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官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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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那个小黑脸走在最前面,也并没有再回头。她心里竟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康望福替她将车子一直送到了院子里,车上的东西引来几个邻居的围观,大家七嘴八舌评头论足了一番方离去,康望福替她卸下车子,便也告辞离去了。
康三元蹲在院子里看着自己一天的收获,斗志昂扬。
将东西都放妥当了,这才起身进堂屋,掀开帘子,见宋病秧子半躺在床上,手里又拿了那本手抄书在看。脸上比前几日稍微有了点血色。见康三元进来,只是从书上方扫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康三元已经习惯他的冰山作风,毫不在意的道:“哎,宋公子,你今儿能下床走走了吗?我买回来一车子好东西,你要不要来看看?”说着双眼兴奋的闪闪发光。
宋病秧子又看了她一眼,末了放下了书,道:“把我的竹杖取来”
康三元被他指使的惯了,且看他病着,遂大人有大量的不和他计较,伸手取过桌边的竹杖,递到他手里。
宋病秧子动作缓慢的下了床,流着虚汗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外走,康三元在后面很不厚道的想,那几天他比现在还厉害,不知道是怎样解决水火之急的,难道他不肯多吃饭,就是为了少下床?
这样一想,心里倒生出怜悯来,便走上前去主动搀他。
宋病秧子却不领情,走了两步就挥手叫她让开,宁愿自己走。康三元对他刚生发出来的那一点怜悯之情,立即烟消云散,她不和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一般见识,索性自己先去院子里摆弄起了东西。
现在共有方凳四张、藤椅两个、饭桌两张、花样圆木礅三对,小菜厨一只,旧手炉三只,瓷瓶五个、旧瓷碗二十个、白瓷碗十六个、矮脚木桌一张、八成新旧衣裳六身,薄毯五张,布匹近四匹。还有些旧扇子之类的,扇骨是好料子的,就是扇面旧了或者破损了,因此很便宜的就淘来了。
康三元先将从那烧瓷少爷家买回的崭新的白瓷碗拿出来四个,留着自己用,又将薄毯抽出两张成色新的,一张给宋病秧子,家里只有一条薄毯,天渐渐冷了,他没东西盖;另一张送给银姐家,往日多承她的情。没别的东西谢她。
宋病秧子坐在躺椅上听着她唠唠叨叨的分派,末了冷言道:“你这些旧物就这般卖,怕是本钱也赚不出”
康三元本是眉飞色舞的,闻言脸上便一僵,不过她很快便眼珠一转,又自信满满起来,道:“家具都要重新打磨、用桐油漆一下的,这些布头就做成包袱或者枕头,衣服改改式样也能卖掉。瓷器我再调些油彩画上些图案,也就这样卖了,顶多插几支花进去。扇子么——重新糊扇面,你若好了在上面画些花儿之类的,屯着,明年天热时再卖。”
宋病秧子神色莫测的听着。
正说着银姐下了工,听到消息也跑来看,康三元又向她解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银姐觉得很稀奇,两人叽叽咕咕的开始讨论这旧衣服该怎样改式样。
最后银姐说吃过饭后来帮她量尺寸,抱着康三元硬塞给她的薄毯走了。康三元这才兴冲冲的去洗手做饭,炸了一盘茄子夹碎肉的荷包,炖了一碗土豆炖牛肉,又炒了一盘小白菜,第一次不做稀粥,蒸了干米饭。
康三元一边吃一边在饭桌上讲述自己白天的见闻,她今天还听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据说因为长公主大寿在即,全国各州都要上贡品,渝州城的因为是长公主的直系封地,所以首当其冲,城主殷大人不甘落后,决定集全渝州百姓之力造一座长公主的金像,以表忠诚追随之心,因此今年在往常的赋税之外,要加收一条贡金,平摊到户,一人约须纳一两银子。
说到这里,康三元咽下一口菜,觉得食不甘味,不胜郁卒——多了一个宋病秧子,她就得多出一两银子血汗钱……
宋病秧子考虑的显然与她不同,他听罢这话无表情,半晌方忽然冷笑道:“全城百姓的贡金集起来,十座金像也造出来了,巧立名目!这个城主叫什么?”
