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长平-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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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样的日子,他们还能有几日?
她的眼角忍不住又滑下了泪来。可她将脸在他的怀里微微一蹭,再抬起脸来,又是那张如花般娇艳的笑靥。
※※※※※
阿璃拉着脸,站在客栈外面,手里拉着乌云踏雪和另一匹马。
陆老头从隔壁冒出头,凑在门口瞧着。他本就喜欢凑热闹,看到里面是赵括在同老掌柜结账辞行,不知怎么的,他也钻了进去。
“呦,胡子刮净了啊?要走了?”陆老头凑到赵括旁边,搭了句话,顺便瞄了一眼楼梯上的月夕。
她慢慢地从楼梯上下来,那条青丝带又系回到了她的腰上。仍似从前那般,每走一步,都似有梨花飘落。
唉……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这样的福气,能有这样标致乖巧的孙女?
从前他见了她跟见了鬼一样,怎么他如今却觉得她乖巧了?陆老头觉得自己老糊涂了,若不是手还不灵便,他一定要重重地拍几下自己的脑袋,瞧瞧里面是怎么回事?
赵括还未答他,老掌柜先笑开了:“陆老头,瞧你那邋遢样,头发胡子弄的一团糟。手不行了,找阿牛媳妇给你梳个头罢?”
陆老头讪讪地笑了笑,忽然听到月夕叫了他一声:“陆爷爷。”
☆、42 心作万缘起
“哎,哎……”陆老头忙不迭地转过身来。月夕已经到了他的旁边,低声道:“陆爷爷,若是你不嫌弃,让月儿帮你梳一次头罢。”
“不嫌弃,不嫌弃。”陆老头满脸堆笑,“怕你嫌弃我这个糟老头。”
月夕微笑着摇头,扶着陆老头到一旁坐下。她从怀里摸出随身的梳子,帮陆老头缓缓梳着头发,慢慢地,细心地,将白发藏在几丝黑发下面,一缕一缕地收好。
陆老头觉得她的动作又轻又柔,他闭起了眼,想着自己若有一个孙女,应该也会这样细致地服侍自己。
赵括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月夕。
只有他瞧见,月夕的脸上,正无声无息地滑下了两行泪。
月夕轻轻拭去了泪,为陆老头束好最后一圈发,挽上去,用木簪固定好。
她终于,为爷爷梳齐了头发。
“爷爷,好了。”月夕哽咽道,“要不要瞧一瞧镜子。”
“荒野山村,哪有什么铜镜?”陆老头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心满意足地道,“你梳的,一定好。”他又闭起了眼,半晌,又低声道:“月儿,你要走了……啥时候再来瞧瞧爷爷罢?”
“爷爷……”月夕顿时眼眶一红,再也忍耐不住,趴在了陆老头的背上,痛哭了起来。
“哎,哎,丫头,你怎么了?是不是老头我说错话了?”陆老头忙转过身来,月夕不敢看他,却愈发激动,只是哭道:“爷爷……”
赵括叹着气,走了过来,将月夕抱在怀里。柔声劝道:“你这样动不动便哭,叫我怎么能放心?”
月夕勾住了他,想要忍住眼泪。可抽泣不止。
若可以,她亦想能再来看陆老头。这个叫她想起爷爷的老人。
爷爷已经走了……长则半年,短则半月,赵括也会……
若真到了那一日,她大概再也不会回这云梦村,再也不会独自活在世上了。
陆老头狐疑地盯着赵括,忽问道:“你和这丫头怎么了?这丫头这么乖巧懂事,你为啥不放心?”他见赵括不答他的话,神色哀伤。且面容下面隐隐藏着一层灰色,脑子突然前所未有地灵活起来。他一把抓住了赵括的手,搭住了他的脉,大叫道:“脉息错乱,十二经脉无一顺畅,没药救了,你要死了?”
赵括淡淡笑了笑,微微颔首。陆老头叫道:“你若死了,这丫头可怎么办?”
