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鸣-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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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率领千余人的残部冲破敌人重重关卡,救出被困的使臣。可以说,他是北辽年轻将领中首屈一指之人,更是北胤王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希望。
而现在,朔方已伏,他却再也无法目睹北辽的昌盛,或许这就是千百年来身死疆场的众多将士的悲哀。
但令叶姿颇感奇怪的是,凤羽从得知世子战死后,几乎未曾提到过这个唯一的兄长,亦看不出有多少伤怀。
——或许是感情淡漠吧……但他对于凤盈郡主,却似乎太过执着了……
叶姿支颐遐思,不觉间屋内屋外已点起了灯盏。她望着星星点点的光晕,不由又想到了独处北院的少年。中午之后,她一直没过问凤羽的情况,此时想及,却又踌躇了起来。
自己再去那里,是否显得太过殷勤?
至少在他心中,她过去探视,无非是心怀叵测,或是刻意演戏。虽然也许遭遇过许多折磨,但终究还是个任性肆意的少年呢。
正这样想着,却听房门外有侍女低声道:“郡主,福婶有事求见。”
她怔了怔,起身道:“叫她进来。”
福婶很快便弯腰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道:“老奴又要来请郡主去一趟北院……”
“他又怎么了?”叶姿直截了当问道。
福婶犹豫了一下,道:“之前小丫鬟送去晚饭,公子却让我们别再进屋打搅。老奴刚才不放心,隔着房门叫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因怕公子生气,也不敢擅自进去,想到他最听郡主的话,只好再来麻烦您了……”
叶姿蹙眉,果然又是来搬救兵。但见福婶满脸愁容,只得颔首:“我跟你去看看。”
******
走往北院的路上,叶姿因见天色已晚,而主院内还是漆黑一团,不禁问起北胤王是否还未回来。福婶叹道:“王爷去了宗祠后便抱着酒坛喝个不停,我那小儿子过去相劝,反被骂了出来。”
“小儿子?”叶姿微微一怔,扬起眉望向她。福婶忙解释道:“就是呼尔淳,现在跟着萧将军在看守世子灵柩。午后他托人传信给我,我才知道王爷去了宗祠。”
叶姿这才明白过来,想到北胤王若是喝醉后再回来,说不准又要去寻凤羽的麻烦,故此便加快了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北院门前,檐下的两个小丫鬟正等得心焦。远远望见她们的身影,便飞奔了过来。
“郡主,不好了,不好了!”小丫鬟气喘吁吁,又不敢高声叫喊,挣得脸颊通红。
“什么事?”叶姿诧异。
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公子,公子不见了!”
“什么?!”叶姿惊愕不已,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房门前,推门进屋,室内幽暗无光,床榻上却果然空无一人。
福婶惊呼一声转身便要往外跑,叶姿急忙一把拉住她:“先别声张!”
“公子怎么会不见了?他又走不了……”福婶急得四处张望,恨不能立即发现他的踪迹。
叶姿也是心慌意乱,但强自镇定了神色,严肃道:“先在附近找找,这院子四周难道就没别人看到?”
福婶连连点头,唤来那两个小丫鬟跟着她一同往院外而去。叶姿深深呼吸了一下,紧随她们之后也出了院子。她一边疾步而行一边理清思绪:福婶的着急不无道理,凤羽无法行走,自从回到王府后连床都未曾下过,又怎会忽然从房中消失?
莫非是M967并未死在戈壁,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又追踪而至?
想到此,叶姿不禁心生寒意。此时她已沿着院前假山后的小径走了一段,四周乔木高立,投下重重阴影。忽然间,寂静中传来一声惊呼,叶姿浑身一震,飞快地循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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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噩梦无尽
绕过一座花圃;但见卵石小径畔有一小丫鬟站在树下;正望着前方转弯处发呆。
听得脚步声响;小丫鬟急忙回身;朝着叶姿道:“郡主;公子他在这里……”
叶姿略感意外,快步上前,但见影影绰绰的树枝阴影洒满这条幽深小径;而在那转弯之处;有一个人正坐在地上;背对着她们。
叶姿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但随即又充满疑惑。踏着稀稀疏疏的落叶,走到他身后;道:“你怎么会一个人出了房间?”
