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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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藉!
浮生竟然在这一只玉碗里头放上了土,还毁了花!
若不是身边刘彻扶了自己一把,陈阿娇早就晕倒在地上了,给这臭小子气的!
她一看这案上的情况,强行压抑住怒气,一掀袖袍坐了下来,刘彻只站在旁边,回头对小浮生和张安世扬了扬眉毛。
张安世已经七岁,可以说是懂礼知义,很得刘彻与陈阿娇的喜欢,此刻他白色的内衫袖袍上染着一只黑黄的手印,看上去糟糕极了,他抬头看到刘彻和陈阿娇不同的反应,又扭头看小浮生。
小浮生站在那里,双手悄悄地背到身后去,似乎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手上又这么多的污泥,他一副心虚的模样,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感觉到张安世在看自己,他转过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两眼里闪着泪花,那小模样凄惨极了。
只可惜陈阿娇是个铁石心肠,天知道暮春的时候自己就在准备碗莲了,培植了这许多,只有这一碗拿得出来,竟然被这小子毁成了这样,她如何能不生气?
“来人,拿戒尺来。”
刘彻叹了口气,“他还小——”
“还小不是借口!”陈阿娇一转眼,眸底带着几分凌厉,几乎是以一种压迫性的反驳与刘彻对峙。
刘彻知道,自己是没法插手这次的事情了。
陈阿娇奉行的教育方法其实与刘彻不一样,他总觉得自己亏欠孩子,什么都想要给他。可是阿娇觉得给得太多,会让孩子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应得的,他也不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长久下去的结果,就是养出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尊卑教养、一味自高自大的纨绔来,她绝不想自己的孩子变成那样。
宫人请来了戒尺,陈阿娇将之拿过来,让浮生走上前来。
他两只手上还沾着泥,一直背在身后,有些怯怯地看着陈阿娇,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就低下头来,似乎是为陈阿娇那冰冷的眼神所震慑。
“怎么?心虚吗?”
她一手握着戒尺,一手压在另一头,轻轻敲了一下,笑着问小浮生。
小浮生知道自己母后这样笑的时候往往代表她已经愤怒到极点,他老老实实道:“浮生错了。”
这一句还勉强算是清楚,声音软糯。
陈阿娇沉默了许久,又问道:“可知错在哪里?”
小浮生望着她,“碗莲……”
“错不在碗莲。”
陈阿娇摇头,然后道:“你过来,摊开手。”
刘弗陵,也就是浮生,一步一步挪了过去,这在别人眼中天赋异禀的小子,在自己老娘面前也就是个渣,怕极了。
陈阿娇半分情也不留,直接一戒尺落下去,打在了浮生的小手上,这孩子倒是也能忍,他知道自己是错了,但是还没有想到到底是哪里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陈阿娇学来的,有痛不会喊出来,有委屈也只会自己咬着牙忍。这外表软糯,内心倔强,几乎与陈阿娇自己如出一辙。
她打一下也有些下不去手,手一抖,却还是一闭眼再次一戒尺下去。
“啪!”
“啪!”
她连着打了五下,最后是张安世看小浮生咬住了嘴唇,几乎留下了一道白印子,有些不忍心,走上前来道:“皇后殿下,太子只是一时顽劣,并非性情天生如此,还请殿下留情。”
陈阿娇正好已经无法动手,看浮生这孩子咬住嘴唇,那眼泪含在眼眶里,打着转,就是不掉下来,死忍着,这要强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将那戒尺一扔,陈阿娇冷肃着脸道:“带他下去洗干净,另为安世公子换下脏污衣袍。”
“是。”
之后陈阿娇又对浮生说道:“你自己想想错在哪里,我不再问你,后莫再犯。”
宫人带着张安世和小浮生一起下去了,小浮生的手肿着,张安世换好了衣服就走了过来,他看到宫人正在给小浮生上药,于是道:“姐姐可否先下去?”
