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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月冷长平-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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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月儿却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吕盈叹气道,“再则,武安君仍在。她为赵将军你离开了秦国,离开了武安君,已然觉得自己十分不孝。武安君被应侯逼迫,这几年也甚是不如意。她只怕武安君再有万一……她绝不敢舍下武安君先走一步。”

“唉……她同武安君祖孙俩,性情真是相似。”吕盈又道,“武安君明里对月儿不闻不问,暗中却为她救下了赵将军……”

“是武安君救了赵括?”胡衍大吃一惊。

“我也是如今见到赵将军,才想明白的,”吕盈道,“靳大哥不过是随行医治武安君,武功又低,怎有本事在千军万马之中救出赵将军,还能将他安置在那渭水茅舍?后来他在茅舍借武安君的名义,逼应侯的人放过赵将军,那更说明了靳大哥是受武安君之托。月儿一向推许赵将军机变无双,赵将军想必也早已心知肚明了罢?否则又何必在靳大哥被抓之后,立即离开了茅舍?”

赵括一直默然听着,见到吕盈望着他,哂笑着点了点头。

“武安君暗中救了靳大哥,又使人寻到了月儿的下落。他大概是怕月儿恨他,便瞒着月儿,一直只是叫人同小恪暗通消息。”吕盈说到这里,不知道怎么的,却瞧向了胡衍,话题一转,“胡大哥,月儿不是无情之人。她心中爱护政儿,却又对他严厉。想要他从文,却又授他兵法,想将自己的所长传授于他。而这三年。月儿对你若即若离,不肯亲近。其实她心中对你,亦是一样的矛盾反复。”

“她为何要矛盾?”胡衍心中诧异,可吕盈却不回答,只是目含深意地望着他,他忽地心中一凛,全身打了一个寒颤。

吕盈又径自道:“昨夜,武安君的人本来要来见小恪,可小恪随赵老夫人去了雁门。那人情急之下。只得直接见了月儿。原来秦王见邯郸久攻不下,便去请武安君再领兵攻赵,可武安君拒不领命。秦王一怒之下,罢黜了武安君一切职爵,贬为军卒,流徙阴密。”

“月儿一听到武安君如今的情形,便即刻独自回了秦国,”吕盈凝望着两人,道,“我在宣华宫几年。大约也晓得了一些秦王同应侯的脾气,月儿实在是不能不回了。”

她确实很清楚秦王和应侯的脾气。

邯郸久攻不下,白起又一而再再而三抗命。如此视秦王于无物,秦王盛怒之下,又忌恨武安君军中盛名,除了贬黜,只怕还会再做出些别的狠辣之事也未为可知。

而范睢有此机会,只会落井下石,以图一举除掉武安君,方可善罢甘休。

以月夕的聪明,自然猜到了她爷爷前途举步维艰。这世上。也只有她的爷爷白起,才能让月夕舍下一切。舍下赵括而去。

只是她此刻回去秦国,应侯若要咱草除根。她岂不是正是自投罗网?

赵括心中顿时一阵惶急,竟连告辞也未说一声,便起了身。他到了楼梯边,又想起一事回头道,“吕姑娘,月儿回了秦国。你……”

吕盈微微一笑:“赵将军的脾气,同月儿和武安君,其实真像得紧。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还要顾着别人。”她瞧了瞧吕政所在的屋子,微笑道:“月儿昨夜已经叫人支会了嬴异人公子,我和政儿,会去质子府暂居。赵将军不必担心我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罢。”

吕盈转身又对胡衍道:“胡大哥,月儿临走前同我交待,说你是聪明人,咱们明人便也不说暗话了。我们晓得你是为何而来,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与政儿了。我告诉你,你要的东西,我这里实在没有。”

胡衍面色顿时一片铁青。一是因为吕盈那几句话,再是这一夜之间,月夕与吕盈做了这么多事情,可他却一样也不知晓,可见她们防她之甚。可他竟还对月夕曾怀有期望。

他心潮起伏,思来想去,倏地站了起来,才发现吕盈已经进了屋去,而赵括,也已经不见了。

他到了窗边,见赵括已经出了快风楼,阿璃披着红色斗篷,牵着乌云踏雪,站在快风楼的门口,笑着道:“大哥,你的事情都办完了么?福伯的摊子我都收拾好了。我们回齐国罢。”

