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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月冷长平-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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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话,她也没说话。两人只是慢慢地走着。从城外树林到驻马桥,他们走了一个时辰。这么长的路,乌云踏雪却不在身边,他们也不需要乌云踏雪在身旁。

她的手在他的手里,不晓得为什么,她被他握了一路,却没有抽走。

邯郸城里一片静谧,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人,这一片天地都是他们的。这样寂静的夜,这样迷人的月色,本该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依偎在驻马桥上,悄悄地说着想说的话。

可他们却什么都没说,他们本来就无需说什么。只是时而赵子服会转回头,笑着瞧一眼月夕,她身上蘼芜香淡淡,萦绕在两人身上。

能执手走一段路,不是已经很好了么?

渐渐前面又到了驻马桥,原本寂静的地方,现在却吵杂声四起,像是有人在大动干戈地搜罗。再走近些,果然见到不少士兵。月夕有些好奇,望着那边,赵子服心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拉住月夕要躲开这些人,可已经被那领头的将领看到了动静。

“站住,”领头将领叫道。赵子服与月夕停下了脚步。那将领到了两人面前,见是赵子服,一愣:“是你?”

“赵贤将军。”赵子服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放开月夕的手,只侧身挡在了月夕面前。

赵贤看见赵子服身后的白裙和长发,又瞧见他手中握住的一双柔荑,他顿时心领神会。这人在邯郸城一向以风//流着名,眼下深夜与女子出游,驻马桥听风望月,确实是风雅的很。可他赵贤却看不上这一套,且深以为鄙,他立刻重哼了一声。

赵子服不以为意,随口问道:“赵贤将军深夜在此,所为何事?”

赵贤面上不屑,又微微冷笑,半晌才道:“玥公主要寻一样东西。”

“叫人深夜为她寻东西?”月夕“嗤”地笑出了声,从赵子服身后探出头来。

☆、38 自处苟如此

赵贤见到月夕,微微一怔,迟疑道:“这位姑娘的声音好生熟悉。”

“是么?将军从前见过我?”月夕笑道。

“姑娘的声音和一个人有些相似,”赵贤突然话音一变,恨恨地道,“若让我见到那个小妖女,定饶不了她,抽她的筋扒她的皮……”他挑眉瞪眼,对他话里的小妖女简直就是恨之入骨。

“将军被人抽过筋扒过皮么?不然你怎么晓得如何做呢?”月夕“咯咯”地笑起来,越笑越开心,笑得几乎都靠在了赵子服的肩上,笑得赵贤面上大有窘态。赵子服淡淡一哂:“赵贤将军既有要事在身,在下便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月夕却不肯走,笑问道:“那位公主要寻什么东西?”

“说是方才在这里遗失了一根簪子……”赵贤见月夕笑得天真,也不像是故意嘲笑自己,便也释然一笑,随口答了她一句,又忙着指挥着士兵到处搜寻。

他对月夕还算友善,对她方才的胡言乱语也没放在心上,月夕的问话也都一一回答,显然并非傲慢之人。可他从头到尾也不好好称呼赵子服一声,态度十分倨傲,像是对赵子服不满已久。

赵子服只欲带着月夕离去,却见到月夕正望着他,笑中包含深意。忽然间心念一动,想起方才在这里遇见花五的那个女子,他借用的簪子还在怀里,未曾归还。再想到她雍容秀雅的面容,突然幡然醒悟:“莫非她就是……”

“她是谁啊?”月夕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却猛地将手一挣,赵子服早有防备,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转身便扬声叫道:“喂,那位将军,有人捡到了一根簪子,不晓得是不是那位公主的?”

赵贤闻言,立刻大步走了过来,狐疑地望着两人。赵子服无奈,只得从怀里摸出了那只白玉簪,上前递给了赵贤:“玥公主要寻的,可是这个?”

赵贤接过白玉簪,一瞥之下便大喜道:“就是这支簪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便是在那边拾到的,”赵子服随手指了一个地方,“既是公主之物,便请赵贤将军代为交还。”

“也好,”赵贤将白玉簪往怀里一放,终于对赵子服客气了两句,“我等下自然会在玥公主面前为你美言……”他又瞥了一眼月夕,转口道:“为你遮掩今夜之事……”

赵子服淡笑了一声,拱手为礼,便拉着月夕离去。月夕笑咪咪地在他耳边问道:“他要为你遮掩什么?”