那宫人忙放下药,知道这小公子乃是极得宠的,而且很是懂事,不敢违命,退到了一边。
张安世年纪虽小,已经有日后翩翩美男子的气度了,只是此刻他站在那里,比小浮生略高一些,他坐下,然后垂眼,颇有他父亲张汤低眉敛目的时候那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以后不可再胡闹了,皇后殿下和陛下可不喜欢你这样一直胡闹下去。”
张安世是知道陈阿娇并非单单因碗莲而生气的。
小浮生听到玩伴说话了,那眼泪终于落下来,又用手背使劲擦,看得张安世无奈,这小子跟大人一样去哄他,然后劝道:“殿下不问你,是要你慢慢想,大了就知道了,我父亲也有碗莲,回去我问父亲讨了,你再给殿下吧。”
小浮生点了点头,终于不哭了。
而殿内,刘彻叹了口气,手抚上陈阿娇的脊背,轻笑:“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你自己下手那么狠,不知道是不是伤到自己呢?”
陈阿娇一抹自己眼角的泪,却又给他气笑了,“要你多嘴!”
刘彻将她揽在怀里,“傻阿娇。”
他自然知道她为什么罚浮生,不是因为碗莲,而是因为张安世的袖子。
“你才傻!”
她毫不留情地骂了回去。
郭舍人在殿外通报道:“陛下,义纵、减宣有事求见,已在宣室殿等候。”
“陛下先去吧。”陈阿娇一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就知道肯定是有大事了,联想了一下近期朝堂上的情况,她也大致知道了。
推恩令的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后面需要的是长效措施,之后就是——盐铁官营。
宁成反对盐铁官营,这原本就在陈阿娇的预料之中。
她看刘彻去了,转身回头,弯腰捧起已经装了半碗泥的碗莲,喃喃道:“青莲污浊……”
还在夏日,天气总是变化得很快的,一转眼,已乌云覆顶。
☆、第一百零一章 倾覆
张汤府中;他难得有一日休息的时候;正在窗前站着;手中握着一封竹简,这是最新出的盐铁律;他眼底的深邃不曾变浅;双手一背;那脊背笔挺,却是轻轻地扯了一下唇角,几分冷笑。
眼底的煞气,缓缓地凝结起来;又渐渐地隐没在了最深处。
他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张安世从宫中回来了。
陶氏问道:“怎么换了一身衣裳?”
张安世答道:“不小心弄脏了。”
于是陶氏沉默;她应该能够想到是怎么回事,良久摸了摸张安世的手,又道:“换了就好。”
张汤走到正屋里去,果然瞧见张安世换了一身衣裳,不过他没有多问,只是张安世一看到他,却像是有什么话说。
“有事?”张汤淡淡问了一句。
张安世低头,答道:“太子于椒房殿中毁了皇后殿下今岁新养的碗莲,孩儿瞧见父亲也有一碗……“
这一下,张汤的目光移向了自己窗台上放着的那青瓷大碗里面的莲花,几片翠色的荷叶浮在水面上,也有的高高地支出水面,亭亭净植,一朵莲花已经是菡萏欲开。
“留着也无用,改日进宫拿去吧,昨日要你背的书可曾会了?”
张汤只是轻易地就答应了,然后将话题转向了别处。
而陶氏,不知为何抬起头来看着他,看着他的背影。
近暮的时候,有人来报张汤,说是宫中召集议事,他终于将那一封竹简放下了,穿上官服,乌木簪子将冠束好,在夜将至的时候,到了宣室殿。
宁成也终于该倒了。
前些天一批大臣屡次上本参宁成,指证宁成多有徇私枉法,宁成又是一方豪强,盐铁收归官营,利润都归于朝廷,触犯了宁成的利益,他自然不愿意主动推行此法,甚至还多番反对,公然在朝廷上指责刘彻的心腹桑弘羊等人,就是张汤在一旁劝他,竟然也被宁成骂成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现下,正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在进宣室殿前,他不知为何向着椒房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才进去。
刘彻脸上没有表情,殿内已经掌灯,看上去还是挺亮堂。
“义纵、减宣治宁成事,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且结党营私,已经触犯朕的底线,此人不能再留,朕已经着人缉拿宁成,包围其府邸,今夜还要请诸位一同为其定罪。”
刘彻波澜不惊地说着,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看样子他的心腹们都是很聪明的人,早就想到了自己会对宁成下手,这个时候都不怎么惊讶。
于是刘彻又继续道:“另有宁成等人的豪强朋党,一并拿下。减宣、义纵治宁成事。”