“爷爷,”月夕听见他焦急。反而忍住了泪,从赵括怀里直起身子,强笑着对陆老头道。“陆爷爷你别担心,我没事……”
“这怎么能没事?”陆老头比月夕还焦急上三分,“你年纪轻轻的,做了寡妇,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老掌柜远远听着,也露出黯然之色,不住地叹气。
有些人,似他和陆老头。身无长物,子嗣都没有一个。却无灾无痛地活了一辈子;而有些人,似眼前这一对。男的风雅,女的娇俏,连风霜都遮不住他们的出尘之姿,却早早地要死了。
便连他都觉得,上天待人,真是不公。
赵括拉起了月夕,朝着陆老头和老掌柜分别拱了拱手,出了门去。
阿璃见到月夕眼睛红红的,面上都是泪痕,低声嘟囔了一句:“又哭,这几日不晓得哭了多少回了。”赵括微瞪了她一眼,阿璃将手中的疆绳一甩,径自翻上了乌云踏雪。
她才不会将阿雪让给这个讨人厌的赵姬。
赵括正扶着月夕上马,陆老头却从客栈里跑出来,高声叫道:“丫头,丫头,你们等一等。”他说完这话,便一头钻进了自己的药铺里。
月夕和赵括面面相觑,不晓得陆老头要做什么。赵括伸手为她又擦了擦泪水,笑道:“左右没什么事情,便等一等他罢。”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天上又飘起了雪,可陆老头仍是没有现身,阿璃不耐烦起来,嚷道:“大哥,那老头是个老糊涂,把咱们忘了,不如咱们走罢?”
“我去瞧瞧……”赵括低声对月夕道,一转过身,恰见到陆老头身上都是土,气喘吁吁地从药铺里跑出来。他追了上来,往月夕手里塞了一样东西,笑道:“丫头,拿去。”
月夕觉得手中沙沙的,又有些凉凉滑滑的,摊开了手,手中竟有一个一寸见方的小木盒子,上面沾了泥土,似乎曾被藏在地下,又被掏了出来。月夕掸开上面的泥土,见到上面刻了一个古篆的“太”字。
她顿时一愣,讶声道:“陆爷爷,你怎么会有我们太一门的东西?”
“太一门?”陆老头也惊诧道,“什么太一门?”
月夕见他不晓得太一门,和赵括对视了一眼,低声道:“那这盒子,你是从何而来的?”
“哦,那是二三十年前,一个人送给我的。”陆老头道,“那日我也是一大早,想去采药,没走上几步,便见到一株梨花树下,躺着一个人,怀里抱着一个才几个月的娃娃。那人身上中了好几剑,已经快没命了……”
“可是前面云蒙山脚下的那颗梨花树?”月夕心中一动,问道。
“对对,就是那里。我见这人没法子医了,便问他有什么心愿未了。那人就将怀里的娃娃递给我,又将手上的翡翠戒指塞到了襁褓里。他说这男娃是他的少主人,他们被人追杀,一路逃到这里。他求我抚养这男娃,早晚会有人来寻到他,那戒指就是凭证。我见这人身上都是剑,想必他有仇家,只怕引来麻烦,本不想答应,可见他要死了,又于心不忍,便答应了他。”
“那人等我一答应,便咽了气。我埋了他,正想着这男娃可怎么办?恰见到山上下来一个人,我见他长得一幅仙风道骨的样子,十足像位神仙,就求那人收养这男娃。那男娃本还哭得厉害,一见这人就笑了,这人就说两人有缘,竟就答应了。他说多谢我为他送来一个弟子,便从怀里摸出了这个盒子,赠给了我。”
“他说这里面的东西,可以治死扶伤。我本想着自己留着保命的,”陆老头叹气道,“上一次我见你夫君中了毒却好了,我还以为是你偷了我这盒子……唉……那次是我有私心,仍想着自己能多活几年,没拿出来救他。亏得他也好了。月儿,你可别怪爷爷。”
“上一次?”月夕正听着陆老头说这陈年往事,心中恻然,听到这“上一次”三字,不禁一愣。她心中一颤,那盒子便在她手中弹了开,洁白的绸缎上,是一颗鲜艳欲滴的红果,小指大小,状若红心,还发出淡淡的蘼芜香味。
虽然历经数十年,可太一门的盒子,本就为储存药物做了处理,这盒子又被陆老头深埋在地下。红果丝毫没有蔫萎,竟宛如初摘下的一样。
这红果,月夕自小到大,她不晓得吃过多少,怎么会不认得?
“这……”月夕的心,惊喜得几乎要跳出心口。她想将盒子塞到赵括手里,可想到陆老头方才说的话,顿时迟疑了一下,“爷爷,你留着这东西是为了保命的,如今你年岁大了,万一……”
“唉……我想过了,没用的。”陆老头摇头道,“这东西我也不能日日带在身上。像昨日那样,我被蛇咬了一口,要不是那人救了我,我也赶不回来用它救命。再说……”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陆老头今年六十八了,也活得够了,早一日晚一日都一样,早已经想开,无所谓了。”他伸手抚了抚月夕的头发,笑道:“这东西给了你,你们年轻人,才恰好用的上。”
他将盒子盖上,又将月夕的手一合,再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丫头,以后若方便,便来看看陆爷爷,爷爷……喜欢你这个丫头。”
他见月夕眼眶红着,又似要哭了,连忙将赵括扯了过来:“快劝劝你媳妇……”自己转身便朝药铺行去。
赵括搂住月夕,柔声问道:“怎么了?陆爷爷给了你什么?”