赵子服叹了口气,转过身苦笑道:“没什么。可有一件事,再迟些便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是什么?”

赵子服却再不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继续走着。不过片刻,便见到前面一个当街的房子,支出一个简陋的竹棚,挂着一盏已经被烟火熏黄了的风灯,门口的石阶上坐了几个人,人人手中端着一碗面。屋外支了一个大锅,正烧得热气腾腾,屋内只是铺了一张席子,连个席案也没有。

一个老头,满头白发,一脸的皱纹,手里拿了一个大勺,正乐呵呵瞧着门口的一群人。

赵子服拉着月夕走近了些,那老头一瞧见赵子服,忙不迭地从屋内出来,指着屋内的席子。叫道:“快进来,快进来坐。”

他又瞧见月夕在一旁,赵子服正握着她的手,愣了一愣,可又立刻咧开了嘴,笑咪咪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月夕好几眼。才连忙从锅旁拿了一块抹布,在席子上抹了抹,埋怨赵子服道:“这么个清清爽爽的小姑娘,你也不先跟我说一声,我好打扫一下。你看这里脏的,叫人家小姑娘怎么落脚?”

“福伯,不妨事。”赵子服坐到了席子上,对福伯道,“我们来吃面……”

“晓得,晓得,你来了自然要吃福伯做的面。”福伯乐呵呵地招呼,“刚好只剩下两把面了,你和小姑娘,一人一碗。”他转身正要去下面,看到月夕仍是站着,他忙伸手拉了拉月夕:“坐,坐,福伯给你做一碗面吃。”

福伯的手上又是油污又是灰尘,月夕眉头一皱,正想躲开,可一瞧见他开怀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默默地坐到了赵子服的身旁。

她一向是爱干净的,可这又脏又油腻的席子,她却坐了下来。

“福伯,要两碗素面。”赵子服高声叫道。

“好嘞……”福伯爽快地答道,可嘴里仍是嘟囔,“怎么突然改吃素面了。”可他又“嘿嘿”地笑起来:“素面好,素面好,还是吃素面好。”

他虽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却同赵子服月夕一样,曾经年轻过,卉姬明白的事情,他也一样看得明明白白。

他麻利地做了好两碗面,一手一碗,端到了赵子服于月夕面前。只是这一碗素面,虽然没有臊子作料,可上面还是洒了不少香葱。月夕伸手接了过来,又放在了面前的席子上,一动不动。

“姑娘,吃啊!”福伯好心的劝月夕。月夕蹙着眉,踌躇着去端面,赵子服却伸手将她手中的碗接了过去:“福伯,她不吃荤腥。”

“哎哟,吃得这么素净啊,那还有什么味道……”福伯一看月夕的表情,拍了一下大腿,“福伯给你再下一碗。”他才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为难道:“只剩下这最后两把面了,这……”

“不妨事,我来。”赵子服拿着箸子,将月夕碗里的葱一颗颗地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福伯就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有些惊讶,又咧开了嘴,笑着笑着,突地拿起手里的勺子,猛地敲了一下赵子服的头:“死小子。”

“咚”的一声,将月夕吓了一跳,可赵子服仍是笑嘻嘻的,不以为意。福伯却又抹着眼睛,抽噎了两声,咧开了嘴,面上都是祥和与欢喜,看着赵子服和月夕。

“算了,给我罢。”这样的场面,月夕异常尴尬,便伸手去夺碗。赵子服以肘轻轻一挡:“就好了。”

月夕讪讪地收回了手,心中只觉得又怯又拘束。她自小到大,随性所为,从没有不敢做不能做不晓得如何做的时候,可此刻却分外的束手束脚。

是因为她从未面对过福伯这样的老人,所以有些怕么?可福伯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不过是这世间一名最普通不过的老人家罢了。

她抬头看了福伯一眼,福伯又擦了擦眼,转身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胳膊搭在一个吃面的人的肩膀上,嘴里还在念叨:“素面好,当然是素面好。”

☆、39 俗情自系缚

面里的葱花被赵子服挑得干干净净,才放到月夕面前:“吃罢……”

月夕抿着嘴,犹豫了半晌,端起了面,夹了一口到嘴里。一碗素面还能煮出什么花样?这面爽滑筋斗,咸淡合适,已经算是极好了。可她还是觉得差了一些,总没有那夜在野店赵子服煮的面的味道。

那夜的素面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却听赵子服凑到了她耳边,轻声道:“愿月夕未央,祝芳龄永继!”