康三元见他这般反应,在失望之余又诧异了,忽又想到他是个落难的侠士,应是有济民之心的,怕是这消息刺激到他的侠肝义胆了,忙安抚道:“说是叫殷士廷什么的,你莫心急,待伤好了再杀他,为民除害也不迟——”
宋病秧子闻言却是一惊,飞快的抬起一双阴冷的眼睛,紧紧盯着康三元。康三元下意识的擦了擦嘴道:“怎么了?你看,你现在路都站不稳,举不起剑上不了房的,哪里还能做大侠济世救民……”
其实,宋病秧子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大侠,这只是康三元综合了他的种种表现,下的臆测而已。
宋病秧子闻言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圈,终于平淡起来,垂下眼皮道:“吃饭!”
康三元觉得宋病秧子的脑袋才像被砖头磕过的。
康三元接下来的几天十分忙,这里的庙会是七天一会,所以她还有三天的时间赶制自己的货品。
康三元没黑没夜,乐在其中的缝啊、拆啊、洗啊、磨啊的,终于在庙会前一夜,将自己这算得浩大的工程完工了,她美滋滋的看着那崭新的桌椅,裁剪成时新式样的秋衣,以及被她自己研制的油彩涂得非常有装饰感的一套白瓷碗碟——她上一世大学里主修油画,学人家大师自制颜色,没想到现在用上了……她看着自己的作品,觉得非常赏心悦目。
枕头荷包抱枕之类的花色也与前一批不一样,换了适合冬天的棉布面料,花色也趋于暖色调,另外她还做了几个玩具娃娃之类的东东,准备试一试行情。
银姐家的车子只能装两个人的针线活,那些桌椅板凳没处放,康三元吸口气跑到大堂哥康望福家里借了一辆较高级的木车,元春顺带着也来看了看她的货品,康三元看她脸酸,便送了她一只抱枕,元春毫不客气的收了。康三元盘算,以后若想开店,用得着捕快堂哥的时候多的是,现在吃点亏、受点气结交一下玉春还是值得的。
亲戚有时候还是要靠东西笼络的。
因为这次货物多,孙大哥便请了假来帮忙,他一个人推着放桌椅的车子,康三元和银姐推着另一辆,车上还坐着小孙福,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出门。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货一摆开来,便有许多人围拢来,这个说:“好新奇的玩意儿,做什么用的?”那个道:“又是他们,上次我弟妹买了个枕头,花里胡哨的,我看着爱的紧,今日我也要买一个——” 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围拢了摊子,七手八脚的挑货物。
康三元看人乱,便先不打开放家具的车子,与银姐两人一个收钱一个看摊,先卖这些缝制品。
孙大哥无事做,牵着小孙福蹲在一边,一边照看家具一边照看小孙福。小孙福看到这么多人围着他的娘亲和元姨买东西,乐的在地上翻跟头,被孙大哥一把拎起来,不轻不重的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正在这时,有人看到了木车上的家具,走来问价钱,孙大哥不知道价钱,抓抓头皮冲着旁边的人堆喊:“那个,三元妹子,那木凳子多少钱一张啊?”
康三元正在忙不迭的收钱找钱,闻言回头道:“小凳子三百二十文一个,大藤椅五百九十九文一个——”随即又回头没进了人堆里。
人一波一波的经过,货一点一点的减少,到了中午的时候,大家大多歇息吃饭,街上来往的人少了,康三元他们也可以停下来喘口气,枕头荷包之类的缝制品已经少了一大半,尤其是康三元做的荞麦皮枕头和茶叶枕头,一个卖上了二两一钱银子,居然比别的卖的还快。
孙大哥按康三元给的价钱,也卖出了一对方凳,两对旧碗。康三元去买了十几个肉包子,四五只洗好的苹果,给小孙福特意多买了一包糖,几个人坐在摊子后面吃饭。
下午时便换过来,银姐和孙大哥搭档继续卖缝制品,康三元则自己卖家具,康三元在吃饭时将自己总结的生意经传授给银姐:定价钱的技巧,一般不定整数,比如想卖三百文的,就定二百九十九文,或者三百一十九文之类的;劝买主买东西要夸她,让她觉得你这东西有档次,不舍得出这个钱买就不是上等人等等……
这些都是她还坐办公室那会儿,出于虚荣心买名牌时学到的——血淋淋的被宰经验
下午,货物出脱的也很快,到日薄西山的时候,缝制品已经基本卖光了,而家具也只剩了一对藤椅,一张方桌,康三元早就捞回本来了,便决定收摊,俩藤椅带回去自家用算了。
