妾只想留在昭华宫的佛堂,为娘娘祈福。”

沈庭蛟一怔,他是个通透的人,如何不知道这薜藏诗的意思——她竟是想住在这昭华殿中么?

他唇角笑意徐徐绽放,灿若春花:“好,既然爱妃有这份心,以后就居住在昭华宫吧。”

此言一出,陈忠神色一变,张青也跪在地上:“父皇,母后后位未除,岂可……”

沈庭蛟浅笑着回眸,其声淡雅温柔:“你倒是心疼她。”

张青便不敢再言。

昭华殿一夜之间换了新主,这后宫却依然如旧。帝王之心最是难测,这深深宫闱中的人已然看透了太多起落,习惯了便不再大惊小怪了。

相比之下,朝堂上便热闹许多——群臣大抵都只有道贺,称颂嘉裕帝远奸妃、重女子贤德。

便是远在边关的薜承义也修书过来,一则自然是代女叩谢圣恩,二则也向沈庭蛟隐透了依附之意。第三么,自然是要向沈庭蛟施压的,文煦皇后虽被打入冷宫,后位却未除,随时有请出的可能。而且这个女人不可小视,薜承义心里也很清楚——不除去她,凭自己的女儿,休想坐稳这后宫之主的位置。

古贤者能士对君主的评价,大抵是不能容下一丝污垢,他们直觉地认为好色就定然是个昏君。一个宠爱奸妃的帝王,能英明得到哪里去?

深宫中的事,外人不知,却更容易惹人垢病。

当然,宫中新宠的热闹喜庆是传不到水萍宫的。殷逐离随着两个侍卫一路行来,见到这宫殿也不由地傻了眼——宫室破败,荒草横生。仿佛是两极交界,富丽堂皇的天家与这里没有半点关联。

侍卫将殷逐离赶进去,殷逐离瞪在眼睛在院子里发呆。大凡冷宫,大抵都住些前朝幸存的女眷、先帝未留下子嗣的嫔妃、以及老无所依的宫人。可是这里感觉不到半点生气,像是深秋时未落的秋叶,连挣扎也不曾,只待着归于尘土。

她缓缓踏进去,院墙塌了一半,残垣亦是摇摇欲坠的模样。地面未经铺砌,此时冬雪将融未融,踩下去满脚的泥泞。她突然理解为什么沈庭蛟想要护着曲凌钰,这种地方,长生不如夕死。

她被安排在西边的一处房间里,冰冷的宫室,床都生了蛀虫,暖盆是休想了,连被子都只有薄薄的一条——这宫中的人,有许多是过不了这个寒冬的。

殷逐离见人行远了,不由便想四处遛遛,这宫中也没住几个人,沈晚宴改朝换代之后,前北昭嫔妃、宫人一个未留,全部杀死。而大荥一直内忧外患,他也不曾耽于享乐,是以妻妾不多。这里几个嫔妃都是沈庭遥留下的。

殷逐离缓缓探视,这些女子到些时间不长,然而如今已是形容枯槁,只是依稀间仍可见初时的美貌。她们中有人识得她的,只恨不能将她凌迟碎刮。她自然也不会惧怕几个女人,待每间屋子都查看过,终于寻到了些书藉。

年头太久了,纸页都已泛黄。她也不客气,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找出一个也不知道装什么的罐子,就将书页俱都撕了——先把衣服烤干再说,冻死了都!

而到未时末,她饿得肚子咕咕叫,方才见到一个太监提着食盒姗姗来迟。宫中几个女人都拥了上去,殷逐离不好意思去挤,只得等到最后。她走上前,就见到一碗薄粥。说是粥真是抬举它了,这就是一碗汤里错撒了几粒米而且还已经凉透了。

本来有一小碟咸菜来着,但因她最后,咸菜也没有了。殷逐离拢着手,探头探脑望了几次,那小太监便不耐烦了:“看什么看,爱吃不吃!”

他转身欲走,殷逐离这个人适应环境还是挺快的,立时笑哈哈地上前拦住他:“公公莫气。”她将自己手上一个镯子递了过去,那太监见东西成色好,脸色微微缓和了些:“什么事?”

殷逐离仍是哈哈一笑:“不知公公尊姓大名?”

那太监冷哼:“不敢当,您虽被贬至水萍宫,可名义上仍是皇后,奴才叫周衔鹿。”

殷逐离点头:“好名字,周公公,我如今的境况您也知道,这宫中主子落了难,还不如宫人呢。”那周衔鹿本就是不平同人不同命的,见这些贵人落了难,难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如今见她态度诚恳,终也升了一丝怜悯之意:“有话快说,没事奴才可没闲功夫在这耽搁。”

殷逐离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拿另一个手镯在他跟前晃了一晃:“周公公,您替这皇家做事,无非也就是为了这些个黄白之物,可是若真论富有,您说这大荥,谁最富有呢?”

那周衔鹿突然记起——是了,这家伙虽然可能会被废除后位,但她可是富贵城的大当家。这样一想,他立时又变了态度:“娘娘,您可是有什么事差遣小的么?”

殷逐离将另一个镯子递给他,浅笑:“周公公,银子殷某身上可搜不出几两,不过万把两银子对于殷家来说,确实是九牛一毛。当然这事先不着紧,公公,在下一向是无肉不欢的,你看这一碗粥……”

那周衔鹿掂了掂手中俩镯子,殷逐离佩在腕上的东西,不便宜。他喜笑颜开,立时道:“奴才这就给娘娘弄得入得进嘴的东西。”

见他跑远,殷逐离缩了缩肩,往房里走。没走几步,就听断垣边有人唤她:“殷大当家!殷大当家!”