“阿璃……”赵括见到阿璃仍是笑容可人,一时竟不知如何答她。他是曾答应过阿璃,待邯郸事了,便陪她回齐国。可那时他并不晓得月夕在邯郸,也算不到月夕现在孤身回了秦国。

他沉吟了片刻,拍了拍乌云踏雪:“阿璃,你带着阿雪,陪吕盈去质子府住上一阵子。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你等我回来,我必定会送你回齐国。”

阿璃嘟起了嘴,眼里满是失望伤心,几乎又要低下泪来。赵括觉得自己对她不住,还想再劝慰她几句,突然身后一阵寒气袭人而来。他回身一看,胡衍自楼上跃下,袖中一把短剑飞出,迎风一挥,寒光直取赵括咽喉。

他剑招逼人,森寒的剑气与西风一样凌厉。

这才是胡衍的功夫。

赵括将阿璃一推,脚步一滑,后退了三步。可胡衍剑已变招,又对着赵括胸前笔直刺出。赵括退无可退,只得伸手握住了剑锋,手掌中霎时便一滴一滴地滴下血来。

胡衍嗤笑道:“姓赵的,你还是怕死。”

赵括目含萧索,黯然道:“你要杀我,是天经地义。我不会逃的。”

“那你便放开手,束手待戮罢。”

“你若要我现在死,我可以将人头交给你。”赵括苦笑道,“可我想求你……”

“大哥……”阿璃突然自斜刺里奔过来,挡在了赵括面前,“胡大哥,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好了。”

“阿璃,莫要胡闹。”赵括喝斥道。

“我方才在外面,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阿璃却未搭理赵括,她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眼睛只瞅着胡衍,问道,“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忘不了赵姬?你可想她回来你身边?”

胡衍的眼神顿时痛苦了起来,阿璃的话,就似一把匕首一样,刺入了他的心里。

他抽回的剑,瞧着地上的鲜血。

他第一眼见到月夕时,也是这样的大雪,她身上也是这样殷红的鲜血。

可他从未得到过月夕,“回来”两字,又从何谈起?

阿璃不会无端端问出这句话,赵括的眼睛又眯了起来,突然间他已经明白了阿璃的意思。他也淡淡道:“胡兄,若你真想月儿回到你身边,不如便同我做一笔交易。”?

※※※※※

咸阳城西门外十里,杜邮村村口,有一座灰蒙蒙的高大石亭。此刻这石亭外面,结结实实地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秦兵,还有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赶来的,一眼望去,大约不下万人。

彤云密布,寒风呼啸,地上积雪未消,天上眼看着又要落下雪来。

秦王又欲再攻邯郸,秦国的诸位将军都已整装待发,明日便将兵出函谷关。此处来的,都是一些咸阳城留守的将士与老弱残兵。

可这些老弱残兵,都是从前跟着武安君打过战的,他们与现役的秦军,都是同声同气。他们此刻做的事情,明日秦军也一样会做。

一阵风卷过,西北风夹杂了碎雪迎面扑来,打得人睁不开双眼。

风雪又至,这些老秦军们仍是团团围着,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围在亭子旁。他们一心要为亭子内的人遮挡住这漫天的风雪,更像是为亭内之人申诉秦王的不公。

“都散了罢。”亭子里坐着一名矮小的白发老者,他声音低沉,却一声声地传到了每一人的耳朵里。

老秦军们都默然不语,突然间有人喊了一声:“武安君一日不复位,我们一日不散。”

“对。”“对。”立刻有人举拳呼应,“我们跟着武安君。”跟着又些人呐喊起来:“咱们上书秦王,武安君一日不复位,秦军便一日不出战。”

“对,秦军不出战。”

“让开,让开……”远远地有人喊道。不过片刻之间,一群马队随风雪卷到,竟是秦王的殿前将军嬴戟带着将近千人的飞鹰锐士至东赶来。

这些老秦军们却不管他是谁,只是仰着首,将他堵在了外面。嬴戟的目光里看不出喜怒,只是在这些老秦军的面上一一扫过,他将手中的一把青铜长剑高高举起,高声道:“秦王有令……”

老秦军见到他手中的长剑,迟疑了片刻,慢慢分开了一条道路。嬴戟下了马,高举着青铜剑从分开的老秦军中穿了过来,一步步走向石亭。

“武安君……”嬴戟沉声道。

“老夫已被秦王免去了爵位,嬴戟将军直呼我白起便是。”矮个老者笑道。

“无论秦王如何评定功过,可在嬴戟与所有大秦将士的心中,武安君便只能是白起,白起便是武安君。”嬴戟朗声道。他再走进了两步,跪到地上,将青铜剑高高托起,声音却十分低沉:“秦王有令,命武安君接此秦王剑。”