月夕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望着赵括,面上不晓得是哭是笑,半天才哑声道:“是蘼心果。”
赵括一愣。后面阿璃面上瞬间露出了惊喜,高声叫道:“大哥,你有救了!”
月夕缓缓抬起头来,瞧见陆老头矮小的身子在雪地中,蹒跚地走着,仿佛就似那日爷爷的身子在风雪中远去。
她把持不住,和赵括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跪在了地上,朝着陆老头拜了一拜。
远远地,陆老头身子一僵,立在了雪地上,半晌才轻声道:“月儿,以后你可要好好的。”
月夕眼中顿时泪水汹涌。眼前之人,究竟是陆老头,还是爷爷?她早已分不清。可她却晓得,若不是陆老头将襁褓中的靳韦送给师父收养,若不是靳韦昨日救回了陆老头,若不是自己将陆老头误当成爷爷亲近……陆老头就不会将他收藏了三十余年的东西轻易送给了自己。
冥冥之中,仿佛是师父和爷爷,还有靳韦,借这陆老头,来救赵括一命,来救她一命。
月夕和赵括起身上马,三人齐声呼哨,两匹马喷气成雾,忽喇喇放蹄远去。
陆老头这才从药铺里露出脸来,朝着远方挥了挥手。
雪花点点扑面,越来越大,掩天蔽日,放眼过去前面俱是白茫茫的一片。
三人纵马向前,欢欣雀跃之余,却又各怀忧惧。
野外人踪绝迹,崎路迢迢,向无止境,路上风雪正惑人心绪。
☆、43 城郭旧人家
魏国大梁。
秦军四十五万大军发兵邯郸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当年赵国取得上党时,魏国人还为自己曾痛失良机而扼腕痛惜,可这五年过去,人人的心底都暗自叫了一声“侥幸”。
亏得当年置身事外,魏国才逃过了一场大祸。可现在听到秦军再围邯郸,韩赵魏三晋一家,国人未免又都有了些唇亡齿寒之感。
赵国若灭,接下来,秦国又会想要对付谁呢?
据闻平原君向楚国求救,楚王决定施以援手,派春申君黄歇率军相救。可几十万大军整装待发,山长水远,一时远水解不了近火;其实不过是春申君刻意行动迟缓,实则仍在观望,一旦赵国再能求得他国援军,那么楚军必然出兵,可如果援军不到,楚军就很有可能只作壁上观,看着秦军把赵国消灭。
平原君再向魏国救援,魏王畏惧秦国,再一次决定袖手旁观。平原君无可奈何之下,写信给自己的妻弟信陵君。
大梁城内,纷传平原君向信陵君和魏王求助的消息。大梁百姓亦都在议论此事,半数曰救,半数曰不救。
可他们毕竟不是信陵君,而信陵君毕竟也不是魏王。魏王兵权独揽,大军由晋鄙统领,非魏王虎符不能调动。信陵君纵使有心救赵,也是全然无力。
日已近西,寒鸦归窠,街上的人已慢慢散去,不觉又是暮霭苍茫了。
大梁最宽的街道上,赵括在马上,月夕在赵括的怀里,两人自入大梁,听到民众的评论。面上都有些沉重。
他们身后的乌云踏雪身上,阿璃也在沉着脸。魏王与信陵君救不救赵国,与她无关。叫她郁闷的。是与赵括共骑一乘的月夕。
莫说让她叫她大嫂,便是叫她月儿、月夕。阿璃都不肯。
她就只是那个讨人厌的赵姬……
这一路上,这个赵姬……就那样赖在赵括的怀里,五音不全地唱着歌,时不时还会亲一下赵括的脸。不仅如此,赵姬还把自己束在乌云踏雪马蹄上的细丝带统统抽掉了,阿璃走的快走的慢,赵姬都会呼哨着催促乌云踏雪。
这天下就没有比她更不要脸的女人了,可赵括就那样笑着望着她。由着她做任何事情……连阿雪也听她的话,再不肯听从自己的指挥了。
阿璃从前觉得大哥对自己百依百顺,实在是宠爱至极。可直到她见了赵括对这个赵姬……才明白什么叫宠与爱。
她不想失去她的大哥,她也未曾失去过。除了多了一个赵姬,赵括待她与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