减宣与义纵二人皆出领命,张汤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身前三尺的地面,不动声色。
次日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宁成已经不在自己的府中了,而是在廷尉诏狱里。
张汤已经有许久没有踏足此地了,他已经是御史大夫,不再是当年的判官和廷尉,现在他位列三公,全朝唯有卫青能够与他比肩,就是中大夫朱买臣等人,也曾经被张汤治过罪。张汤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了,因为刘彻很是信任倚重他。其实张汤知道自己手上杀孽太多,而且最开始发迹也并非那么干净。
从小吏之子一路走过来,从地方上的小官,一直走到今天,哪里有什么绝对干净的说法?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官场尤其如此。
他不喜欢穿颜色太浅淡的衣服,因为那让他觉得自己配不上。
张汤收回自己打量这熟悉的庭院的目光,在此前一天,这里还是宁成在管辖的,只可惜——已经让张汤有些认不得了。
宁成生性乃是暴戾,最喜以酷刑折磨人,所以这庭院之中完全是一片血腥的惨淡,他看向自己脚下的地面,深褐色的。
他重新进入了诏狱之中,经过了阴暗的甬道,像是很久以前那样,踏进去。
只是他不再是廷尉,而是御史大夫。
以位列三公之尊,踏足此处,让张汤忽然有一种走到尽头的预感。
只是他毕竟没有多想,进去了,着人开门,坐在了宁成的面前,带来了一壶好酒,几碟小菜。
宁成坐在里面,像是当年一样,这是宁成第二次进诏狱,第一次他没有死,甘愿受辱,逃过了死刑,只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他看着自己昔日的门生,今日却在暗中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
“张大人好厉害。”
张汤坐在他对面,已经将该摆好的全部摆好了,宁成将死之人,自己也不必太过掩饰,他长久地以平淡遮盖起来的妖戾,终于全部露了出来,眼底的狠辣和凶厉,再也藏不住。
“欠你的,在宁月一事上,我已还了。更何况,当初你能逃狱,也是张汤在背后施以援手,两年前你归朝,已经是我施恩与你,自然是我厉害。”
“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你厉害!”宁成大笑起来,看张汤为自己斟好了酒,端起来一饮而尽,“不曾想我宁成竟是给鹰啄瞎了眼!未料到你张汤是如此阴险卑鄙的小人!不,不,不,你并非小人,你乃是佞臣,酷吏。我虽好酷刑,但来廷尉府之后,看到你当年研究出来的刑罚,当真是匪夷所思之极,以惨绝人寰来形容亦不为过,你这样便不怕来世六道轮回,进畜生道吗?”
六道轮回?那是什么?
张汤也端起酒来,自己慢慢地喝了,刑罚之事,说是兴趣也可以,毕竟自己当年除了这些,似乎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做了。他的生活是单调枯燥的。
将深色的袖子挽起来一点,张汤又给宁成倒上酒,“佞臣酷吏又如何?不得善终又如何?六道轮回,朝中酷吏不止张汤一个,自然不止我一人进畜生道。更何况,过了奈何桥,一入轮回,前尘往事皆忘,我不是我,你也并非你,即便是轮入畜生道,又能如何?”
宁成忽地沉默,他头上已经有了白发,虬髯乱糟糟地,他能文能武,不想今日栽在了自己昔日倚重的门生手上。他是看得明白的人,这背后若是没有张汤的推波助澜,自己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失去一切,更何况,现在他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张汤此人,看上去谦卑,实则自负。
“你当初在我门下的时候,我看着你谦卑,可是在治律一事上你却十分顽固,当初一小吏因与你争执旧律一事,次日便被人说收了贿赂,查证了给革职,当时我就觉得与你有关,此事成为了我心中的疙瘩,但我一直没有问。如今我不问也知道,那必然是你。由此看来,你非但不谦卑,反而更自负——在你的心目之中,自己治出来的律才是最好的,你觉得自己能够将很多事情做好,过于相信自己了。”
所以他宁成就算是死,也不该这么憋屈——他也留有后招的。
这诏狱之中死的人多了,但不该有他宁成。
张汤杀的人很多,也不该有他宁成。
他说的这些,都切中了张汤的内心,他没有反驳,翘起唇来一笑,“你说的基本没错,不过廷尉狱中,让你惊讶的刑罚,大约是密室幽禁、水刑、滴血这一类吧,其匪夷所思,便是张汤在听到的时候也是很惊讶的。”
“这些刑罚难道不是你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