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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青玉案·浮世梦华录-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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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流不想惹事,便只是推托,道:“我们在外不得自私侑酒,公子若有雅兴,改日来了青玉楼,江流再陪公子喝酒助兴。”
  那姚公子却是个急色鬼,又喝得多了几杯,便只管伸了手将江流往怀里搂,道:“哪来那许多规矩,你跟爷喝了这杯,还怕爷不好好疼你?”说着,便一手强扭了江流的头,一手拿了酒杯去灌他。那洞庭春色酒性甚烈,只呛得江流连连咳嗽。长乐便发起急来,将那桌子一掀,道:“你给我放了他!”说着便去拧那姚公子的手。他素日里处事向来圆滑,这时却顾不上那许多了。那姚公子却笑道:“我平日里面听说长乐又蛮又骚,今日见了,果然是蛮得很啊,却不知道骚不骚?”长乐冷了脸,道:“你长乐大爷骚不骚,这就叫你知道。”只提了刚上桌那盆莲花鸭,往那姚公子照脸扣了过去。
  那姚公子“啊哟”一声,连忙放了江流,却终是避闪不及,被那汤汁淋了个满头满面。他伸了袖子一抹脸,只觉得满脸油腻,煞是狼狈,只指了长乐,叫道:“想动手么?”那李公子等另一桌的,早就围了过来。
  长乐见他们人多,索性便豁了出去,只将那碟子往地上一敲,拣那锋利的一面向外握在手里,道:“动手又怎地,你长乐大爷还怕了你们不成!”江流只叫“长乐!”却见那棚子里坐的那些人,都远远地让了开去,只等着看热闹。江流只担心长乐吃亏,向那姚公子劝道:“这位公子……”那姚公子却发了狠,看也不看,只反手一掌,将江流推得倒在地上,却拿一双豆眼瞪了长乐,骂道:“下贱东西,反了不成!”
  那李公子见长乐发了急,只红着一双眼睛,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向身边带着的两个小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往长乐的身后绕去,却道:“长乐,你在这里淘气,却不怕我告诉你们楼主,将你吊起来一顿好打?”
  长乐却甚是警觉,斜了眼睛,见身后有人逼近,却立刻撩起一脚,正中那小厮的裆部,只踢得那小厮连连跳脚,鼻涕眼泪一块儿下来了。那些酒客一见打了人了,便都鼓噪起来,连声叫好。长乐只冷笑道:“就算吊起来一顿好打,今天也先要教训了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
  那姚公子只气得指了长乐,道:“给我打——”
  那棚子里顿时大乱了起来。
  长乐只拼得一时之勇,终究势单力薄,不一会儿便落了下风,那姚公子只瞅准了时机打冷拳,一脚往长乐的身上踢去,江流叫一声“长乐小心!”却来不及去护他,只去抱了姚公子的腿,那一脚便重重地踢在了江流的心口。
  长乐呆得一呆,连忙扶了江流,却见他紧躇了眉头,捂了心口,终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只溅得那月白衫子上斑斑点点,长乐便慌了神,只喊“江流!江流!”见他煞白了脸,更是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江流却握了他的手,只道:“不碍事”,勉强撑起了身子,却不防嗓子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姚公子却发了狠,顾不得惜香怜玉,只道:“打!两个都给我打!”
  却听得棚外有人惊呼。那姚公子扭头去看,只见一匹骏马疾驶而来,转眼便到了棚前。那马上的人却只顾狠命抽鞭,将那马赶得人立起来,直从那姚公子的头顶上跃了过去,横冲直撞地闯进棚子来。
  立刻有那眼尖的人喊起来:“韩将军!是韩少游韩将军!”