月夕心头一跳,转过头瞧他。赵子服手里端着面,微微一举,对着月夕笑道:“月儿,你满十八了。”

她是曾同他提过,今年的三月初五,是她的十八岁生辰。

可这又有什么?不过是一个日子罢了。对于这茫茫大地上的芸芸众生,生若飘萍,出生的日子是三月初五还是二月初八,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第二个,是因为自己而记得这日子的人。

今日她满十八了,他怕迟了,便不晓得几时才能为她恭贺生辰了。

天上三月初五的新月,如一个金钩,挂在空中。此刻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撩拨着月夕的心。

又酥又麻,叫人动弹不得。

她咬着唇,低着头,半晌轻声道:“福伯是什么人?”

“他从前也是军中的火头军,我一入伍便跟着他,他比我爹待我还好。”赵子服瞧着福伯苍老的背影,“后来他受了伤,不能再随军,我便把他接到了这里。他不肯食嗟来之食,便在此卖面为生。”

“难怪你素面做的不错,原来是有个好师傅。”月夕笑道。

门口几个人吃完了面,将碗在地上一扣,未给面钱,扬长而去。福伯低着头在一旁收拾,并未看见。月夕拉了拉赵子服的袖子,他头也不抬:“随他们去吧。”

“他们从前也是当过兵的,受了伤,没了劳力,谋生艰难。白吃上几碗面花不了福伯多少钱,他们却还可以多活上两日。”

“你这个人,总是心慈手软……”月夕轻哼道。那几个人中,虽有一个瞧起来身形不便,可其余几个都是手脚灵活,只要吃的了苦,哪里不能谋生,却来这里吃白食。

“被人骗了也不晓得。”

“被谁骗?被你么?”赵子服笑着抬起头,在月夕耳边轻轻道,“你便是骗我,我也欢喜的很……”

她是会骗他,可从来也瞒不过他。月夕心口一滞,放下了碗,被赵子服又握住了手:“吃完面再走。”

“小姑娘这话说得好,”福伯从外面收拾了碗筷进来,他年纪虽大,耳朵却还不错,听到了月夕前面那句话,“你这小子的脾性,往好里说,是重情重义,往不好里说,就是心慈手软,耳根子更软。那个卉姬,虽说她男人因你而死,可其实也不干你什么事,你却非要揽上了身。”

赵子服笑了笑,朝着月夕眨了眨眼。

“你别瞧她平日里低眉顺眼,分明就是晓得你吃这一套,赖上了你。”福伯唠叨着,又话锋一转,对着月夕笑道:“这个小姑娘就好的很,晓得为你打算,你以后都听她的就是……”

“好,都听她的。”赵子服又冲着月夕眨了眨眼睛,哄着福伯。

“都听我的,一直被我骗着么?”月夕笑道。

“骗他?你当这小子是好骗的么?当年在老将军军里……”福伯又拿着勺子敲了赵子服一下,“他能让人骗,只不过是懒得计较罢了。那那,就说那个卉姬,你给她钱,经营那快风楼,她日进斗金,还要日日磨着你,你……唉……”

“老将军?是马服君么?”月夕问道。

“当然,他还能去别人那里么?”福伯笑道。

“福伯,你在马服君的军中,可见过他的儿子赵括么?”月夕随口问道。

“赵括?不就是……”福伯一愣,望向了赵子服。

赵子服站了起来,伸手从怀里拿出了钱囊,一整袋都放到了福伯手里:“福伯,我们吃完了,收摊罢……”

“两碗面罢了,哪里要那么多,拿走,拿走……”福伯拼命摆手拒绝,赵子服二话不说便将钱囊扔到了席子上。福伯无可奈何,从席子上拿起钱囊。他掂了掂,入手颇重。他又想了想,问月夕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月夕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福伯,我叫月夕,你叫我月儿罢。”

“月儿,好好,福伯喜欢你……”福伯笑眯眯地从钱囊里摸出了三个刀币,递给月夕,“拿着。”

月夕一愣,不晓得福伯要做什么,她疑惑地望了望赵子服,赵子服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收下。

她看着福伯,昏黄的灯火下,福伯的脸上沟壑纵横,一张嘴咧着嘿嘿地笑。他似乎同爷爷也差不多年纪,也一样是军伍出身,可福伯的身上一点也没有爷爷身上的凌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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