康三元不想回去再做晚饭,便买了四个热包子,一块熟食。用荷叶包起来,扔在车上,准备回家对付着吃,银姐也买了只烧鹅,路上便被小孙福吃掉了一只鹅腿,一行人虽然累,但都精神饱满,说说笑笑的往回走,薄暮朦胧,街上的行人也大都步履匆匆起来,看的出归家心切。
巷陌里的勤快人家,已经开始烧饭,只见炊烟袅袅,不时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孩童的欢笑声隔着墙传来。
康三元的衣服底下绑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心情格外的愉快,说说笑笑的逗弄车上的小孙福,又说起自己想雇一个人一起收旧家具的事,一个月可以给他一贯钱的薪水,只要人老实本分,做事勤快,别毛手毛脚的就行,银姐听了倒灵机一动道:“哎,我姐姐有个小子,今年满十八岁了,倒是个吃苦本分的孩子,改天我叫他来玩,你看看人,我姐姐家离这里也不远,你使唤起来倒方便。”
康三元听了也觉得甚好,便答应了,去了一件心头事,脚步又轻快了不少,又和银姐讨论今天的收成。
正说着,忽见前面的孙大哥停住了,似碰见了熟人,康三元和银姐便也停住脚步,暮色苍茫中,见孙大哥面前立着一个魁梧的男子,边说话边向这边看过来,在看到康三元的时候,似乎愣了一愣。
康三元也认出了他,脸在暮色中习惯性的又热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贴贴贴~嘿嘿
攒钱盘铺子
银姐认出人来后,脸上立即现出了灿烂的笑容叫道:“夏捕头,好些日子不见,差事很忙啊”
那人也侧过身来,道:“银嫂子近来好?上月派到差事,到青州走了一遭,这方回来”银姐很敬佩的道:“啧啧,殷大人就是倚重您”
康三元听到这里,才恍惚的记起,堂哥康望福也是渝州城城主殷大人的直系下属,这就对上了。此人是堂哥的同僚。
巷子较窄,夏捕头贴墙站着,让孙家一行先走,康三元走的这边恰好与夏捕头是同一边,虽然有暮色掩护,但她总觉得自己的红脸会被他看出来,因此加快了步伐,简直有些仓皇失措,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康三元走到他跟前时,竟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脚,一个踉跄,便向地上扑去。
周围传来众人的惊呼声,康三元在心里咒骂自己,这下嗅大了!
在她倒地的一刹那,有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扶住了她,康三元掉到了一个略有些硬的怀抱里,成熟男子的馥郁气息包裹了过来,康三元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慌乱的推开那只手臂。站直身体,脸上热的似要冒出汗来。
耳边便听这夏捕头那醇厚的声音好心的道:“康姑娘,小心脚下”
康三元耳朵嗡嗡响,听到自己蚊子似的声音在说:“谢谢……”便转身,落荒而逃一般赶紧走了。
银姐推着车反被她落在后面,康三元心慌意乱的走了一截,听到银姐在叫她,猛然停住脚步,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厉害,顿时恨得要寻个地缝钻进去。
银姐倒不甚在意的道:“巷子前面的人家家里有狗,你慢点走同我们一起,别被那畜生吓着”
康三元乖乖的又走回来,傍着车子,一边在内心自我检讨,为什么?为什么!一见了这人就这样丢脸啊,啊,你又不是没同男人亲热过的!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如果不是顾及到旁边的银姐一家,康三元都想蹲下来扯头发了!
她最终下结论:都怪这个身体还是个处子,啥也不懂,一同异性接触就不受控制的战栗,对,就是康三元这倒霉孩子的身子造成的!
可,可是为毛接触那个宋病秧子木啥反应啊,啊?
康三元很纠结。
怀着这种纠结而郁卒、兴奋又羞愧的复杂心情,康三元到了家。
这次宋病秧子倒没有躺在屋里,而是站在落叶的梧桐树下挥舞着什么,柴门没关,走近些才看清,宋病秧子是在练剑,他受伤的是左胸腹处,所以倒不妨碍右手持剑,只见暮色混沌中,一道雪白的剑光上下翻飞,蜿蜒如游龙。人虽不动,剑气却甚是逼人。
康三元将车子放在小灶房旁边,远观了一会儿宋病秧子舞剑。
秋色的薄暮朦胧,漫天的云霞斜斜铺满西天,破败的小院内,凋零的梧桐树下,一个衣裳朴素身受重伤的高手正在寂寞的舞剑,几片落叶随风起舞。晚风徐来,天地悠悠。多么浑