  那韩将军却不下马,只唰唰几鞭子,将那围殴的几个人都抽得开去,滚在地上,却用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冷冷地看了那姚公子。
  那姚公子素日里仗了自己老爹是京师姚大帅,行事甚是凶狠,这时正要向那韩将军动手,却想到韩将军的官职虽比自己老爹低了一级,那韩氏却是朝中大族,便硬生生地住了手,只道:“我们走。”那一干子人便向那棚口挤了出去。
  那韩将军便冷冷的哼了一声,也不追赶,只从那马背上伸手,揽了江流的腰,将他拖上马来,喝道:“抱紧了。”便一纵马,跃出棚去,向那晨晖门外疾驶而去。
  长乐尚怔怔的站在那里,听那些酒客赞那韩将军如何神勇,却突然跺了跺脚,奔出棚去,见那棚外系了一匹白马,便也不管是谁的马,只解了缰绳,跳上马去。那马主人惊觉,从棚中赶出来大喊大叫,长乐也只当作没听见,只狠命踢着那马,朝着晨晖门外追了出去。
  却又哪里追得上了。
  长乐心下茫然,由得那马信步带他往城里走。却见着那坊巷的花灯一盏一盏的都熄灭了,街上冷清下来,只听得那马蹄声轻扣着青石板的哒哒声。长乐坐在马背上,一时恨自己无用,一时恨韩将军,一时又去恨江流。一时却想,罢了罢了,你长乐大爷连自身都保不住,又怎保得了江流,倒不如由得他跟了韩将军去……心中悲愤,又打马狂奔起来,只奔得大汗淋漓,才觉得心中积郁稍解,他抬头向天,却正见着一轮圆月挂在空中,舒云徐卷,月色朦胧。
  “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
  长乐便不禁仰头长笑起来。
  但愿暂成|人缱绻,却不知在这乱世,这小小的希望竟也成了奢望。
  长乐笑着笑着,却终于伏在马背上,放声悲哭起来。

  第十七回 五陵年少误随车,少

  韩少游只是策马疾行。
  他坐在马背上,见那街道、那灯火、那人声笑语,都浮光掠影般地向后退去,又低下头去,见那一双手被广袖掩了,松松地环在自己的腰间,便觉得时光也如掠过身边的风一般,随着马蹄的哒哒声,倒退着,疾驶而去。
  韩少游道:“那一年的元宵节,我沿着御街信马而行,一路上各种花灯都点亮了,使得明月也失去了光辉,许多的人,许多的车,我却只瞧见前面的香车里,那只手撩起了珠帘,那人探出头来,只一瞥——”
  只一瞥,韩少游甚至不能说,他看清了那人的脸。然而他却失了魂,那香车前头挂了玲珑的灯球,那灯球一跳一跳地,出了宣德门,他便也拍马而行,跟着出了宣德门,那香车向东街巷行去,他便也向东街巷行去,那香车过了陈桥,向那寺东门行去,他便也过了陈桥,向那寺东门行去。他只盼着那只手再一次卷起珠帘,却始终没有。他只能见到那月白素纹的衫子下摆,从香车的门侧,时隐时现的露出一角。那香车却拐了个弯儿,向着曲院街去了。
  韩少游道:“我见那车进了青玉楼,才知道车上那人,竟是风尘中人了。然而我仍是一心想要见到那个人。只是见到那人,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却全然不知——”
  韩少游只记得自己是怎么恍恍惚惚的进了青玉楼,自己如何打听车上那人,如何得知江流的名字,又如何被人轻笑着拥进了厢房,却是全然记不得了。他好像是行走在一场梦里,却不知是谁的梦——那般年纪的少年,多念着“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的艳词,不知不觉,便也把自己当作了那般绮丽梦境的主人了。
  韩少游道:“那天是我第一次进得青玉楼这般地方。那夜之前,我还是未解风情的少年,只知道往床前坐了,呆呆的望了那人的脸。只要望了那人的脸,我便已心满意足,却不知世上,原来还有这般快乐的事——”
  他在床前坐了,那双手在他的胸前摸索着,替他宽了衣,扶他在床上躺下。他仰头,看那人褪了月白的衫子,露出玉雕般的身子,他伸手去摸,手指滑过那人的胸膛,也是温润如玉。黑暗中,湿热的唇含住了他,他却紧张起来,只用力抱紧了那具身子,那双手却探到他的身下,引导着他炙热的欲望,往那正确的地方去了。他呻吟起来,一时只想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竟与男人行了那事;然而一时又觉得极快乐,仿佛身子轻得飞上了天,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世间任何事情,都比不上这般快乐,世间任何人,都比不上那人的好。那天早晨,他醒来之后,发觉自己正枕着那人的云发,便翻过身去,抱紧了他,心中仍是那般想。