殷逐离转过头便看见一个男孩,不过十三四岁,长得十分清秀。她有些好奇,那孩子却趴在墙头,一个劲儿冲她挥手。她行将过去,那孩子吃力地伸长手臂,递过来两个油纸包:“大当家,给你。”

殷逐离接在手里,见一包是煮熟切碎的牛肉,另一包却是干果蜜饯。她疑心重,这些东西如何吃得?抬头却见那孩子笑容清澈:“您别想了,您不认识我。”

殷逐离开始有了些兴趣:“那你为何要送我这些?”

那孩子眼睛里映着隆冬积雪:“您记不记得前年,您和斐大掌柜在河南为粮价的事儿干架?我认得你!”

殷逐离苦想了一阵,终是笑着摇头——斐关山不是个东西,一遇天灾就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而殷家祖训,但凡灾年,菜肴珍馐可抬价,柴米油盐不得哄抬,若遇天寒,绫罗绸缎可抬价,棉麻柴碳绝不可哄抬。若遇疾病瘟疫,人参鹿茸可抬价,汤石医药须贱卖。笼统到一块,就是绝对欢迎赚富人的钱,但绝对不能玩穷人的命。

殷家祖宗说若做好了这两件事,便可纵横商场。

可是前年的事殷逐离是真记不清了,这些年就为这些个破事儿,殷家哪年不和斐家干几架?她哪里还记得。

那孩子的笑容太阳一般耀目:“娘说如果没有殷家,大荥好多人都要饿死。大当家,我娘说您不是奸妃。”

殷逐离拿着两包牛肉和蜜饯,一脸无所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笑,露出白亮亮的门牙:“我叫朝喜。”

殷逐离朝他挥挥油纸包:“谢谢啦,朝喜。”

第六十六章:奸妃(2)

殷逐离被打入冷宫第二天,嘉裕帝册封薜藏诗为贤妃,居昭华殿,替帝后统御后宫。沈庭蛟一直没有来过水萍宫,看起来他是彻底对殷逐离寒了心。

倒是入夜时分,一个人匆匆地入到那座零落破败的宫殿。殷逐离正在油灯下发愁,桌上倒是放着一包牛肉,一包蜜饯。转头望见来人,她不禁喜笑颜开:“何相爷,哎呀呀,真是贵人临门啊。”

来人果是何简,他却作了身内侍的打扮,偷偷摸摸地混了进来。殷逐离用黄泉引将殿中已被虫蛀的桌椅劈了几张,切碎了升火,虽然烟大,但暖和。何简在屋中孤零零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言语中带了些焦急神色:“我的大当家,你还坐得住!这一回爷若不立薜藏诗为后,薜承义必不肯甘休!你真想就这么和爷赌一辈子气?你知道这回做了什么吗!”

殷逐离递了一片牛肉给他,语笑盈盈:“那就纳吧。我已让至这般田地,先生想让我如何?”

何简将牛肉囫轮吞咽下去,殷逐离又递过来一个蜜饯,他接将过来:“殷逐离,如果王上纳了薜藏诗为后,你将如何自处?你为何要这么做?十余年,你对王上当真没有一点感情吗?”

殷逐离不答,兀自带着阴惨惨地笑瞅他。何简被看得发毛,忍不住开口:“你在看什么?”

殷逐离答得老实:“昨儿个有个不认识的送了我这两包东西,我不知道能不能吃。现在端看先生安好与否。”

何简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你!!”他恨恨地站起身,“我算是狗拿耗子闲操心了我!”

殷逐离叼了片牛肉,还直叹没有酒。何简不由顿住脚步:“殷逐离,你曾经毫无保留地相信过唐隐,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们?”

殷逐离叼了个蜜枣,语声似也沾了蜜:“因为如果今天来的人是唐隐,他首先会问我冷不冷、饿不饿,这些天过得好不好。”她转头去看何简,唇际笑意不敛,“他不会问我薜承义进入帝都之后,又当如何。”

何简语塞,这个人不管做什么,对或错,言语上总占着三分理。殷逐离舔了舔手上的糖,语态悠闲:“所以这天上地下只有一个唐隐,唯一的一个。”

次日,贤妃薜藏诗领着宫人前来抚慰殷逐离,送了她好些被褥、棉衣。殷逐离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也带了曲凌钰、张齐氏前来。那时候曲凌钰的身材已经开始显了,孩子不知道是四个月还是五个月。

看见殷逐离,她垂着头没有说话,手却紧紧握成拳。殷逐离甚至没有让她坐下,当然也没有让她行礼,在这一方冷宫之中,她第一次端着后宫之主的架子:“你即已怀有皇子,便当慎而重之。这样风雪天气,就不要出来了。”

曲凌钰点头,薜藏诗却只是笑:“听闻姐姐和凌钰妹妹有些过节,此时一看,姐姐倒是关心着妹妹嘛。”

殷逐离挥手:“薜藏诗,我不是你姐姐,你也不是我妹妹。惠妃与我有恩还是有怨,是我们个人的事。我这个皇后在这里,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我对宫里这套虚与委蛇最是厌烦,也没功夫和你玩什么争宠的心思,你日后不必过来了。”

薜藏诗满肚子话未说出口,她听薜承义提过殷逐离,言语中对这个女人极是忌惮。但她不屑,这后位她即将到手,这个女人连成为她的绊脚石都不配。她本是计划让殷逐离“不巧”撞翻曲凌钰,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掉这个皇子比较重要。可殷逐离不接招,她眸色几转,复又笑道:“姐姐果然快人快言,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殷逐离仍是冷哼,却对曲凌钰道:“要么你再陪我坐一阵?”

曲凌钰不蠢,她知道薜藏诗来意不善。这个孩子不是沈庭蛟的,可是薜藏诗不知道。当下她只是点头,薜藏诗看了她一眼,仪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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