凤羽低着头,像是在看着身侧的枯叶,又像是在看着手边的阴影。
“呆着无趣,出来走走。”他漠无表情地说着,抬起头望着她,眼神浑似不羁。
“你……”叶硬是忍住了快要嘴边的话,回头向小丫鬟道,“去跟福婶她们说公子找到了,不要着急,也别到处声张。”
“是……”小丫鬟犹豫不决,“那要不要叫家丁来把公子背回去?”
叶姿望了凤羽一眼,道:“不必,我在这里陪着他。”
小丫鬟张大嘴巴,似乎难以理解,但不敢拂逆郡主的话语,只好悄悄退去。
******
风吹枯叶簌簌而响,有一片原是颤悠悠坠在枝头,此时禁不住跌落下来,正落在凤羽肩头。他只穿着夹绒的深蓝锦袍,略显得单薄了些,叶姿转到他身前,压低声音道:“说实话,怎么出来了?”
“之前说的就不是谎话。”他冷淡回答。
叶姿“哈”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傻子?天黑风冷的,出来散心?”
凤羽不做声,她皱起眉头,挟起长裙蹲在他面前,正视着他:“还打算回房吗?”
“不。”这次倒是回答得干脆,却让叶姿愣了愣:“那是要坐在这里?也不嫌冷?”
他却忽而抬起手,轻轻挡开她,低声道:“我要往前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用右手撑着石径路面,勉强撑起身子,双腿跪坐着慢慢朝前挪动。叶姿怔住了,缓缓站起身,看着他撑一下,挪一步,几乎耗尽了全力,但行动始终缓慢艰难。他的左臂因伤势未愈的缘故只能垂落一侧,仅仅依靠右臂力量,即便如此,他也不曾低下头,而是挺直了腰,面朝着灰暗的前方。
叶姿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惊愕、惋惜、不忍……种种情感交错在一起,竟一时无言。这时却听后方脚步声杂乱,回头一看,是福婶带着几个丫鬟赶了过来。一见此景,不禁惊呼出声。
“公子您要去哪里?”福婶急得追到凤羽身边,他却还是自顾自地以平静的神色继续前行。福婶想要去扶他,却被叶姿伸手拦住。
“他想自己走。”她同样神色冷静。
“可是公子这样……”
叶姿摇摇头:“他不喜欢被人勉强。”她见众人仍旧焦急,便又道,“他走不动的时候,我会背他回去。”
福婶呆了一会儿,见凤羽似乎也不愿别人在旁,只得叹息着退去。
叶姿往前追上几步,缓缓走在凤羽身侧,有意没看他。石径上落叶枯败,为裙裾扫掠而过,发出轻微之声,她放慢了脚步,离着凤羽亦有一些距离。从这斜后方看去,少年的背影孤拙清冷,被疏离月色所笼,更是萧索。
短短的一段路,两人花费了许多时间。
到了石径尽头,再往前去,便是一片空旷,隐约可见高墙黑影,显然是临近府邸后门了。叶姿不禁停下脚步,望着他道:“还要去哪里?”
凤羽望着远处,似乎也有些迷茫,像是在极力回忆着什么。过了许久,才低声道:“马厩。”
“马厩?”叶姿惊讶不已,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他的样子却不像是在胡言乱语,不禁道,“你要找马厩干什么?”
凤羽看着她,道:“想去看看而已。”
“……”答案形同于无,叶姿没话可说,四下寻望着往前而去。云层低厚,月光惨淡,她独自行了一程,才听到风中传来马匹低鸣之声,原来这附近还真有马厩。循着声音往西而去,在几株枫树之畔,终于找到了马厩。她绕着走了一圈,也没觉得有什么奇异之处值得凤羽夜间来看,疑惑着走了回去,却见凤羽已艰难地往这边挪行过来。
这里不比石径,地面多为泥土,间杂着沙砾枯枝,叶姿怕他划伤了手,便大步上前,道:“我背你过去。”
“不用。”他话才出口,却已被叶姿握住了手臂,“那么磨蹭,仆人们等不及就要过来了,还不快点?”
说话间,她已蹲□,用力将他背了起来。他默然无语,叶姿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僵硬,似是既抗拒又无奈,便加快了步伐,将他背到马厩前。
十来匹骏马在淡白月色下寂静温和,偶尔发出喘鸣之声,或是摇晃一下脖颈,似是对眼前这两个人极为陌生。
叶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寻找马厩,站了一会儿,也听不到他说话,不禁道:“好了没有?我都快站不动了。”
他动了动手臂,低声道:“那你放我下来。”
“脏得很,你到底要干什么?”她没好气地道。
凤羽却忽地抬手抓住了身侧的一根柱子,身子往边上一斜,便要从她背上下来。叶姿急忙将他放下:“不怕摔着?!”