☆、30 长愧杜邮剑

白起淡淡一笑,伸出了右手。嬴戟却犹豫许久,手中秦王剑才缓缓落下,放入白起的手中。

突然一条白绸破空而过,卷住了长剑,凌空而起,不见了踪影。嬴戟一惊,急转过身,只见身后老秦军分开的夹道之上,不知几时站着一名白衣的女子,那白绸裹着长剑,落入了她的手中。

“嬴戟将军,有礼了。”她微微欠身,微笑道。

“白姑娘有礼。”嬴戟忙拱手回礼。白起高声唤道:“月儿,是你么?”方才他伸手取剑,嗓音浑厚,西风中不见丝毫摇摆,可此时一句“月儿”,嗓音却微微发颤,十分激动。

“爷爷,是月儿回来了。”月夕扬声回应。她腰束白绸,手持秦王剑,从老秦军分开的夹道中缓缓穿过,见到白起坐在地上,身形有一些干瘪,面容被岁月侵蚀,风雨吹打,划出了千百条皱纹,显得那么衰老不堪,但一双眼睛,却仍亮如闪电。

她顿时扑了上去,搂住了白起,轻声道:“爷爷,月儿不孝。三年未曾侍奉过爷爷,爷爷莫要生月儿的气。”

白起面上浮起了笑容:“爷爷怎么会生自家孙女的气?”他摸着月夕的手,心疼地塞到自己的怀里暖着,叹气道:“怎么还是要贪图漂亮,穿的这么少。不冷么?”

月夕赧笑地摇了摇头。白起抚着月夕的脸,端详了许久,又皱起眉头道:“瘦了,瘦了那么多,脸色也不好。怎么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月夕微微一笑,靠在白起的肩头,柔声问道:“爷爷这是要回郿县老家么?”

白起哈哈一笑:“秦王削了我的官爵。我一个老头子,不回郿县老家还能去哪里呢?”

“那月儿便陪着爷爷一起,可好么?”

“爷爷求之不得……”白起笑道。“可你还这么年轻……正是蓓蕾绽放的好年华,怎么能陪着爷爷在郿县终老呢?爷爷可真舍不得。”

“月儿从未去过郿县故里。爷爷。你不如先同月儿讲一讲老家的样子罢?”月夕笑道。

“郿县啊,爷爷也多年未回去了,不晓得成了什么样子……”白起微微而笑,搂着月夕,轻声地同她说着老家的事物,月夕又问起自己爹娘从前的样子与事情,白起也含笑一一回答。

祖孙两人,竟就这样视嬴戟与他身后的飞鹰锐士。以及这万千秦军于无物,旁若无人地喁喁私语。

嬴戟既不收兵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在一旁守着。祖孙两人一直说到天色全黑,雪花更见绵密,幸得这些老秦军以人墙挡着,两人身上未曾有半点雪花沾身。

月夕瞧见白起的白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了。她微笑道:“爷爷,月儿一直在外,未曾好好孝敬过爷爷,不如今日让月儿为爷爷梳一梳头罢?”

“嘿嘿……也好。让爷爷见识一下月儿的手艺。”白起慈祥地笑道。

月夕正要从怀中摸出梳子,忽见远处又有火光点点,伴着又急又密的蹄声。奔到了近处。原来有二十多人手举火把,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当先一人,身着将服,却是与月夕在宣华宫会过面的范泽,他离着亭子还有十几丈远,便已高声道:“嬴戟将军,怎么迟迟未来回复秦王?难道你也要随姓白的投往它国为患吗?”

他一路飞驰到了亭子前,见到月夕在,不尽愣了一愣。下马问道:“她怎么也在?”

嬴戟冲着范泽冷哼了一声,不欲回答。范泽目视左右。更无一人理睬他,他讨了一个没趣。悻悻地笑了。

月夕不待他再张口,手中的秦王剑“嗡”的一声脱鞘而出,指着范泽的咽喉,笑道:“范卫尉,爷爷为秦国戎马一生,杀了六国百万人之众,六国之中,还有哪位王侯公子敢收容爷爷。卫尉与应侯的这些话,在秦王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在我大秦的将士面前,怕是没有一个人会信的。”

她话音朗朗,甫一落下,眼前的万余秦军,竟都齐声响应道:“我们不信。武安君一日不复位,秦军一日不出战。”

“就算不会别投他国,可你这话里句句鼓动我们秦军,难道不是要造反么?”范泽面不改色,又问道。

“我们白氏一门,誓死效忠秦国,效忠宣太后与秦王,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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