  韩少游道:“那夜之后,我便天天念着那人。爹爹劝我,说韩氏历代将门,应以国事为重,然而我哪里听得进去了。别人劝我,说表子无情,那青玉楼的人,都是没有心的。然而我总想,那人是不一样的。”
  然而那人纵使有心,身却在青玉楼中。他想到那些夜晚,他不曾去得青玉楼的那些夜晚,那人却也得在别人的身下呻吟婉转,心便象被啃噬一般,煎熬得难受。他想他总得赎了那人出来,他不要有人与他分享,数千个夜,他只想独占。
  韩少游道:“很快我便升了校尉,爹爹也再也管不得我,我想着要将那人赎出来,便心中欢喜,却听见风声,说那人与我家中的琴师私通,别人私下都笑我,说没见过主仆共嫖的,还说那人拿了主人的钱,却去倒贴那仆人。我只是不信——”
  他只是不信,却亲眼见着了他们两人执了手站在那儿,他不能不信。他想那人竟负了他,他如此对待那人,一心要赎他出来,将家里吵得天翻地覆也不管,那人竟负了他。他心中恼极了那人,那人却偏要执了手,和那琴师站在他的面前。他想不管那人如何辩说与那琴师只是闻弦知交,并无苟且之事,他却再也信他不得。
  韩少游道:“我杀了那琴师一事,终于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爹爹气得生了病,只连夜将我打发出城去,说我若是战死沙场,倒也光宗耀祖,韩氏历代将门,经不起我这番折辱。别人见我奋不顾身的冲锋陷阵,只赞我神勇,却不知我是一心求死——”
  他心如死灰,一心只想着把命在战场上拼掉,却是求死不得,反倒打了几场难得的胜仗,立下赫赫战功,升了将军。他想也许天意如此。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之人,然而随军转战,沿途见到那哀鸿遍野的沙场,那被战火烧毁的村落,那无家可归的流民,那饿死田埂的浮尸,终于觉得这世上的不幸如此之多,那场少年情事便如昨日黄花,渐渐地被鲜血冲淡了颜色。只是恍惚间,他总在那风声、雨声、人喊、马嘶之中,听到那人的名字。
  正如今夜,他听到那人的名字,他只以为是自己又幻听了,却忍不住打马而来,没想到真的见着了那人。
  他终于低声唤道:“江流……”那人却只软软地伏在他的身上,却不回答。
  韩少游心想,倘若这真是一场梦,倘若梦中光阴真能倒转,那便让这梦一直做下去,让时光逆流,让他一直陷在这梦中,不再转醒吧。
  那马撒开蹄子,终于将整座汴京城的喧闹远远地抛在身后,出了陈桥门,向着东郊那一轮清冷的月去了。
  江流睁开眼,先看到的是那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下,一树雪白的梨花迫不及待地早早开了,却经不起春寒,被那夜风吹拂着,簌簌地飘零而下,竟像是在空中下了一场香雪。
  韩少游见他转醒,终于展颜一笑,道:“你先前昏迷过去,我见你衣衫上有血,还以为你受了伤,可把我吓得不轻。”江流低下头去,却见自己裸了身子,正被韩少游抱在怀中,那沾了血的衫子却扔在一旁。
  韩少游展开大氅,将江流裹在怀中,道:“我替你解了衣衫,却没瞧见什么伤口,只是你血气积淤,脉息极弱,身上又冷得厉害,我只以为你不成了……”他嘴上说着话,那右掌仍抵在江流的后心,替他舒活血脉。只是想到刚才将那具冰冷的身子抱在怀中的惊惶失措,连声音都颤了。
  江流仰起头,见韩少游正低头向他微笑,那眼睛里却还留有泪光,正是自己思念之人。只是那张脸上颇经历了些风霜,再不是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江流原先想起少游,只恨他刚愎自大,竟被流言所惑,又想起他斩杀那琴师的残忍,心生寒意,只是此刻见他真情流露,想起昔日种种,才明白自己心里,始终是有这个人的。
  江流想着,终于抬起手,替韩少游摘了沾在发丝上的落花,向他低低一笑,道:“多谢将军相救。”
  韩少游却颤了声音,道:“江流,你为何称我将军……难道你心中,还是恨我……”
  江流只是低头不语。
  韩少游却伸出双臂,搂紧了他,道:“江流,江流……我们只与过去一样,我不恼你,你也别再恨我,好不好……”
  江流听他声音中带了哀求,知他性子极高傲,不曾如此低声下气,他想起昔日种种,终于心下不忍,低声叹道:“少游……”
  韩少游心中欢喜,只紧紧抱住了江流,不肯放手。他挨着那光滑柔软的身子,只觉得身下涨痛难耐,终于忍不住将那手掌在江流裸着的胸前摩挲起来,用那修长的手指挟住了他小小的|乳珠,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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