骏马抖动着滑顺的鬃毛,望着坐在地上的凤羽,前蹄不住地刨着地面,流露出谨慎之意。他拉着马厩前的横栏,吃力地挪动了几下,抬着头,似是在认真寻找什么。马匹皆为身姿高大的名贵品类,他一一细看,最终却是坐在落满碎草的地上,眼神寂然。
叶姿慢慢走上几步,道:“你要找什么马?”
凤羽沉默片刻,道:“玉骢。通体雪白,只有一缕黄中带赤的鬃毛。”
叶姿细看那些骏马,或黑或棕,确实并无他所说的那种模样。她沿着横栏绕过一堆干草,却见这马厩之侧另有一间狭小的茅棚,里面黢黑无光,透出一股阴暗潮湿气息。她正待离去,忽听棚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借着云开月现,这才发觉原来还有一匹马站在角落。
因棚中昏暗,她无法看清马匹的外形,只隐约觉得是浅淡毛色。略一思忖之下,她迅速回到凤羽身边,扶着他的肩道:“过来看看。”
他们来到了那个阴暗的茅棚前,角落里的马听到了动静,低低喷着鼻息,像是在往这边看。凤羽右手撑着冰冷的地面,竭力探身唤道:“玉骢。”
那匹马只是呆滞站着,凤羽又接连唤了好几声,它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最里面。四周除了它那低沉的喘气声之外,陷入了寂静。
叶姿看得着急,忍不住一撑棚前木栏便想跃过去将之牵出来,凤羽却道:“别过去!”
“可这样又看不清楚!”她不悦起来,正在此时,却听数声蹄音缓缓响起,原先僵立于角落的马匹竟朝着这边走来。与那些骏马不同,它身上既无马辔亦无缰绳,行走时动作迟缓而又吃力。直至到了近前,叶姿才看清这马的毛色,像是白色,却又带着些暗黄,也不知是长久积聚的污迹,还是因瘦弱而导致的毛色黯淡。
它就那么低着头站在茅棚下,骨支形销,几乎仅剩了一个空架。
凤羽抬起头看着它,它的额间至背脊中央有一列较长的鬃毛,与其他地方的毛色相比,要深上许多,只是干枯凌乱,毫无美感。
他久久注视着这匹羸弱瘦马,慢慢地抬起右手,抚上它低垂的头。它应该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而现在,眼神暗沉,仿佛已垂垂老矣。
“玉骢……”凤羽用极轻的声音唤了一声,马儿微微晃了晃脖颈,发出低微的嘶鸣。他望着这形容憔悴的马,想要笑一笑,眼中却蓦地酸涩难忍。
不知是因为认出了他,还是体弱无力,马儿始终都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他忍着泪水低下头,前额与马儿轻轻相抵,就像幼时一样。
——“等你长大了,就把玉骢送给你当坐骑。”骄阳之下,一袭红衫的姐姐跃上骏马,饱满的脸颊上带着笑意。
初到朔方的日子里,他还会对那些来寻衅的人说,总有一天,父王会亲自骑着玉骢来接他回去。但每一次北辽军队打败朔方的战况传来,他只会遭到更严重的讥诮与殴打。他的父王似乎一直英勇善战,多少次在梦中他张开了臂膀扑向威风凛凛的父王,但为什么,北辽的军队一次次地与朔方作战,等待的人却始终不来救他?
——“狗杂种,你敢说这匹马比不上你们北辽的?!你也不看看这是谁赐给我父王的?!”那个壮实的少年抓着他的衣襟,几乎要将他提离地面。
——“不要跟他废话,这个假货只会吹牛,还说什么北辽大军会来接他回去呢!”“打他,看他嘴巴还硬不硬!”“对,就是他害死了大哥!那个什么北胤王也只会屠杀我们朔方人,今天就让他尝尝朔方人的厉害!”
一张张愤怒扭曲的面孔挤占了所有空间,他们的眼底燃着赤色的火,一经引烧便席卷而来。
他只记得自己拼了命地逃,那个时候他赤着双足,踩在冰冷的雪地,奔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